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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可以做朋友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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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在漫长的等待中,热闹的气氛终于到了顶峰。
二十九号,河之洲和父母从姥姥家启程去云城爷爷家,同时,方一水也踏上了回锦城的火车。
他乘坐的这班火车是当晚最后一班也是时间最长的一班,晚上九点三十七出发,历经九个小时十三分钟才能到达锦城站。在火车启程的前三个小时,满车厢的欢声笑语,即便身旁是陌生人,也在彼此分享者过去一年的经历。也许这个时刻很狼狈,但是每个人神采奕奕,他们的眼睛充满了生机和希望,彼此传递着喜悦和力量。但即便是再兴奋,身体也需要休息,在最后六小时里,唯一响起的大的声音就是列车员的提醒到站。早上六点五十,方一水从车厢走出来,他像几个月前一样,很从容地走在进出站的这条路上。
锦城是个较小的城市,所以这里过年的氛围格外热烈,随处可见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和路旁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的在购置食物准备辞旧迎新,有的在购□□联准备张灯结彩。方一水抬眼望向四周,这里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只是这一次有所不同,站外没有熟悉的人,他需要自己回去。
时间对他来说,最为充足。
所以他没有乘车,而是慢慢走进人群,好像只有这种鼎沸喧嚣才能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这是新年的到来。穿过平坦的大道,他走进了朝南的岔路口,这条路的人很少,路边多是一些正在经历寒冬的麦子,绿油油的披上了一层寒霜。两侧的参天大树,是夏天野外休息的最好选择。继续向前走,是一座石板桥,两侧的垂柳低着头懒懒地晃动着枝条,小河里的芦苇依然繁茂,只是颜色和夏季不同,枯黄的苇杆一个靠着一个站立地挺拔,却也无法抗衡北风,随风摇曳,相较于被残忍地吹断而言,是它们最好的选择。
穿过那条小河再向南继续走数百米,便是阿婆和母亲的墓碑,在那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又加了一座,旁边散落着彩色,想来是刚建不久。
方一水擦了擦阿婆和母亲的照片,便在碑前坐下,他静静地感受着风的吹拂,慢慢地闭上眼,在心中轻轻地呼唤阿婆和妈妈。
天色昏昏,暗影沉沉,朝阳滑向西边的斜坡,残留的一点光亮催促着方一水该离开了。
再向前几百米处的村庄在黑夜中缓缓发亮,借着这些光亮,方一水走到了家里。由于长期没人居住而显得破落,他打开门口的灯,推开门厨房和卧室的门,餐桌和床上早已积满了灰尘,方一水将它们逐一清理好,从柜子里拿出一床干净的被褥放在床上,在门口站了会儿便关门上了床,蜷缩着身体慢慢地进入梦乡,这是熟悉的地方,他想他睡得着。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在床边坐了整夜,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便灭了灯锁上了门走向昨天归来时的路,只是这次他累了,还没走道桥边就已经坚持不住了,打开手机叫了辆车,车上几小时的颠簸回到了彩云故里,脱掉饱经寒霜的衣服,仓促上了床。
三十那晚,河之洲在爷爷家守岁,周围的喧闹不禁让他想到了方一水,除夕夜,他在做什么呢?每年的年夜饭都是家里长辈亲自准备的,往往要花几个小时才能做出丰盛的一餐,方一水会做饭吗?他吃什么呢?河之洲心中满是疑问。
第二天一早,他从房间出来刚准备下楼,便听到客厅的欢呼声,探头一看,是姑姑刚从国外回来了。爷爷有四个孩子,爸爸是老大,两个舅舅早在除夕之前就回来了。
姑姑是爷爷的小女儿,定居在国外,所以回来得晚,但每年新春都会带来许多稀奇的礼物,河之洲小时候分享给彩云故里玩伴的玩具,多数是姑姑带来的。
往年的礼物很珍贵,今年的更加不同。
姑姑看见河之洲大大地亲了他一口说:“宝贝儿今年又长高啦,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泛着银色的盒子,说:“喏,拆开看看。”
”什么啊姑姑?”
河之洲好奇地打开,看到黑色的丝绒上躺着一枚别致的竹节胸针。翠绿澄净没有一丝杂质,中间镶嵌着整齐的钻石,让整个竹节更加亮眼。
河之洲非常喜欢,崇拜地仰起头,“姑姑你手艺又精进了。”
姑姑骄傲地说:“那是。”
晚上,河之洲躺在床上,端详着这枚胸针,眼睛一眨一眨地,他想他也应该为方一水备一份礼物。
片刻拿起手机,在网购页面搜索着新年礼物,可上面要么是成套的礼物要么是没有新意,正眉头紧缩时,突然生出一个主意,翻来覆去一晚,兴奋地睡不着觉,第二天一早便爬起来去拍姑姑的门。
“怎么了?” 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河之洲趴在门缝里小声地说:“姑姑,你醒了吗?”
