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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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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风裹着凉意,从市一院门诊楼的玻璃窗缝里钻进来,吹得走廊尽头的绿萝叶子轻轻晃。秦吟松扛着摄像机站在心内科走廊,镜头刚对准“心功能评估室”的门牌,就听见身后传来护士台此起彼伏的招呼声——“时医生,3床的心率监测报告出来了”“时医生,刚才那个房颤病人家属还想再问问用药的事”。
他下意识回头,正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从诊室里走出来。对方走得很稳,白大褂的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扫过地面,露出里面藏青色的针织衫袖口。最扎眼的是头发,不是常见的齐肩发或马尾,而是后脑勺留着一撮狼尾,发尾微微卷曲,用根银色小皮筋松松扎着,随着走路的动作在背后晃。秦吟松的呼吸突然顿了顿,摄像机的肩带在肩上硌出的痛感都变得模糊——这发型他好像在哪见过,又好像没见过,直到对方抬手翻病历本,金丝框眼镜的镜片反射了一下走廊的顶灯,他才猛地攥紧了摄像机的握把。
是她。
五年前梧桐树下那个连头发丝都打理得整齐的女生,如今留着利落的狼尾,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比记忆里更亮,也更冷。时清雨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指尖夹着钢笔,在病历本的页边快速写着什么,眉头微蹙,连走路的姿势都带着股不容分心的专注。秦吟松盯着她的侧脸,当年那个带着浅笑意的嘴角,现在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下颌线比记忆里更清晰,透着股生人勿近的锐利。
“秦老师,久等了。”护士林晚端着托盘走过来,托盘里的一次性水杯碰出轻响,“这就是我们科室的时清雨医生,这次宣传片主要拍她日常坐诊和查房的场景,她可是我们科的‘定心丸’,病人都指定要挂她的号。”
林晚的声音让时清雨停下脚步,她抬起头,目光扫过秦吟松,又快速落回林晚身上,语气没什么起伏:“几点开始拍?”
“现在就可以,秦老师都调试好设备了。”林晚笑着推了推秦吟松的胳膊,“秦老师是‘吟松映画’的创始人,拍过好几个医院的宣传片,特别专业。”
秦吟松喉结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比如“我们好像见过”,又或者“你还记得A大的毕业典礼吗”,但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你好,我是秦吟松”。
时清雨点点头,算是回应,钢笔在病历本上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先拍查房吧,10点有门诊,别耽误时间。”说完转身就往病房区走,狼尾辫随着转身的动作甩了一下,银色皮筋在阳光下闪了闪,没给秦吟松再开口的机会。
秦吟松扛着摄像机跟上,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让他想起五年前那股清清爽爽的白花香。时清雨走在前面,脚步不快但很稳,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截听诊器的胶管,偶尔有护士和她打招呼,她也只是点头回应,话少得像惜字如金。
到了3床病房门口,时清雨先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老人的应答声,她才推门进去。秦吟松跟在后面,悄悄打开摄像机,镜头里的时清雨瞬间变了模样——刚才还冷着的眉眼,此刻柔和了些,弯腰问老人:“王爷爷,今天胸口还闷吗?昨晚睡得怎么样?”
老人摆摆手,声音有点哑:“不闷了,就是半夜醒了两回,总担心给孩子们添麻烦。”
时清雨拿起床头的心率监测仪,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调出数据,金丝框眼镜滑到鼻尖,她没抬手扶,只是微微低头看:“心率很稳,比昨天还降了5次/分,别担心,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她说话时语速不快,声音比刚才在走廊里软了些,像温水漫过心尖,“孩子们昨天还跟我打电话,说等您出院就带您去公园看菊花,您可得好好养精神。”
老人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还是时医生会说话,比我那几个孩子会哄人。”
秦吟松举着摄像机,镜头牢牢跟着时清雨的动作——她帮老人掖了掖被角,指尖碰到老人的手时,特意放慢了动作;她翻病历本时,手指轻轻按着纸页,怕纸张划破老人的眼睛;她起身时,先扶了扶老人的肩膀,确认老人坐稳了才直起身。这些细节,和刚才那个冷淡的她判若两人,秦吟松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像五年前按下快门时那样,慌得厉害。
查完房,离门诊还有半小时,时清雨回到办公室,拉开椅子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倒了杯温水。秦吟松站在门口,看着她的狼尾辫垂在椅背上,发尾的卷毛蹭着白大褂,突然想起五年前落在她发顶的梧桐叶。
“需要拍办公场景吗?”时清雨端着水杯,没抬头,目光落在桌角的病历本上。
“可以,拍你整理病历的样子就行。”秦吟松走进去,选了个角度,镜头对准她的侧影。
时清雨没再说话,拿起病历本开始翻看,钢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偶尔停下来思考,眉头微蹙,金丝框眼镜后的眼睛专注地盯着纸页,连杯子里的水都没喝一口。办公室里很静,只有钢笔写字的“沙沙”声和窗外风吹过树枝的“簌簌”声。秦吟松举着摄像机,手指有点酸,却不敢动,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她思考时会轻轻咬着下唇,她翻页时会用指尖蹭一下纸边,她累了会抬手按按太阳穴,这些细微的动作,都被他悄悄录进了镜头里。
“秦老师,要不要喝杯水?”林晚端着两杯水走进来,打破了办公室的安静,“时医生的办公室里总备着温水,她说病人来咨询时,喝口温水能让人静下心来。”
秦吟松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暖得刚好。他看向时清雨,她还是低着头看病历,好像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只有狼尾辫随着她翻页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时医生是不是平时话很少啊?”秦吟松忍不住问林晚,声音压得很低。
林晚笑了笑,凑近他小声说:“可不是嘛,我们科都叫她‘冰山美人’,平时除了跟病人说话多一点,跟我们都很少闲聊。不过她人特别好,上次我妈住院,就是她给看的,特别细心,还帮我联系了专家会诊。”她指了指时清雨桌角的盆栽,“那盆多肉还是她给我的,说我总加班,养盆多肉能放松心情。”
秦吟松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桌角放着一盆玉露,叶片饱满,透着淡淡的绿色,和时清雨冷硬的外表一点都不搭。他想起五年前那个帮同学扶正学士帽的女生,心里突然有点发紧——这五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从那个温柔的女生,变成了现在这个话少又冷淡的医生?
