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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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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盛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苏泽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那份被夹在中间的窘迫和无措,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苏泽兰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萧祈昀从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那份掌控一切的从容气度仿佛带走了最后一丝屏障,将苏泽兰彻底暴露在盛暄汹涌的情绪面前。
盛暄的目光死死钉在苏泽兰身上,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桀骜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委屈和受伤,眼圈甚至微微泛红。
他不再像刚才对萧祈昀那样带着刺骨的讽刺,而是像一只被雨淋湿、被主人忽视的小狗,带着一种令人心软的可怜巴巴。
他没有立刻冲上来质问,只是抿紧了嘴唇,肩膀微微垮塌下来,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抛弃般的失落感。
他慢慢向前挪了两步,停在离苏泽兰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声音不再是质问,而是带着一种强忍的哽咽和浓浓的委屈,低低地响起:
“他的生辰……”盛暄的声音又轻又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就什么都答应他?”
他抬起眼,那双泛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泽兰,里面没有愤怒的火焰,只有沉甸甸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受伤和不解。
“他说要你跟他走,你就乖乖跟他走了……”盛暄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控诉般的可怜。
“他说让你留下,你就真的留下了……他还……他还给你梳头……”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嘟囔,带着浓浓的醋意和不甘心,眼神瞟向苏泽兰梳理得整整齐齐、在晨光下泛着柔顺光泽的发丝,又飞快地垂下眼帘,仿佛多看一秒都会更伤心。
苏泽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盛暄这副模样,比刚才的怒火更让他感到无措和愧疚。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所有的话在盛暄那毫不掩饰的委屈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确实……顺了萧祈昀的意。
“我……”苏泽兰的声音干涩。
盛暄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听解释。
他往前又凑了半步,距离近得苏泽兰能闻到他身上带着清晨露气的味道。
盛暄微微仰起头,看着苏泽兰的眼睛,那双泛红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苏泽兰的身影,带着一种近乎乞求的、湿漉漉的可怜。
“那我呢?”盛暄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但又在极力忍着,“泽兰……你看着我……你告诉我……那我呢?”
他伸出手,这一次不再是愤怒的抓握,而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寻求安慰的意味,轻轻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攥住了苏泽兰的衣袖一角,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依赖感。
“去年……去年我生辰的时候……”
盛暄的声音彻底哽咽了,眼眶里的水汽终于凝结成大颗的泪珠,倔强地在眼眶里打转,他用力眨了眨,却没能眨回去,反而顺着眼角滑落了一滴。
他飞快地用袖子擦掉,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和狼狈,声音却委屈得不行:“你……你在哪里?你都不在……”
他低下头,不再看苏泽兰,只是死死攥着那一点衣袖,肩膀微微耸动着,努力压抑着抽泣的声音。
那副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像是被全世界遗忘的孩子,可怜到了极点。
苏泽兰的心瞬间被这巨大的愧疚和心疼攫住了!看着盛暄滑落的那滴眼泪和他拼命压抑肩膀抖动的样子,苏泽兰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疼。
去年……盛暄的生辰……
记忆瞬间回笼——血肉模糊的军医帐,绝望的哀嚎,不眠不休的救治……他当时,满脑子只有伤员和生死,哪里还记得什么生辰?
他……他完全忘记了!
巨大的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泽兰。
他看着盛暄低垂的脑袋、微耸的肩膀和攥着自己衣袖那微微发抖的手指,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酸涩得厉害。那句“对不起”哽在喉头,却沉重得怎么也吐不出来。
“你不在……”盛暄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低低地响起,“你根本……根本不知道……那天是我生辰……是不是?”
