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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釜底抽薪,樽俎折冲 ...


  •   沙门岛外的海战,快得如同夏日骤雨。

      阮小二得了新式“震天雷”,又知此事关乎梁山颜面,更关乎齐娘子在寨中地位,下手毫不容情。他并未强攻高丽与耽罗占据的岛屿,而是精选死士,趁夜潜近,将那黑沉沉的铁疙瘩成捆塞入敌方泊在岛湾的船底。

      是夜,惊雷连环炸响,烈焰焚海,高丽与耽罗联军尚未接战,便已折损大半船只。残存敌寇魂飞魄散,不待天明,便驾着残破船舰,仓皇北遁。阮小二也不追击,只将俘获的几名登州口音的老卒,连同缴获的些许信物,一并送往本寨。

      消息传回,水泊内外为之失声。那些暗地里嘀咕“妇人当家,终是气短”的声音,顷刻间烟消云散。雷霆手段,方显菩萨心肠。齐墨用这一场干脆利落的海上大捷,将“齐娘子”三字,牢牢钉在了梁山权柄的最核心。

      几乎同时,石秀在大名府的动作也见了成效。他未动漕粮分毫,却巧妙地将童贯心腹贪墨军饷、倒卖库粮的几桩铁证,捅到了与童贯素来不睦的御史台。东京城里顿时暗箭齐发,弹章如雪,饶是童贯势大,也不得不分出精神应对,那预谋中的大军集结,硬生生被拖慢了脚步。

      内忧外患,似乎暂得缓解。

      这一日,安抚司后园,齐墨正与吴用查看新酿的酒曲。酒气醇厚,氤氲蒸腾。

      吴用拈起一块曲饼,置于鼻端轻嗅,似是不经意道:“听闻晁盖哥哥近日,常召刘唐、阮小七等老兄弟饮酒,醉后常言……当年东溪村劫取生辰纲时,何等快意恩仇。”

      齐墨手中木勺微顿,酒液晃了晃。她不动声色:“天王是念旧的人。”

      “是啊,念旧。”吴用放下曲饼,目光透过酒气,看向齐墨,“只是如今这梁山,已非昔日东溪村。十万生灵,海外基业,皆系于此。一味念旧,恐非寨之福。”

      齐墨沉默片刻,将木勺搁下:“学究有何良策?”

      “非是良策,乃不得已。”吴用声音压低,“晁盖哥哥,义薄云天,乃梁山之胆魄。然……如今寨中事务繁杂,非猛冲猛打可决。娘子如今总揽工坊、度支、营田,乃至海外贸易,实际权责,已远超营田制置使。名不正,则言不顺,久必生乱。”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当请天王,效尧舜故事。”

      园中一时寂静,只闻酒曲发酵的细微声响。齐墨抬眼,对上吴用深邃的目光。这智多星,终究是将这最难启齿的话,摆到了明面上。

      她未置可否,只道:“天王待我等恩重如山。”

      “正是恩重,方需保全。”吴用接口极快,“若因名位未定,致使兄弟离心,基业动荡,岂非辜负天王当初聚义之心?此举非为篡逆,实为固本。可尊天王为太上安抚使,位在众人之上,享尊荣而不必劳形于案牍。娘子则进位都督梁山泊诸军事、总制安抚事,名实相符,统领全局。”

      好一个“太上安抚使”!齐墨心中暗叹,吴用此举,既全了晁盖颜面,又将她推上真正的掌权之位。只是……这逼宫劝进之事,由她来做,终究是……

      “此事,容我三思。”齐墨终未立刻答应。

      吴用也不逼迫,拱手一礼,悄然退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不等齐墨思虑周全,那一直如同泥塑菩萨般的王观察使,却突然递来名帖,邀齐墨过府“品茶”。

      茶是上好的龙凤团,水是汲取的趵突泉。王观察使屏退左右,与齐墨对坐。

      “齐娘子,”他慢悠悠斟茶,语气平和,“沙门岛一战,扬威海外,可喜可贺。只是……如今童太师在朝中,对娘子可是念念不忘啊。”

      齐墨端坐,静待下文。

      “太师之意,娘子乃不世出之奇才,困于水泊,未免可惜。若娘子愿……携‘霹雳火’、‘震天雷’之法入朝,太师保举,一个工部侍郎,乃至尚书之位,虚席以待。届时,光耀门楣,名垂青史,岂不胜过在此为……寇?”他话语轻柔,却字字如刀,直刺人心。

      齐墨端起茶杯,看着澄澈茶汤,忽而一笑,如冰雪初融:“王观察使可知,我梁山将士,为何能屡挫官军?”

      “自是因娘子调度有方,器械精良。”

      “非也。”齐墨放下茶杯,目光清亮,“是因他们知道,身后便是父母妻儿,退一步,便是家破人亡。朝廷能给高官厚禄,可能给这十万生灵一条活路?能给这水泊之地一片青天?”

      她站起身,掸了掸衣袖:“烦请观察使回禀童太师,齐墨一介女流,别无他长,唯知与这梁山泊,共存亡。”

      说罢,不待王观察使反应,转身便走。那决绝的背影,让久经官场的王观察使,竟一时失语。

      回到安抚司,齐墨即刻召见吴用。

      “学究前日所言,我思之,有理。”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便依学究之策,上表朝廷,为天王请尊号。另,传令各寨,即日起,所有文书指令,皆需经我画押,方可施行!”

      釜底已抽薪,樽俎亦折冲。这梁山泊的权柄,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午后,完成了它最关键、也最凶险的交替。

      晁盖闻知,沉默良久,最终仰天大笑三声,将安抚使大印亲手交到齐墨手中:“好!齐妹子,这千斤重担,便交与你了!俺晁盖,日后只喝酒快活!”

      无人知晓,他转身时,虎目之中,是否有过一丝黯然。

      而齐墨接过那方沉甸甸的大印,心中无喜无悲。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这梁山泊,真正是荣辱与共,生死相依。前路,再无退路。

      童贯的杀机,朝廷的猜忌,内部的暗流,皆如利剑悬顶。

      她缓步走出大堂,望向校场上操练的士卒,圩田间劳作的百姓,工坊中腾起的烟火。

      这担子,她担了。

      只为这眼前,来之不易的生机。

      至于那名位,那“都督”之称,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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