这话听起来听体贴,但昨天姑姑有多爱他,今天就有多么想揍他,因为现在才凌晨五点。长这么大了怎么跟小时候一样,姑姑心想。
“没醒。”
河之洲继续喋喋不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烦人。突然门打开了,更是大张着笑脸扶着姑姑走进去,“姑姑,你是不是好困?”
姑姑白他一眼:“废话。”
“姑姑你别生气嘛。” 河之洲从小到大能躲过打骂,得多谢谢他这张笑脸,去寺庙烧个高香都不为过。
“大清早的能有什么事儿啊,家里元老都不起,你起来干嘛?做饭啊?”
河之洲扶着姑姑坐在沙发上,殷勤地倒了一杯水说:“姑姑,我还想要一个礼物。”
咽下一口水果然清醒了些,她头顶燃烧的火苗格外清晰,“什么礼物值得你凌晨五点敲我的门,我可是坐了11小时飞机才回来的,十一小时!”
河之洲一心扑在礼物上,锤着姑姑的肩说:“我想再要一枚胸针。”
姑姑闭了闭双眼,恨不得现在去死,“你知道这枚胸针耗费我多长时间吗?你以为打磨就这么容易吗?”
河之洲的确不知道,如果不是要为方一水准备礼物,他也许一直都不知道,“要很久吗?”
“六个月!” 姑姑忍无可忍,白眼翻着,站起来就要回去去睡觉,推着河之洲的肩膀把他扔出去:“跑两圈清醒去吧。”
砰!房门紧闭。
河之洲五雷轰顶,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昨晚不问,浪费了整夜没有睡好,气冲冲跑回床上蒙上头,定要睡他个昏天黑地。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在这段时间里,两人并没有联系,直至开学。
开学一分钟,何洲就兴奋一分钟,开学一整天,河之洲就兴奋了一整天。但方一水似乎并不想和他说话,他也有些意兴阑珊。
方一水看起来比第一次认识时更加冷漠,瘦削,明明在一个月前还不是这样。
下课后,河之洲继续问道:“放学,一起走吗?”
“好。”
出乎意料的回应,河之洲觉得方一水还是很好的。
两个人出了校门,并行走上那熟悉又陌生的主干道,河之洲心道:“久违了。” 他和方一水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你会做饭吗?”
方一水不明白这是什么问题,但他总能给出解答,“会。”
河之洲点头表示了然于心,想来这段时间都是他自己在家做饭,“也好。”
“什么?”方一水没听清。
“没什么。” 河之洲接着问:“是不是要经常买菜呀?”
“是。”
“都什么时候买菜?放学后吗还是周末呀?”
“都有。”
“那你平时都买什么?”
“五谷,蔬菜,肉。”
米面粮油肉蛋奶,河之洲心里盘算着,吃的不是很齐全,但也健康。
正当他准备再次追问的时候,对上了方一水的目光,只是这一次他没察觉到,是对方先收回了目光,
“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你春节怎么过的。”
河之洲说完便有些后悔,这样的问法未免有些太直白。
不出所料,方一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两人各怀心事,河之洲认为自己有些莽撞,方一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一次他给不出答案。
他们一路沉默,走到了楼下。
方一水转身说:“到了 。”
河之洲也下意识说:“好”
在楼梯拐角处,方一水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河之洲跑到稍低的台阶上,不待他开口,便塞给他一个黑色的盒子,眼眸灿灿地说:“新年快乐。”
方一水看着手里的盒子和他握着自己的手,不再有动作。
“要打开看看吗?” 河之洲有些忐忑和期待。
方一水轻颤的睫毛掩下了他眼里的无措,说了句:“不用了。”
看不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礼物在方一水的手上,河之洲抽回自己的手,看着方一水手中的盒子,分外开心,他希望方一水会喜欢这份礼物。
方一水看着从他手上滑落的手,小拇指轻轻颤抖,握紧了盒子两侧,说:“我没有给你准备。”
河之洲并不介意,因为他也是突然准备的,方一水并没有回礼的义务。
“没关系嘛。” 他身体微微前倾,仰视着方一水的眼睛,满是期待地问,“那,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方一水抬眼,两人交织的视线让他的心底某个角落正在无声地坍塌,“为什么这么问?”
方一水躲开他的眼睛,却不自觉地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到鼻梁和嘴唇,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心慢慢收紧,说:“是。”
河之洲回去的路上格外兴奋,因为他很满意自己收到的额外回礼——方一水的微信。
河之洲:“睡了吗?”
方一水:“还没。”
河之洲:“那我明天还你衣服。”
方一水:“为什么今天不还?”
河之洲:“因为这是人质。”
方一水没有回应。
河之洲:“要睡觉了,晚安”
方一水没有再回微信,只是看着上面的晚安的表情包出神,嘴角扬起了一抹不经察觉的笑。
河之洲看依然没信息传来,又问了句:“睡了吗?
0秒
方一水:“没有。”
河之洲:“那怎么不说声晚安啊?”
三分钟过去了,正当河之洲以为他不会回了,手机响了起来。
方一水:“晚安。”
河之洲看着对面传来的表情包,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方一水看这屏幕对面不再传来任何消息,便滑动着页面,截图保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