“门诊时间到了。”时清雨突然合上病历本,站起身,拿起白大褂的口袋里的听诊器,对秦吟松说,“门诊室拍的时候,别影响病人。”说完就往门诊室走,脚步依旧很快,没给秦吟松追问的机会。
秦吟松跟在后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胀。门诊室里已经有病人在等了,时清雨走进去,先对病人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足够让人安心。秦吟松站在门口,举着摄像机,镜头里的时清雨耐心地听病人说话,偶尔点头,偶尔提问,手指在病历本上快速记录,金丝框眼镜后的眼睛里满是专注。
有个年轻妈妈抱着孩子来复诊,孩子怕生,一看见穿白大褂的时清雨就哭。时清雨停下笔,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水果糖,剥了糖纸递过去,声音放得更软:“宝宝不怕,阿姨给你糖吃,吃完我们就听一听心脏,好不好?”
孩子盯着糖,又看了看时清雨,慢慢伸出手接了过去,哭声小了些。年轻妈妈笑着说:“每次来都麻烦时医生,您还总想着给孩子带糖。”
“没事,孩子怕打针吃药,吃颗糖能好受点。”时清雨拿起听诊器,轻轻放在孩子的胸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宝宝乖,深呼吸,像吹气球一样。”
秦吟松举着摄像机,看着时清雨温柔的侧脸,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他想起五年前在梧桐树下,她也是这样,轻轻帮同学调整学士帽,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玻璃。原来这么多年,她没变,只是把温柔藏在了冷淡的外表下,给了需要她的病人。
门诊一直拍到中午,时清雨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才松了口气,靠在椅子上,抬手揉了揉肩膀。秦吟松关掉摄像机,走进去,想说“辛苦了”,却看见时清雨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饭盒,里面是简单的青菜和米饭,没有一点荤腥。
“你中午就吃这个?”秦吟松忍不住问。
时清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打开饭盒:“嗯,最近要控糖,不能吃太油腻的。”
“控糖?你身体不舒服吗?”秦吟松追问,心里有点担心。
时清雨没回答,只是拿起筷子,慢慢吃着饭,话少得像刚才一样。秦吟松站在旁边,看着她吃饭的样子,狼尾辫垂在肩膀上,发尾的卷毛蹭着饭盒,突然觉得有点心疼。他想起五年前,她身上带着淡淡的白花香,笑容温和,而现在,她却要为了工作控糖,吃着简单的午饭,连话都很少说。
“下午还要拍吗?”时清雨吃完午饭,把饭盒收好,抬头问秦吟松,语气依旧很淡。
“下午拍查房和病例讨论,大概两点开始。”秦吟松说,心里还想着刚才的问题,却不敢再问。
时清雨点点头,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温水:“那我先休息半小时,两点在病房区见。”说完就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没再说话,显然是不想再聊下去。
秦吟松只好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时清雨靠在椅子上,眉头微蹙,好像连休息都在想着病人的病情。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她的狼尾辫上,发尾的卷毛泛着淡淡的金光,像五年前落在她发顶的梧桐叶,温暖又刺眼。
他站在走廊里,拿出手机,翻出五年前存在相册里的照片——第一张是她踮脚调整帽檐的瞬间,第二张是她扶着同学头顶的样子,第三张是她退后一步查看的画面。照片里的她,笑容温和,眼里满是阳光,和现在这个冷淡的医生判若两人,却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秦吟松握紧手机,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他想知道这五年她经历了什么,想知道她为什么留起了狼尾,想知道她为什么话这么少,更想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五年前那个在梧桐树下,偷偷给她拍照的男生。
风又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深秋的凉意,也带着淡淡的桂花香。秦吟松抬头看向门诊室的方向,心里暗暗决定,这次一定要找到答案,哪怕她还是这么冷淡,哪怕她一句话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