那“是不是”三个字,带着一种心碎的求证。
苏泽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无法否认。他确实不知道。那份沉默,如同最沉重的巨石,压在两人之间。
盛暄感受到苏泽兰的沉默和那份巨大的愧疚感。
他知道,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了苏泽兰的心里。他想要的,就是这份愧疚,这份怜惜。
但他没有继续控诉,反而像是被这份沉默和愧疚压垮了最后一丝力气,抓着苏泽兰衣袖的手指缓缓松开。
他抬起头,脸上泪痕犹在,眼圈通红,但那双眼睛里的委屈更深了,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伤心和被忽视的冰冷。
“……算了。”
盛暄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疲惫和心灰意冷。
他不再看苏泽兰,只是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试图擦掉那些狼狈的痕迹。
转过身,动作不再像刚才那样带着愤怒的决绝,而是透着一股沉重的失落和无力。
“我……”苏泽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急切,想要说点什么,想要挽留。
但盛暄只是脚步顿了一下,并没有回头。他低低地、几乎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传入了苏泽兰的耳中:
“原来……只有他是特别的啊……”
盛暄低低的、带着无尽失落和心碎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苏泽兰心中摇摇欲坠的防线。
“不……不是的!”苏泽兰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沙哑,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猛地向前一步,伸手想要拉住盛暄,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衣袖时又猛地顿住。
苏泽兰看着那僵硬的身影,喉头滚动了一下,巨大的愧疚和心疼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慌乱,带着一丝笨拙的安抚和急切的解释:
“去年……去年是我不对!”苏泽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也有些发热,
“那时……那时伤亡太重了……我……我好几天没合眼……脑子里全是伤……我……”他语无伦次,试图描绘那炼狱般的场景,试图让盛暄理解他当时的遗忘并非本意。
他向前又挪了一小步,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忘记的……我……”
盛暄依旧僵硬,但苏泽兰似乎能感觉到那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动了一丝丝。
这微小的变化给了苏泽兰一丝勇气。
他鼓起勇气,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拉住了盛暄的衣袖——就像刚才盛暄攥住他那样。他的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盛暄手臂肌肉瞬间的紧绷。
“盛暄……”苏泽兰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哄劝的温柔,“别……别伤心了,好不好?”
他顿了顿,看着盛暄依旧不肯回头的侧脸,那紧抿的唇线和倔强的下颌线,心头的酸涩更甚。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承诺:
“今年……今年你的生辰……”苏泽兰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也依着你。”
他感觉到自己拉着衣袖的手指下,盛暄的手臂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苏泽兰深吸一口气,继续笨拙地、却又无比真诚地说道:“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好不好?”
“……”盛暄依旧沉默着。
苏泽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看着盛暄,等待着回应。他不知道自己这笨拙的承诺和安抚是否有效,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终于,盛暄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迟疑和试探,抬起了头。
他的眼圈依旧通红,鼻尖也红红的,脸上泪痕未干,带着一种狼狈的脆弱。
但他那双总是桀骜的眼睛里,此刻却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未散的委屈,有深藏的伤心,但更多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不敢置信的……期盼?
他抬起眼,湿漉漉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苏泽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
“……真的?”盛暄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像是怕惊醒了什么美梦,又像是怕听到否定的答案,“……什么都依着我?”
