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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你爸当年签的不只是合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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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穿过窗户,投向城市远郊的方向,那里有一栋荒废多年的谢家老宅。
录音里烧东西的噼啪声,和他记忆深处某个焦黑的阁楼,缓缓重合。
没有丝毫犹豫,谢臻合上笔记本,抓起一个装着便携式频谱分析仪和高敏度拾音器的战术背包,钥匙划过桌面,人已冲向玄关。
冰冷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滚烫的愤怒在他血管里交替奔流,咸鱼的慵懒外壳被彻底击碎,只剩下顶级程序员面对终极Bug时的绝对专注。
谢家老宅坐落在远郊一片早已废弃的别墅区,常春藤爬满了斑驳的墙壁,破败中透着一股阴森的死气。
谢臻凭借着原身模糊的记忆,轻车熟路地绕到后院,踩着一棵歪脖子树翻过围墙,从二楼一扇没上锁的浴室窗户钻了进去。
尘封的空气呛得人喉咙发紧。
他径直奔向三楼的阁楼,那扇焦黑的木门仿佛一个通往地狱的入口。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木炭与旧纸张的焚烧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就是“毁钥计划”的执行现场。
阁楼中央,一本厚重的皮面账册被烧得只剩下三分之一,漆黑的边缘卷曲着,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谢臻没有去动它,而是在它旁边架起了便携设备。
他将U盘里那段音质模糊的录音导入处理软件,戴上监听耳机。
屏幕上,代表着童声哭喊的波形图杂乱无章,被大量的背景噪音——
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重物倒塌的闷响、以及一种微弱的电流干扰音——严重污染。
“开始降噪。”谢臻喃喃自语,指尖在微型键盘上敲出一行行指令。
第一轮,滤除高频电流音。
第二轮,基于火焰燃烧的频谱特征,进行反向对消。
第三轮,人声增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阁楼里只有他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当第七轮降噪处理完成,他终于从那片混沌中,剥离出了一句完整、清晰,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
那是在稚嫩哭喊的间隙,那个冷酷男声在下达命令后,对身边人近乎耳语的补充:
“S计划的本质,是意识锚定工程——通过精准操控关键人物的核心情感记忆,确保我们想要的权力,能够平稳地过渡到下一代。”
谢臻猛地摘下耳机,胸腔里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
意识锚定工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10086系统】能如此精准地操控“炮灰”的命运,为什么它总能在他偏离剧情时发出警告和惩罚。
因为它根本不是什么来自异次元的狗血小说系统!
它就是“S计划”的产物和延续!
而原主谢臻,这个所谓的恶毒炮灰,正是他们第一个,也是最核心的实验对象!
他浑身发冷,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寒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
他所有的反抗,所有利用Bug的行为,在那个庞大的计划面前,或许都不过是实验鼠在迷宫里自作聪明的挣扎。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他几乎从不主动联系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顾晟低沉的嗓音传来:“谢臻?”
“是我。”谢臻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片不起波澜的深海。
“我想知道一些事。关于二十年前,你父亲顾铭川,和我母亲谢婉清签订的最后一份协议。”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死寂。久到谢臻几乎以为信号断了。
“半小时后,城西,谢家祖坟。”顾晟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我等你。”
雨,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色的网,笼罩着寂静的墓园。
谢臻站在一座朴素的墓碑前,碑上“爱妻谢婉清之墓”几个字被雨水冲刷得愈发清晰。
一辆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停在不远处,顾晟撑着一把黑伞走来,高大的身影在阴郁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压抑。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谢臻身边,将伞朝他这边倾斜了大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顾晟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用防水袋包裹的、已经泛黄的硬皮笔记本。
他将笔记本递给谢臻。
封面上,一行手写的中文标题触目惊心——“S计划机密文件”。
落款处是一个日期,正是谢家宣告破产前的第三天。
谢臻的手指有些僵硬,他翻开第一页。
内页的字迹分为两种,一种是顾铭川惯用的、锋利如刀的行书,另一种,是他熟悉得刻骨铭心的、母亲娟秀的笔迹。
上面记录的内容,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谢母谢婉清,并非被动破产、绝望出局的牺牲品。
恰恰相反,她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主动向顾铭川提出了一个交易——
她愿意配合“S计划”的初期实验,以“确保儿子谢臻的情感和记忆处于绝对可控状态”为条件,换取谢家其余核心成员的人身安全与下半生的富足。
协议的最后一页,签字栏上,两个名字并列在一起,墨迹已然黯淡,却依旧刺眼。
谢婉清。
顾铭川。
谢臻死死盯着母亲的签名,指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那娟秀的字迹背后,是一个母亲走投无路时,用自己儿子的未来做赌注的绝望与决绝。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系统看似给了他“赚取违约金退休”的自由,为什么他一次次的“去剧情化”操作总能成功。
因为他从未真正脱离过那个巨大的“实验框架”!
