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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同住 ...

  •   太阳挂在西山,余晖洒在三人并行的影子上,拉得悠长。李砚忽然停下脚步,回望那戏台飞檐,在暮色中如一只欲飞的鸟。老城渐隐于黄昏,而那些旧日的声响,仿佛正从地底缓缓浮起,与今夕的风轻轻和鸣。他听见李桐轻声说:“有些东西,走得再远也丢不掉。”江青则望着巷口那盏刚亮起的灯笼,喃喃道:“就像这光,一百年前也是这样亮的。”李砚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轻轻抚过石栏上一道深深的刻痕,仿佛触到了某个陌生又熟悉的手印。那一刻,过去与现在悄然交叠,如落叶归根,无声却笃定。
      中春的火烧云很好看,像打翻的砚台泼洒在天边,映得老城的瓦脊也染上暖色。李砚想起祖父曾说,火烧云是岁月的信使,每一片红都载着未说完的故事。他望着巷口那盏摇曳的灯笼,光晕微微颤动,仿佛与百年前的某夜悄然重合。江青收起相机,轻声道:“有些光,从来不曾熄灭。”风掠过檐角,带起一片梧桐叶,旋舞片刻,终落于石板缝隙。李桐弯腰拾起,叶脉清晰如旧时地图,指向未知的归途。
      “晚上去夜场园玩吗?”江青发出邀约。
      夜场园只有晚上才会开放,算是北疆这里的夜生活,灯火通明如白昼,人流如织,喧嚣裹挟着笑语在霓虹间流转。受众人体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却也有带着孩子来的父母,夹杂着各地口音的交谈声此起彼伏。
      李桐看了看李砚,李砚点了点头,目光仍停留在那片梧桐叶上,随即轻轻放进衣兜。三人汇入街巷的人流,霓虹渐次亮起,映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如星河倾泻。喧闹声由远及近,糖炒栗子的香气裹挟着电子乐的节奏扑面而来。李桐忽然笑了:“这不就是他们当年盼着的未来吗?”江青举起相机,将镜头对准一座老墙上的投影灯,“百年灯火,原来一直有人在续写。”李砚望着投影在老墙上的流动光影,斑驳中浮现出戏台昔日的彩绘雕栏,恍然如梦。孩童追逐着光斑奔跑,笑声撞入深巷,仿佛叩醒了沉睡的回音。他轻抚衣兜里的梧桐叶,叶脉的纹路与掌心的纹路悄然重合,像一种无声的应答。江青按下快门,镜头里,老墙与霓虹交织,过去与此刻共生。那一刻他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是固守灰烬,而是让余火点燃新的光。
      烟火在夜空炸开,映亮老墙斑驳的刻痕,也照亮了孩童仰起的脸庞。李砚忽然想起祖父藏在箱底的那本手札,泛黄纸页上密密匝匝记着戏文与星图,最后一页只写着:“火尽薪传,光自有来处。”风穿巷而过,吹动衣角,江青的相机定格了这一刻:霓虹与古檐同框,笑语共更鼓相和。李桐望着远方轻声道:“他们若看见,该有多欢喜。”灯火如河,流淌在旧城肌理之中,不熄,亦不灭。烟火散去,余烬如星雨般坠入巷尾,落在那片梧桐叶的轮廓上。李砚掏出叶子,霓虹映照下,脉络竟似与老墙投影中的戏台梁柱隐隐相接。江青轻点相机屏幕,回放的画面里,孩童奔跑的轨迹与百年前庙会的线稿重叠,仿佛时光从未断流。
      江青的手机响了,江夫叫他回家,江青只好抱歉,他先回去了。
      李桐望着江青离去的背影,霓虹在他脚下拉出一道渐淡的光痕。风又起,梧桐叶在掌心微微颤动,仿佛回应着远处未歇的鼓点。李砚低声说:“火种从来不怕夜长。”
      李桐带着李砚游玩这夜场园。
      买糖葫芦的摊主笑着递来两串红亮的糖葫芦,李桐接过,将其中一串递给李砚。李砚指尖触到冰糖壳的刹那,脆响伴着酸甜在舌尖绽开,恍惚间仿佛听见旧戏台下卖糖人的铜铃轻晃。远处霓虹流转,映得糖霜也染上七彩,一如童年记忆里那般晶莹。李桐顺着那一串咬下一颗山楂,笑意沁入眉梢:“这味道,也没走样。”
      李砚被李桐这种动作吓了一跳,手中的糖葫芦险些掉落。他怔怔望着李桐嘴角的糖渍,那抹红如此鲜活,他从没与他人这样共享过一口甜。
      “怎么了?”李桐歪头看他,糖葫芦在唇齿间咬断的脆响像一句未说完的话。
      李砚没有说话,继续放入一个山楂,酸甜涌上舌尖,仿佛童年被重新唤醒。
