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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元宵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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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的槐巷,从清晨就透着股不一样的热闹。安木推书店门时,正看见巷口的王婶踩着梯子,把一串红灯笼往老槐树上挂——灯笼是绸布做的,红得发亮,穗子上缀着小小的金箔,风一吹,金箔晃悠悠的,像撒了把碎星星。
“小木早啊!”王婶低头看见他,笑着喊,“晚上来逛灯会啊,今年巷里准备了走马灯,还有人表演舞龙呢!”
安木攥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小声应了句“好”,却没敢抬头。他从小就怕人多的地方,小时候跟着奶奶去镇上赶庙会,被人群挤得跟奶奶走散过,从那以后,再热闹的场合他都躲着。
转身回书店时,衣角忽然被轻轻扯了一下——不是风,是吴羁的指尖。他抬头看,吴羁就站在书架旁,手里捏着一本昨天没看完的《宋词选》,眼神落在他脸上,带着点笑意:“怕人多?”
安木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低下头整理桌上的旧书,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没、没有……就是觉得会很忙。”
吴羁没戳破他,只是走过来,帮他把散落在桌上的书签归拢好。指尖碰到安木的手背时,安木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却听见吴羁说:“晚上我带你去,人多的地方,我护着你。”
安木捏着书签的手顿住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他抬头看吴羁,阳光从书店的玻璃窗透进来,落在吴羁的白衬衫上,把他的头发染成了浅金色,没影子的脚边,刚好对着一盆刚冒芽的绿萝,绿得亮眼。
“真、真的吗?”安木小声问,眼里藏着点期待。他其实也想看看灯会,想看看王婶说的走马灯,想尝尝巷口李叔卖的糖画,只是没人陪,总觉得没勇气。
吴羁点头,把归拢好的书签放在安木手边:“嗯,等你关店。”
那天的书店生意格外好,来买旧书的人比平时多了一倍,还有几个孩子趴在柜台前,盯着安木去年收来的一套《西游记》连环画,眼睛直勾勾的。安木忙得脚不沾地,吴羁就站在书架旁,偶尔帮他递本书,或者提醒他“刚才那本《红楼梦》在第三层”,默契得像搭档了很久的朋友。
傍晚关店时,天已经擦黑了。安木刚锁好门,就看见吴羁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纸袋子,递到他面前:“给你的。”
“这是什么?”安木接过袋子,触手暖暖的,还能闻到一股甜香。打开一看,是两个烤红薯,外皮烤得焦黑,还冒着热气,香气一下子窜进鼻子里。
“巷口张叔刚烤好的,我看你忙了一下午没吃饭。”吴羁说,眼神落在安木沾了点墨汁的指尖上,刚才整理旧书时,安木不小心把墨汁蹭到了手上,没来得及擦。
安木咬了一口红薯,甜糯的果肉在嘴里化开,暖意从喉咙一直传到胃里。他抬起头,想跟吴羁说“谢谢”,却看见吴羁正盯着他的嘴角,眼神里带着点笑意。安木赶紧摸了摸嘴角,才发现蹭到了红薯的焦皮,黑乎乎的一块。
“啊……”安木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赶紧用袖子擦嘴角,却越擦越花。
吴羁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尖带着点凉意,轻轻蹭过他的嘴角。那触感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安木的心跳一下子快了,手里的红薯差点掉在地上。他僵在原地,看着吴羁的指尖,上面沾了点黑乎乎的焦皮,却一点也不脏,反而让他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好了。”吴羁收回手,把指尖的焦皮弹掉,语气像平时一样轻松,“走吧,灯会该开始了。”
安木“哦”了一声,赶紧跟上吴羁的脚步,手里的红薯还冒着热气,却没刚才那么烫了——大概是因为,他的手心比红薯还热。
槐巷的灯会果然热闹。刚走到巷口,就看见两盏一人高的走马灯立在两边,灯里的画是“八仙过海”,随着灯芯的转动,八仙的身影在灯壁上动起来,像活了一样。巷子里挂满了灯笼,有兔子灯、荷花灯、鲤鱼灯,还有小孩子手里提着的小花灯,五颜六色的光映在青石板路上,把整个巷子都染成了彩色。
“哇!”安木忍不住小声惊叹。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灯笼,兔子灯的耳朵是用粉色绸布做的,眼睛是两颗黑纽扣,风吹过时,耳朵晃悠悠的,像真的兔子在蹦跳;荷花灯的花瓣是半透明的白纱,里面点着小蜡烛,光透过纱照出来,像刚从水里开出来的荷花;最有意思的是走马灯,除了“八仙过海”,还有“牛郎织女”“白蛇传”,灯转起来时,能看见牛郎牵着牛,织女在云端招手,引得旁边的小孩子拍手叫好。