他的眼神紧紧锁住苏泽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求证,仿佛要从苏泽兰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里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苏泽兰看着盛暄那双通红的、带着期盼和脆弱泪光的眼睛,心像是被狠狠揉了一下,又酸又软。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无比认真,声音带着一种安抚的坚定:
“嗯,真的。”苏泽兰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笨拙却真诚的保证,“只要是你想做的……都依你。”
盛暄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用力吸了吸鼻子。他猛地低下头,似乎不想让苏泽兰看到他眼中再次涌上的水汽。
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混杂着委屈、释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欣喜。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闷闷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和依赖,低低地“嗯”了一声。
苏泽兰轻轻回握住了那一点衣袖,指尖传递着无声的安抚和笨拙的承诺。
他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引导力,轻轻拉了拉衣袖。
盛暄依旧低着头,但脚步却顺从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被苏泽兰牵引着,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回了漱玉院的小院门内。
院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明媚的阳光和鸟鸣,只剩下院内更显静谧的空气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苏泽兰引着盛暄走到屋内的小桌旁,让他坐下。
盛暄依旧垂着眼,像个做错了事或者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只是那只攥着苏泽兰衣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苏泽兰看着盛暄脸上未干的泪痕,通红的眼圈,还有鼻尖那一点狼狈的湿润,心头那份怜惜更甚。他轻轻拍了拍盛暄攥着自己衣袖的手背,带着安抚的意味:“……松开一下,好不好?我去打点水。”
盛暄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舍地松开了那点布料。
他依旧低着头,双手无意识地放在膝盖上,手指微微蜷缩着。
苏泽兰快步走到旁边的水盆架旁,拿起干净的棉巾,浸入清凉的井水中,仔细地拧干,只留下恰到好处的湿润。
他拿着温凉的棉巾走回盛暄身边,蹲下身,目光落在盛暄那张带着泪痕和倔强的脸上。
“别动……”苏泽兰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耐心,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伸出手,动作极其轻柔地用湿润的棉巾一角,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盛暄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他的指尖隔着柔软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盛暄脸颊肌肤的温热和微微的颤抖。
盛暄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一下,似乎有些不适应这样亲密的触碰。
他下意识地想要偏开头,却被苏泽兰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托住了下颌。
“别动。”苏泽兰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安抚,“……擦干净就好了。”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温凉的棉巾带着井水的清冽,轻柔地拂过盛暄滚烫的眼角、湿润的脸颊,带走那些狼狈的泪痕。
苏泽兰的指尖隔着棉巾,力道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专注和怜惜。
盛暄紧绷的身体在苏泽兰这温柔而专注的擦拭下,渐渐放松下来。
他不再试图躲闪,只是微微垂着眼睫,感受着那温凉柔软的触感在脸上轻柔地移动。
那份小心翼翼和专注,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点点抚平了他心头的委屈和酸涩。
苏泽兰仔细地擦干净盛暄脸上的泪痕,又用棉巾干净的一角,轻轻点了点盛暄微红的鼻尖,带走那一点湿润的痕迹。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轻柔,如同在照顾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擦完后,苏泽兰并没有立刻起身。他依旧蹲在盛暄面前,微微仰着头,看着盛暄低垂的眼睫和那依旧带着一丝倔强弧度的唇线。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盛暄的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也照亮了他眼底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湿漉漉的委屈。
苏泽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隔着棉巾,而是用微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笨拙的怜惜,轻轻拂过盛暄微微泛红的眼角。
那微凉的触感让盛暄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倏地抬起眼,撞进苏泽兰那双近在咫尺的、盛满了温柔和愧疚的眼眸里。
四目相对。
盛暄的瞳孔微微放大,里面清晰地映出苏泽兰专注而温柔的脸庞。他清晰地看到了苏泽兰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怜惜、心疼和……深沉的愧疚。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涌上盛暄的心头,冲散了最后一丝委屈和酸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的悸动和……一丝手足无措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想要移开目光,却又像是被那眼神牢牢吸住,动弹不得。
苏泽兰看着盛暄那双骤然睁大、带着一丝慌乱和难以置信的眼睛,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过于亲昵的举动,耳根微微泛红,有些慌乱地想要收回手。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离开的瞬间,盛暄却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苏泽兰想要收回的手腕!
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盛暄紧紧抓着苏泽兰的手腕,目光依旧牢牢锁着苏泽兰的眼睛。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紧了苏泽兰的手腕,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闷闷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一丝微弱的、近乎撒娇般的威胁,低低地嘟囔了一句:“……你……你刚才说的……不许反悔……”
那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清晰地传入苏泽兰的耳中,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执着和……一丝小心翼翼的确认。
苏泽兰看着盛暄那双紧盯着自己、带着执着和一丝脆弱期盼的眼睛,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带着依赖的力道,心头那份柔软和怜惜瞬间达到了顶点。
他轻轻点了点头,眼神无比认真,声音带着一种安抚的坚定和承诺:
“嗯,不反悔。”苏泽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都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