      继续走进,是一堆堆的烧烤摊炭火明灭,映红了摊主额角的汗珠,也照暖了递串的指尖。李砚接过烤得微焦的肉串,香气裹挟着烟火气扑面而来,恍若旧时庙会巡游时,街角那缕勾人驻足的秘制酱香。李桐咬下一口,舌尖咂摸的不只是滋味,更是岁月未曾掩埋的鲜活。火光摇曳中,两人并肩而立,影子融进巷子深处,像两行续写的诗句,不疾不徐,落在时光未尽处。炭火渐弱,余烬里滚出一颗煨熟的红薯,表皮焦黑,掰开却露出绵软橙黄。李桐将它递给李砚,指尖沾着灰也顾不得擦。“趁热。”他说。李砚捧着那份温热,忽觉这巷子不只是灯火长明,更是人心深处不肯熄的念想。远处鼓声歇了,可脚步未停,新的笑语正沿着石板路漫延开来。烟火散场处,旧影与今夕悄然相认,如同那本手札所言——光自有来处,也必有去向。李砚轻抿一口红薯,甜香在口中化开,暖意顺着喉间滑落,仿佛将整夜的风都熨帖了。他望着巷口那盏摇曳的灯笼,忽明白所谓传承,并非固守残影,而是让光在新路上继续生长。指尖残留的糖渍与炭灰交织,竟似老墙投影中那幅未完成的戏文图谱,正由他们一步步续写下去。
      灯笼的光晕在石板上缓缓游移,如同旧墨在宣纸上洇开的纹路。李砚将最后一口红薯吃完,舌尖余甜未散,巷子深处忽有孩童追逐而过,手中的风车在晚风里转个不停,仿佛衔来了多年前某个春夜的回响。
      深处又是饰品店,玲珑小灯映着玻璃橱窗,各色发卡、手链泛着微光,像凝住的星屑。李桐驻足在一只木质簪子前,纹路如旧时戏服上的缠枝莲。他想起母亲匣中那支残簪,已然断裂,却仍压着泛黄的戏单。李砚轻触玻璃,倒影里两人并肩模糊,仿佛共赴一场未启程的约定。店门叮咚一响,风铃轻颤,恰似岁月低语。
      李砚在戒指铺前停下脚步,橱窗内一枚素圈银戒静静卧在深红丝绒上,光泽温润如旧年月色。他忽然想起手札扉页那句“执手之约,不在金玉,而在目光相接时的懂得”。李砚买了一枚银戒,想要给姐姐送去。在李砚前脚出去的时候,李桐自己买了一对戒。
      摊主是个老婆婆,“你们会永远幸福的走下去。”李桐没有拒绝老婆婆的话,只是轻微的笑了笑,笑意在唇边漾开,如同暮色里悄然绽放的晚菊,温柔而克制。
      里面又是玩具店,李砚给李桐买了一个玩偶,“桐哥,谢谢你开学以来的照顾。”玩偶的布料柔软,带着淡淡的樟脑香,像是从旧时光里打捞出来的记忆。李桐接过,指尖轻轻抚过
      玩偶的绒线帽檐,眼中映着巷外流光。“你我本是相互照应,”他低声道,声音轻得像风拂过屋檐下的纸灯笼。两人继续前行,脚步踏在青石板上,与远处传来的晚钟轻轻应和。李砚握紧手中银戒,心下明白,有些承诺不必宣之于口,如同那夜手札中的墨迹,历久愈深。烟火渐稀,长巷未尽,而光仍在向前蔓延。
      巷子尽头是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映着天边残存的烟火余晖,波光里碎金浮动,仿佛载满了未说完的絮语。李桐去买了一个河灯,“我们放个河灯吧,它会寄托着我们的愿望前往远方。”李砚随着李桐一起将河灯轻轻放入水中,萤火般微光随涟漪缓缓漂远。溪流无声,却似载着两人心底未曾言尽的期许,流向月光无法照见的幽深处。灯火渐行渐远,如同那些未完成的戏文、断簪上的纹路、手札里的墨痕,在时间之外静静延续。李砚望着水面泛起的圈圈光影,忽然懂得,所谓远方,不在河的尽头,而在每一次并肩驻足的回望里。
      夜深了,月亮也慢慢的下落了。
      “李砚,今晚你还回宿舍吗?”赵宇问道。
      李砚知道,这个点就算赶回学校,宿舍门也已经锁了。
      李桐瞟到了李砚手机内容,“怎么了?是宿舍门锁了,回不去了吗?”李桐问。
      李砚摊了摊手“嗯,宿舍进不去了。”李砚苦笑。李桐低头看了眼腕表,夜风拂起他额前碎发,“那你今晚去我那住吧,我实习,在外租了个房子,还有那么大。”
      李砚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心中涌起一丝暖意。两人并肩拐出长巷,街灯渐疏,月光洒在柏油路上泛着微青的光泽。李桐走在前头,背影清瘦却笃定,像一株静立夜风中的竹。路过便利店时,他停下买了两瓶热茶,递过一罐给李砚,“夜里凉,喝点热的。”窗外城市渐眠,而他们还未尽的话语,正随着灯火一盏盏熄灭,在寂静中沉淀成心底的星。
      李桐租的房子不大,但整洁温馨,暖黄的灯光下,木质书架上摆满了医学典籍。但只有一个房间,看得出来李桐一般都是一个人住。他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毯子,“你睡床,我打地铺就好。”李砚连忙推辞,却被李桐眼神坚定地拦下,“别争了,你是客人。”
      “天气凉了,可以睡一张床。”李砚不好意思的说。李桐同意。
