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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掌心的号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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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应该对她们打过招呼了——大概——
于是我未再次开口,只是像一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出了活动室。
关上门前,我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正好落在那扇贴满幼稚卡通贴纸和手绘海报的门板上,显得既努力又可怜。
好了,何烬,认清现实吧,这就是你未来一段时间的社交刑场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回去的路上我刻意绕了远路。
走出教学楼,我故意放慢了脚步,脚尖十分自然地拐向了与学生会所在的主教学楼相反的方向。
脚步不停,脑海里一直思考着刚才的对话。
原来堂堂学生会也是一群饭桶吗?哈哈,真是讽刺。居然还需要我们这种看上去就不靠谱的学弟学妹去帮忙。
虽然我没有纳税,但学生会的活动资金里,肯定也包含从我学费里抽成的那一部分吧?我能申请退款吗?要求不高,退回我那部分无效管理费就行。
叶老师也是,对我们真是信任过了头,一上来就安排这种地狱难度的副本。
她不会是想借此机会,顺水推舟把我彻底塞进学生会吧?光是想到那个画面就让人头皮发麻。
不过就算她有这个心,学生会那种精英云集(至少表面上是)的地方也不会收我的。顶多让我做个端茶送水,打扫卫生的仆人。(仆人好像也不太行,端茶也是需要和人交流的……还是当个盆栽适合我。)
虽然成功避开了学生会办公室,但篮球场却是回家路上的必经之路。
李星星这家伙隔着老远就看见了我,立刻扯着嗓子大喊我的名字,还配上了极其夸张的、仿佛我们是失散多年亲兄弟般的挥手动作。
我真的非常佩服这些现充,明明才认识没多久,这种毫无障碍的亲热感到底是从哪里分泌出来的?
一旁的程逸倒是显得稳重许多,只是抱着篮球,朝我这边投来一瞥,嘴角始终带着点看戏的笑意,然后用下巴微微一点,算是打过招呼了。
由于李星星的动静实在太大,加上还有拥有超高人气的程逸,瞬间吸引来了不少目光。
我只好硬着头皮,快速且幅度微小地朝他们点了点头,然后立刻加速,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离了这片充斥着活力的危险区域。
终于走到了停车棚,我松了口气,伸手去推我的脚踏车。
然后,我就看到了刘宝琳。
她正站在一旁,看到我后,非常自然的说:“好巧啊,一起走吧。”
唉……又来了。我已经快习惯这种偶遇了。
“……嗯。”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推着车,默默跟在她后半步远的位置。
毕竟,我实在不好意思自己骑着车让她在后面追。至于我骑车带着她这个选项,其恐怖程度足以让我的大脑直接死机,直接被pass掉了。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主动说话,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奇怪的是,并没有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只有自行车滚过地面的细微声响和远处隐约的喧嚣。
快到刘宝琳家附近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转过身来面对我,眼睛亮晶晶的:“今天好开心!”
我被她这莫名其妙的一句搞得有点懵。
她继续说道,语气里是纯粹的兴奋:“我们互助部终于收到了第一个正式的委托呢!”
……你终于意识到了你之前找小熊找眼镜那些只是过家家了吗?不过好歹是醒悟了,算是一种进步吧。
我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毫无波澜,只是机械地回复了一个音节:“嗯。”
“这次我们一定要出色地完成!”她握紧了拳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向我宣告,“这样以后,互助部的名声打响了!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找我们帮忙了!”
……那还是算了。拜托千万不要!我现在只祈祷赶紧来个倒霉蛋加入这该死社团,好让我早日刑满释放。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嘴上还是习惯性地敷衍道:“嗯……尽力吧。”
刘宝琳像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的承诺一样,用力点了点头,大声说道“嗯,一起加油。”
我们又默默往前走了一小段,眼看就要到别的路口了。刘宝琳又一次转过身,这次表情带上了点不好意思和恍然:“对了!差点又忘了!”
“你还没有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呢!”她看着我说,“前几天就想着要问,结果总是忘记。你的□□号是多少?”
我的……□□号?
印象里,这好像是第一次有女生问我的联系方式。这剧情我只在电视剧里看过……不过,电视剧现在不都流行要微信吗?
但我似乎……连微信都没有。
两年前,我把用了好久、积攒了无数灰暗回忆的□□号给彻底注销了,像是要切断与过去的所有联系。
后来也没动力再去创建新的微信。反正一直也没有需要联系的人,甚至都没察觉到缺少什么。就连和我的父母,还是在用最原始的电话。
“……我没有□□。”我如实回答。
“没有?那微信呢?”她追问,似乎觉得现代人没有□□是很不正常的,但总该有微信。
“抱歉,”我感觉脸颊有点发烫,“也没有。”
“都没有?那你有什么?”她歪着头,脸上是真的困惑,而不是质疑。
如果我长得很帅,此刻的行为绝对会被解读成是在用最烂的借口委婉拒绝一个女生的好友申请。
但非常抱歉,我是真的没有。我的社交网络是一片荒漠。
“我只有电话。”我几乎是嗫嚅着说出口。
“电话?”刘宝琳显得十分惊讶,仿佛听到了一个古老的词汇,但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也行吧。”
接着,她做了一个让我大脑瞬间空白的动作——她飞快地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支笔,然后,向我伸出了她的右手掌心。
“你把号码写在我手上吧。”她说的那么自然,仿佛是这是一件和借块橡皮一样平常的事。
哈?!写在手上?就没有便签纸、作业本扉页之类更体面一点的东西吗?这种程度的接触……
我的大脑彻底停止了思考,身体却像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僵硬接过了笔。
因为不好用力,我只好用大拇指和食指极其小心翼翼地捏住她一根手指的指尖,像是捏着一片易碎的雪花,尽可能减小接触面积。
然后,屏住呼吸,用尽可能轻、尽可能快的笔触,在她温热的掌心里写下了那串11位数字。
指尖的触感……好奇怪!
掌心写字的感觉……更奇怪了!
我一定是在做什么光怪陆离的噩梦!
写完的瞬间,我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松开了手,把笔塞回给她。
刘宝琳收回手,低头认真看了看掌心的号码,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嗯,我记住了!那我回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我的声音干涩。
看着她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拐角,我一直紧绷地神经才猛地松弛下来。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迟到的热意“轰”地一下席卷而上,瞬间占领了我的脸颊、耳朵、还有脖子。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我骑上自行车,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那个让我社会性死亡(或许还夹杂了点别的什么)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