“喜欢吗?”吴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木转头看,吴羁正盯着他的眼睛,眼神里带着点温柔的笑意,安木才发现,自己刚才看灯笼时,嘴角一直翘着,连眼睛都亮了。
“喜、喜欢。”安木赶紧低下头,却被吴羁拉了拉手腕。他跟着吴羁往前走,巷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有大人牵着孩子的手,有情侣并肩走着,还有小贩推着车,叫卖着糖画、烤串、棉花糖,甜香和肉香混在一起,飘得老远。
安木有点紧张,下意识地攥紧了吴羁的衣角。吴羁察觉到了,放慢了脚步,走在他左边,刚好挡住挤过来的人群。有个小孩子拿着棉花糖跑过,差点撞到安木,吴羁伸手轻轻扶了扶安木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小心点。”
安木的脸更红了,却没松开攥着吴羁衣角的手。吴羁的衣角很软,洗得发白的布料蹭在手心,带着点凉意,却让他觉得很踏实——好像只要攥着这衣角,就不怕被人群挤散,不怕找不到方向。
“看,糖画。”吴羁忽然指着前面,安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老师傅正站在小摊前,手里拿着个小勺子,舀着融化的糖稀,在青石板上画着什么。旁边围了一圈孩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师傅的手,嘴里还念叨着“画个龙”“画个兔子”。
安木也凑了过去,看见老师傅的勺子在石板上灵活地转动,很快,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就画好了——龙的鳞片是用细小的糖圈画的,龙爪张开,尾巴翘着,最后老师傅在龙的嘴里画了个小圆圈,插了根竹签,递给旁边的孩子。孩子接过糖画,开心得蹦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舔着,生怕糖画化了。
“想要吗?”吴羁问,声音落在安木耳边,带着点热气。
安木点了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不、不用了,会化掉的。”
吴羁没说话,只是走到老师傅面前,说了句“麻烦画个兔子”。老师傅笑着点头,拿起勺子,很快就画了个小兔子。兔子的耳朵长长的,身体圆滚滚的,还画了个小小的尾巴,看起来跟安木有点像,软乎乎的。
“给你。”吴羁把糖画递给安木,竹签上还沾着点热乎的糖稀。
安木接过糖画,心里暖暖的。他小心地舔了一口,甜丝丝的糖味在嘴里散开,一点也不腻。他抬头看吴羁,发现吴羁正盯着他的嘴角,眼神里带着点笑意,好像在看什么好玩的东西。
“你、你也想吃吗?”安木小声问,把糖画递到吴羁面前。他知道吴羁是鬼,吃不了人间的东西,可还是想递给他,好像这样,就能跟他分享这份甜。
吴羁笑了笑,摇了摇头:“你吃吧,我看着就好。”
安木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舔糖画。糖画的兔子很快就化了一半,他赶紧加快速度,却不小心把糖稀蹭到了嘴角。吴羁又抬起手,指尖轻轻蹭过他的嘴角,把糖稀擦掉,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很多次一样。
安木的心跳又快了,这次他没躲开,只是看着吴羁的指尖,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要是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再往前走,就到了巷子里的小广场。广场上更热闹,中间搭了个小台子,有几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在表演舞龙——龙身是用黄色的绸布做的,上面绣着金色的鳞片,舞龙的人拿着龙杆,随着锣鼓声舞动,龙身在空中盘旋、翻滚,引得台下的人拍手叫好。广场的四周挂着很多灯谜,用红色的纸条写着,挂在灯笼下面,有人正站在灯谜前,皱着眉头思考,还有人在小声讨论答案。
“我们也来猜灯谜吧。”吴羁拉着安木走到灯谜前,指着一张纸条说,“你看这个。”
安木抬头看,纸条上写着“举头望明月(打一中药名)”。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明月……中药名……他知道的中药不多,只记得奶奶以前喝的药里有当归、黄芪、甘草,可哪个跟明月有关呢?
“不知道。”安木摇了摇头,有点不好意思。
吴羁笑了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是当归。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故乡就是‘归’,所以是当归。”
安木恍然大悟,眼睛一下子亮了:“原来是这样!你好厉害啊!”
