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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辱 ...

  •   杂乱的后台,空间里弥漫着机油味。

      靳临摘下头盔,随手往地上一丢,又脱了闷热的外套挂到椅背上。

      他瘸着腿坐到椅子上,右手按在右小腿上,眉头拧成个结。

      高温下排气管就像烧红的铁,跟红毛对着来那几下,他的小腿多次贴到上面,肯定烫得不轻,现在还火辣辣得疼。

      周煌的皮鞋声由远及近,停在他面前。

      他手里拿着包厚厚的牛皮档案袋,视线在靳临身上慢悠悠绕了个圈,带着肆意的欣赏。

      黑色背心紧紧贴在靳临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肩背线条,腰侧的肌肉随着呼吸轻微起伏,汗水顺着脊椎的凹陷往下滑,没入裤腰。

      “今天这场赢得很漂亮。”

      周煌晃了晃袋子,目光落在他被汗水打湿的锁骨上,“十万,一分没抽你的。”

      “谢谢,放那就行。”靳临下巴点了点地上的头盔。

      他尝试掀开裤脚查看,却发现伤口早已混着汗,和布料粘在一起,一动就钻心地疼,“嘶——”

      “烫到了?”周煌多年办比赛,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情况。他左右看了看,从旁边的工具包里找到把弹簧刀,“我帮你弄开。”

      他在靳临面前半蹲下去,伸手要去碰。

      靳临想往后缩,却被对方按住膝盖。

      “别乱动,划到肉我可不负责。”周煌咔哒一声弹开刀刃,贴着靳临的裤腿向上划开,刀背贴着靳临的小腿往上,冰凉的,像爬上来的蛇。

      布料一点点撕裂,露出红肿起泡的伤口。

      靳临皱着眉,忍受着。

      ……

      裴砚之踩着满地烟蒂穿过人群,各种难闻的味道钻进鼻腔。赛道旁边临时搭起了一排铁皮棚,里头是车手休息室,也挤满了人。

      “你说这见面礼,6号能喜欢吗?”

      陆西凛手里拿着套护具,是某蓝血奢牌定制款,“我主要看他上次摔得太惨了,这种危险运动,护具不好不行啊。”

      裴砚之突然站定了,左手伸出来,手心躺了个丝绒盒子,右手毫不客气地把陆西凛的护具抢走了,快如闪电。

      陆西凛一脸惊愕,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只有那个丝绒盒子了,他打开一看,里头躺着一枚硕大的蓝宝石袖扣。

      “不是?怎么抢我礼物啊还?”陆西凛一脸屈辱道,“欺负人是不是?”

      裴砚之已经大步往前走了。

      陆西凛只能嫌弃地看着手中,那枚昂贵但无用的袖扣。

      “送这玩意儿也不知道能干嘛?给6号戴头盔顶上当奥特曼?”

      他愤愤地跟上去,撇嘴道,“就这送礼物的水平,我看跟秦阿姨也差不多!”

      ……

      两人在狭窄的通道里走,路过一个个简易休息间。拥挤中有人撞在裴砚之胳膊上,抬头想骂,看清那张冰冷禁欲的脸,又讪讪地缩了回去。

      忽然前头有熟人,只见红毛靠在通道里堵着路,周围围了一圈捧臭脚的二五仔,他摔得灰头土脸的,正攥着头盔往地上砸。

      “操!算那个穷鬼运气好!下次我他妈让他爬着出赛道!”

      听他这话,陆西凛忍不住嗤笑一声,“哟红毛,你这什么造型啊,挺别致?”

      红毛一惊,看到来人脸色阴沉下来,他阴阳怪气道,“陆少也来了?挺清闲啊,看来陆总还是没管到位。”他的目光又扫向裴砚之,“天外飞仙怎么也下凡了,原来市十佳青年也会看飚摩托,看得懂吗?”

      裴砚之伸手掸了下肩上沾到的灰,仿佛没听见有人讲话。

      “背后打小报告的损种。”陆西凛往前凑了半步,鄙视道,“比赛也比不过人家6号,就只能背后撂撂狠话,输了比赛还输人品,呵。”

      “你——”红毛脸涨成猪肝色,但他到底忌惮陆家,还是强忍着把脏话吞了回去。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过了几秒,忽然咧嘴露出个恶心的笑,眼神怨毒。

      “看来,你们是来找传奇6号的?”他压低声音,眼神往后台方向瞟,“那可惜了,他现在正忙着呢。”

      “忙什么?”陆西凛问。

      “忙着‘接待’金主呢……” 他故意把接待两个字咬得黏腻,“周煌,周总。”

      “周煌?”陆西凛皱眉,“这比赛跟他也有关?”

      “他是幕后主办方啊,陆少不知道?”红毛得意道,“那你知不知道,周总在我们圈子里玩得很出名?你说,这是他主办的比赛,现在不得好好’奖励’一下冠军?”