      当他们洗漱完,时间就来到了第二天的凌晨一点了。窗外的月光悄然移过窗棂,落在床沿如一道银痕。两人并肩而卧,话语渐稀,唯有呼吸在静夜中轻轻交错。李砚望着天花板,忽听李桐低声道:“你还记得小时候背过的《滕王阁序》吗?‘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他没有答,却接道:“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语罢,室内归于沉寂,唯有夜风轻叩窗棂,似有千言万语藏于无声处。
      月光渐渐褪去,晨曦微露时,窗外的梧桐树影轻轻摇曳。李砚侧过头,看见李桐已闭上眼,呼吸均匀,嘴角却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轻轻拉了拉被角,仿佛怕惊扰了这晨光里的静谧。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城市在微明中苏醒,而昨夜那些未说透的心事,早已融进彼此默契的沉默里。他闭上眼,心里默念:“此心安处,便是归途。”
      晨光渐渐铺满房间,空气中浮着微尘的轨迹。李砚睁开眼,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时光滑落的声音。李桐已经起床去准备早餐,厨房里传来热水壶的轻鸣和瓷勺碰触碗沿的细响。他穿着米色毛衣,袖口微微卷起,指尖沾着水珠,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燕麦粥,搁在床头小几上。“趁热吃。粥面上浮着几粒红枣,热气氤氲成一片薄雾,模糊了玻璃窗。李砚接过碗,指尖相触的刹那,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他低头轻啜一口,温热顺着喉咙滑下,暖意在胸腔缓缓铺开。
      李砚穿着李桐的衣服,显得有点宽松,衣角还带着他惯用的洗衣液气息,清冽中透着一丝熟悉。他坐在床沿,看着李桐在窗边整理书籍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方寸空间比过往任何一座城市都更贴近体温。李桐的手指在书脊间缓缓滑过,偶尔抽出一本,轻轻拂去浮尘。阳光斜照进来,映在他侧脸的轮廓上,温和而坚定。
      “你的衣服给你洗了,你就先穿着我这件衣服。”李桐说。
      李砚“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李桐低头整理书页的侧影上,忽然觉得这寻常清晨像被镀了一层柔光。
      阳光渐移,书页间的影子悄然拉长。李桐合上最后一本书,转身望来,目光澄澈如初。李砚低头看着手中空碗,粥的余温还留在掌心,像某种无声的承诺。他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笑了笑,把碗轻轻搁下。窗外的风穿过树叶间隙,洒下斑驳光影,仿佛时间在此刻停驻。
      “上午没啥事,你就在这玩吧。”李桐说。李砚应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那排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书脊上。他起身踱步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桌边缘一道浅浅的刻痕,仿佛能从中触碰到往昔的温度。窗外梧桐叶随风轻摆,光影在地上写满无声的诗句。他忽然翻出抽屉里那本旧相册,照片中的李桐站在梧桐树下,笑容清澈如溪流。那时的风也如今日这般轻,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定格在时光的某一帧。
      李桐在那一侧看着自己的书,他要准备考研了,书页翻动间,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游走,像春蚕咀嚼桑叶。阳光斜切过桌面,将他的影子轻轻压在单词卡片上。李砚合上相册,静静望着那缕落在李桐眉梢的光,仿佛岁月在此刻凝成琥珀。房间里只剩呼吸与笔迹的交响,连尘埃都放慢了漂浮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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