他的反抗,他的觉醒,他自以为是的逻辑胜利,甚至他与顾晟之间关系的重建……所有的一切,都可能只是新一轮测试中,被忠实记录的数据采集!
他猛地抬头,雨水打湿了他的侧脸,冰冷刺骨。
他看向顾晟,那双总是带着倦意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刀。
“你说你暗恋我多年,”谢臻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可你的记忆……你的这份暗恋……有没有可能,也被人动过手脚?”
顾晟高大的身躯猛然一震,瞳孔骤然紧缩。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一段被他刻意尘封的记忆。
他猛然想起,少年时期,也是这样一个大雨天之后,父亲以“关心他成长”为由,强行带他去见了集团的首席心理顾问,进行了一场长达数小时的“心理健康评估”。
从那以后,每年一次的“情绪稳定性检查”,成了他无法拒绝的例行公事。
那些看似温和的问询,那些催眠般的引导,那些他从未在意的细节……此刻,全部化作冰冷的尖刺,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与此同时,晟煊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陈助理将一本新打印的报告册,连同自己附上的数页手写调查笔记,悄无声息地放在了顾晟空无一人的办公桌正中央。
报告的标题是——“关于‘B计划’及其执行者沈知衡的风险评估”。
第二天上午,顾晟召集了集团最高级别的核心会议。
在所有董事和高管惊愕的目光中,他面无表情地当众宣布:“即日起,撤销战略总监沈知衡在集团内的一切职务,冻结其所有权限,移交内部审计部进行最高等级审查。”
被点到名的沈知衡,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带,对着主位上的顾晟,标准地鞠了一躬,平静地退场。
然而,在拉开会议室大门的前一刻,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谢臻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冰冷的微笑。
那晚,谢臻接到了老宅张婶打来的加密电话,老人的声音充满了惊恐:
“少爷!今天早上,那些……那些撑黑雨伞的人又来了!他们打开了……打开了先生书房里的那个老保险柜,拿走了……拿走了夫人留下的那个玻璃瓶!”
玻璃瓶?
谢臻脑中警铃大作,一个被忽略的细节猛然浮现——顾晟曾无意中提过,他父亲顾铭川有一个奇怪的收藏癖,其中最珍视的,是一个密封的玻璃小瓶,标签上用德语写着一行小字。
“S07A:初始情感锚点”。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谢臻挂断电话,疯了一般冲回自己的公寓书房。
他一把推开桌上的所有东西,从书架最深处抽出一本从不示人的素描本。
他颤抖着手,翻到最后一页。
那一页被他用特殊胶水粘合,形成了一个夹层。
他用刀片小心翼翼地划开边缘,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SD卡,从夹层中滑落出来。
这是他当初在修复谢家老旧家庭录像时,发现数据异常,偷偷备份下来的最原始、未经任何处理的母带数据。
他将SD卡插入读卡器,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播放键。
屏幕亮起。
画面摇晃,充满了家庭录像特有的温馨噪点。
然而,视频的第一帧画面,就让谢臻的呼吸瞬间停滞。
阳光明媚的草坪上,七岁的小顾晟正踮起脚,笨拙又认真地在同样年幼的小谢臻脸颊上,印下一个响亮的亲吻。
画面里,传来小顾晟清脆又坚定的童声:“臻臻,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下一秒,镜头剧烈晃动,画面瞬间被雪花和乱码覆盖。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如同来自深渊的宣告,清晰地在画外音中响起:
“记忆覆盖完成,S计划,第一阶段,启动。”
谢臻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原来如此。
他们的感情,从来都不是被虚构的剧本,更不是一场自作多情的误会。
它是被偷走的,被封存的,被当做一场长达二十年实验的,第一份燃料。
他缓缓拿起手机,冰冷的屏幕映出他毫无血色的脸。
他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指尖在键盘上飞速跳动,编辑了一条信息。
“我要见你。不是为了查案,是为了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发送对象:顾晟。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滚滚的雷声由远及近,仿佛一场酝酿得更大的风暴,正在城市上空酝酿成形。
谢臻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枚小小的、脆弱的SD卡上,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却承载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
这是他们的过去,是唯一的证据,也是最致命的武器。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最后定格在手边一个不锈钢的保温杯上。
那双总是写满倦怠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不计代价的、决绝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