吴羁看着他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又指着另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片冰心在玉壶(打一成语)”。
这次安木想了一会儿,冰心在玉壶里,说明很干净、很透明……“是不是光明磊落?”他小声问,眼里带着点期待。
“对了。”吴羁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安木的头。这次他没收回手,指尖轻轻蹭过安木的头发,带着点凉意,却让安木的心跳一下子快得像要跳出来。
安木的脸瞬间红了,赶紧低下头,不敢看吴羁的眼睛。他能感觉到,周围的人好像都在看他们,可他却不想躲开——好像被吴羁摸头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安木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着吴羁的眼睛,觉得吴羁的眼睛真亮,像天上的星星,又像灯会上的灯笼,暖乎乎的,能照进他的心里。
就在这时,广场上空突然响起“砰”的一声,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天空。安木也抬起头,看见一朵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上炸开,像一朵盛开的牡丹,红色、黄色、紫色的花瓣在空中散开,亮得能照亮整个广场。紧接着,更多的烟花升了起来,有的像满天星,有的像蒲公英,有的像流星雨,在空中炸开,发出“砰砰”的响声,引得台下的人发出阵阵惊叹。
安木也看呆了,烟花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眼里满是惊喜。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烟花,以前过年时,他都是在出租屋里看着窗外的烟花,觉得很遥远,可现在,他站在广场上,身边有吴羁,烟花好像就在他的头顶上,触手可及。
“好看吗?”吴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安木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发颤:“好、好看,比我以前见过的都好看。”
他转头看吴羁,发现吴羁也在看他,而不是看烟花。烟花的光映在吴羁的眼睛里,忽明忽暗,眼神里带着点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温柔的水,又像藏着点忧伤。
“安木,”吴羁的声音很轻,落在安木的耳边,带着点热气,“有你在,真好。”
安木的心跳一下子停了,他看着吴羁的眼睛,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又有点疼。他想跟吴羁说“我也是”,想跟他说“我喜欢你”,想跟他说“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怕,怕吴羁会拒绝,怕他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怕这份心动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吴羁好像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安木的肩膀,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烟花还在天上炸开,照亮了整个广场,也照亮了两个人的脸。安木看着吴羁的眼睛,忽然觉得,就算不能说出口,就算他们之间隔着生与死的距离,只要能像现在这样,跟他站在一起,看着同一片烟花,就够了。
他攥紧了手里的糖画,糖画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根竹签,可他却觉得,手里的甜,比糖画还甜,那是吴羁给的甜,是这份不敢说出口的心动,带来的甜。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舞龙的表演还在继续,锣鼓声、笑声、烟花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像过年。安木有点累了,靠在广场边的老槐树上,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心里却很平静,因为身边有吴羁,再热闹的场合,他也不觉得害怕了。
“累了吗?”吴羁问,声音落在安木耳边,带着点关切。
安木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有点。”
“那我们回去吧。”吴羁说,伸手想扶安木,却又收回了手,只是走在他身边,慢慢往巷口走。
回去的路上,人少了很多,大部分人还在广场上看烟花。灯笼的光映在青石板路上,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安木的影子在地上,吴羁的影子却没有,可安木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这样的吴羁,才是他熟悉的吴羁。
“吴羁,”安木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明年的灯会,你还会陪我来吗?”
吴羁愣了一下,转头看安木。安木的眼睛里带着点期待,还有点紧张,像在等待一个重要的答案。
“会。”吴羁点头,声音很坚定,“只要你想,我就陪你。”
安木笑了,这次他没低下头,而是看着吴羁的眼睛,笑得像个孩子。烟花还在天上炸开,远处传来零星的笑声,巷子里的灯笼还亮着,暖黄的光映在两个人的身上,温柔得像一场不会醒的梦。
回到书店门口,安木掏出钥匙,却没立刻开门。他转头看吴羁,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点休息吧。”吴羁说,眼神落在安木的脸上,带着点温柔,“明天还要开店。”
安木点了点头,打开门,又转头看了吴羁一眼:“你、你也早点休息。”
吴羁笑了笑,点了点头。
安木走进书店,关上门,却没立刻开灯。他靠在门后,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心里忽然觉得有点空,好像刚才的热闹和心动,都是一场梦,醒来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可他摸了摸嘴角,好像还能感觉到吴羁指尖的凉意;他看了看手里的竹签,好像还能闻到糖画的甜香;他想起吴羁说的“有你在真好”,心里又暖暖的。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见吴羁的身影还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正看着书店的方向。安木的心跳又快了,他赶紧关上窗帘,靠在墙上,脸又红了。
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上吴羁了,喜欢他的笑,喜欢他的温柔,喜欢他护着自己的样子,喜欢他陪自己看灯会、猜灯谜、吃红薯的时光。可他也知道,他们之间隔着生与死的距离,这份喜欢,只能藏在心里,不敢说出口。
就像天上的烟花,再美也会消失;就像糖画,再甜也会化掉;就像灯会,再热闹也会结束。可那份心动,却像巷子里的灯笼,一直亮在他的心里,暖乎乎的,不会熄灭。
安木走到柜台前,打开台灯,暖黄的光落在桌上的《宋词选》上。那是吴羁昨天没看完的书,书页还停留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那一页。安木看着那句话,忽然觉得,就算不能跟吴羁在一起,只要能像现在这样,每天看到他,跟他说说话,就够了。
窗外的烟花还在天上炸开,亮得能照亮整个槐巷。安木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心里想着吴羁的样子,想着刚才的灯会,想着那份不敢说出口的心动,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他知道,这个元宵灯会,会成为他记忆里最温暖的回忆——因为有吴羁,因为有那份心尖上的喜欢,因为有那场不会醒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