      “你恶不恶心?”陆西凛的拳头已经攥起来,正要回嘴,却见裴砚之已经迈开长腿。

      浅色西裤在杂乱的场地里格外扎眼,步伐快得带起一阵风,径直往后台那扇斑驳的铁门走去,背影透着冷意。

      透过铁栅栏,裴砚之看到了后台角落有两个人。

      靳临正背对着门口坐在铁凳上,只穿一件黑色背心。一个男人半蹲在他腿边,阴影里,他的手似乎握在靳临脚踝上。

      裴砚之看着,拿着护具的手握紧,边缘卡住指节,有些尖锐的刺痛。

      周煌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往门口扫了眼,两人的视线碰撞,他挑了挑眉,又随即低下头,将最后一点贴着皮肉的布料割开。

      靳临痛得轻声吸了口气,把腿缩回来。

      周煌轻笑一声,又摸出皮夹,从里面随便拿了一把钞票,“上次去医院看你,没来得及给。你是在我场子受的伤,这些就当是补偿吧。”

      靳临看着那些钱,脸色却变冷,他正想拒绝,忽然听到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

      “砚之你杵着干嘛?”陆西凛挤过来,朝里头看,“是6号吗?”

      “黑灯瞎火的。”他眯着眼辨认,这才看清里头有些暧昧的场景,“我去……”

      靳临浑身僵住了,汗珠从发稍滑落后颈,他压根不敢回头。

      裴砚之怎么来了?来找6号?

      找6号做什么?

      他后背绷得更紧,后脑勺垂着,一动不动。

      他不能让裴砚之发现6号的真实身份。

      至少现在不行。

      周煌手里拿着钱,看他乖乖没动,就笑了下,俯身贴近他的肩膀,手沿着后背滑下,将钱塞进他的牛仔裤腰里,指尖暧昧地划过尾椎骨上方一小片皮肤。

      靳临身体颤了颤,像要躲开,但他刚刚注意力全在别处,反应终究慢了一拍,最后只能有些自暴自弃地,颓然地矮下了肩膀。

      裴砚之的目光从靳临僵硬的后脑勺,落到背心外紧绷的肌肉,最后移到周煌那只完成“施舍”后,还停留在靳临腰侧的手。

      阴影裹住他的半张脸,露出来的部分像玉石一般寒冷。

      周围的暑气似乎都降了温,他眼底凝着一层冰。

      周煌终于感觉到了危险,他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裴砚之,随即发现旁边的陆西凛。

      多年前,周煌和陆思明有些过节,从那以后,陆西凛一直跟他不对付,但也没到深仇大恨的地步。

      “真是贵客。”周煌将手从靳临腰后收回,掸了掸西装下摆,慢悠悠站起身。他嘴角勾着笑,眼神却有些挑衅,“陆少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地方?”

      陆西凛将手插在卫衣兜里,“来看看6号,打扰你雅兴了吧?”他啧了声,语气轻蔑,“你还是老样子啊,什么地方都能发情。”

      靳临的肩膀塌了,连腰也弯了下去。

      刚刚在赛场的一切,就好像落在滚烫排气管上的水,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已经消失了。

      连影子都没留下。

      那个意气风发的6号不见了,变成后腰里别着钞票的玩物。

      靳临坐在凳子上,深深地佝偻着背,似乎想把自己完全蜷起来,这样就能躲避那道令人难堪的视线。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反应一定很怪异,但身后就像是万丈深渊。

      回了头,就是万劫不复。

      周煌垂眼看着他紧绷的姿势,皱眉想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些什么,笑意里多了点玩味。

      “怎么不吭声?“他劝靳临,“听说你这两场比赛,陆少都来捧场了。”

      “现在人家又特意跑来后台,” 周煌声音扬高,故意让门口两人都听见,“要不出去打个招呼?别让陆少白跑一趟啊!”

      靳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指紧紧地抓着椅子边缘,用力到指节发白。

      他知道周煌是故意的,可他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死死埋着头,维持着那可笑的姿势。

      气氛古怪而凝滞。

      陆西凛皱了眉,刚要开口,裴砚之先动了。

      他没看周煌,也没看靳临,只淡淡开口,声音冷得没一丝温度,“走了。”

      话音落,他转身就往通道外走,顺手将护具扔到了旁边的铁皮垃圾桶里。

      陆西凛愣了下,看了眼靳临僵硬的后脑勺,又瞪了周煌一眼,赶紧跟上,“哎,砚之,走那么快干嘛?”

      “不是?你走就走,怎么还扔东西啊?!”

      脚步声渐渐远去,通道里只剩下周煌和靳临两人。

      靳临紧绷的身体骤然松了些,后背抵着椅背,慢慢滑下去一点。

      紧接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涌了上来,像堵在喉咙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后颈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他觉得浑身脱力。

      周煌看着他的表情,冷笑,“舍不得?”

      他把牛皮袋里的钱倒出来,二十摞钞票洒在头盔里,落到地上。

      “怎么不敢回头?”他拎着空袋子走过来,“这下搞清楚了吧?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也只有我,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上回你跑得快,我也懒得啃强扭的瓜。但这回可是你自己回来的,”他拍了拍靳临的脸,是嘲笑,也是警告,“想想你那输得一干二净的爹,别做不切实际的梦。”

      周煌走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了。

      靳临一直坐了很久,久到铁门外日头西斜,久到整个赛场的热闹渐渐熄灭,久到腿上的伤口完全凝固,没有知觉。

      久到最后一丝光都消失了。

      狭小的房间寂静得像是已经死去。又过了好一会,黑暗里终于走出个人。

      靳临打开铁门,走近垃圾桶。

      他翻了翻,将那对被扔掉的护具拿了出来。

      可能是坐久了,也可能是中暑,他实在头晕脑胀,于是就蹲到了地上。

      他就着头顶微弱的光,掏出口袋里那包库洛米湿巾,弯着背,一点一点,仔细地,把护具沾上的脏污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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