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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尸起圜谋欲还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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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不对,”孟闲弱弱举起手来插嘴打断,“人怎么能从五十年前活到现在的?”
清新脱俗的关注点,方可活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扭头就给孟闲甩去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可能是觉得孟闲这人智商堪忧,方可活补充了一句:“五十多年前到现在也就五六十岁,怎么就不可能。”
孟闲上下打量着女人,“怎么看都不像啊。”
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自我理解。
现在落骨生别的什么都不想,翻到后脑勺的白眼快要跳出眼睛,要继续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还谈什么继位,人上位前仨月就被暗杀于无人之地,全尸都够呛能留下。
这个没有未来的黑暗武林终究是要完蛋!
都完蛋吧!
不知道是不是俩人吵得水深火热的局面太过好笑,原本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女人,略显好奇的微微偏了偏脑袋,错落于面前的厚重发丝下露出一双黑青色凹陷的眼眶。
视线下移只见她扯动嘴角,毫无血色的脸皮紧贴在若隐若现的颧骨上被慢慢勾起,“姐姐想知道,就要找到初儿的愿望,初儿才能告诉姐姐。”
“好啊。”落骨生爽快应下。
得到肯定回答的初儿,眼神不断扫向坑顶,旋即翻身勾住泥壁,怀中紧抱住与自己分离的血躯,餍足的放声狂笑,“要替初儿,好好保管好初儿的家人啊。”
孟闲注视着面前诡异的一幕,好奇的问出口:“家人?”
“下面没线索,我们上去吧。”落骨生道。
收到指令后孟闲欲拖尸体上坑,却被方可活拦下了动作,“你疯了吗,你就这么答应她。”
“不错,很机敏。”落骨生指搭唇间,露出诡异的笑容,“他们真是恨不得我们死在下面。”
“你当时为什么要让我救他们。”
落骨生指尖轻弹,“方少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我们才会有好运气啊。”
“那,我们该怎么上去。”孟闲垂眸看着地上的尸体,又仰头观望坑外惨白的月光。
“自然是,另寻出路。”落骨生说着,一抹白色飞落手中,她表情微妙的盯着刚才一分为二的骨球,嗤笑道,“出路,这就来了。”
她面朝西壁左迈五步,指尖触于黏湿的泥壁,上跨三指,指腹下正有一处硬硬的凸起,轻击按下。
泥壁从中裂开,后面正是一处别有洞天的晦暗密道,跟骨球所探无差,唯一难忍的就是里面刺鼻的腥臊血气犹如一条闪着红光的无形厉蛇,飘入嗓中见血封喉。
这条密道,应当也是为当今日局面所备,只不过,当年的他们尽数死在了密道之下。
险恶自在人心,波上的江涛波依旧如不止的狂风骤雨,敲击着万民蝼蚁一般的脆弱生死。
后面竟还存在不为人知晓的隐藏空间,孟闲两眼放光崇敬道:“主儿,还是你厉害。”
“还是你厉害。”方可活晃着脑袋,表情怪异的小声学着孟闲刚刚的语气,冷哼着一偏头,掏出袖中的火折子,吹亮照向道中,脚下生风的第一个走了进去。
“少主儿方才是在,学我吗?”孟闲愣愣地指向自己。
落骨生:“……”要不怎么说你们俩是主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暗道通向的正是义庄院后的水井,三人出井后,落骨生立即拉着两人进了屋内,吹灭火折,屏息以待。
此回的沉川浮尸案,定然不是这些虚于表面的欲盖弥彰。
什么五十年前,什么墓葬百人碑,什么笼纹残巾,通通都是落骨生换字胡诌出来探其虚实的一种变相拷问引导行式。
所谓的彀城百人兵变乃是三十年前发生的政事变更,墓葬林中埋葬的是附近村民祖辈落茔之地,更何况笼同龙,上犯天子,字应囚困,士中大禁。
因此落骨生在口述中进行模糊具体时间,弱化错差,就算初儿当即反应改口,也暴露出她字里行间的错洞百出。
别人不清楚,可按照落骨生对于骨灵的了解来说,即使是兵士死骨,也会有不逢时,心有不甘的怨念。
这是人死后常情。
不过初儿口中的起尸惊变,倒与两年前的南梓屠城案时的尸惊起活,有着绝对有脱不清的干系。
常人只余头颅,操着一身骨架,反常理的活着,就跟,傀儡一样。
思绪沉浮间,突有一股意外的香气弥漫鼻尖,察觉不对的落骨生手腕一转夺过孟闲背上的拼尸,三步并两步丢于桌上,盖以白布包裹。
孟闲张嘴欲言。
旁一直未言的方可活,晃手轻摆,指腹轻压上唇瓣,小幅度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很快,一阵激烈的瓦片碰撞声,哗啦哗啦的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顶上的人是一点都不带掩藏,就差把光明正大写脸上,开门大摇大摆的开门走进来。
孟闲讪讪地捂住嘴挡在方可活身前,警惕的手搭在腰间剑柄上观屋顶。
反观落骨生还在观测白布里的状况,一点也没被头上声音所扰。
之前一直忽略掉很重要的一点,她摩挲着白布的制料,质感光洁丝滑,布身莹亮透彻,更是薄如蝉翼,少数白线间还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灵,寻常布料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落骨生蹙眉抚掌,阖眼感灵,在催动灵的瞬间,一缕黑气顺着掌心上涌至体内,顿时,一道排山倒海的翻涌之气,席卷全身。
锈味蔓延口腔,不自控的从嘴角流出一抹血线,落骨生不在意的随手蹭掉血渍,高声喧嚷,“北华骨丝囊,真是下了血本。”
“天曙千容百骨枯的徒弟,我们怎么可以怠慢。”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在屋顶响起,愈来愈近的咚咚脚步欲要穿墙而出,“烛燃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
“诗美,人腌臜。”落骨生眸底掠过一丝冷冽,森然一笑道:“我开始就在想一件事。”
“愿闻其详。”
“漏洞百出的线索,不值一提的引导,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们找上我们,开始我以为你们是冲着方可活那个傻狗去,但现在,我却不这么觉得。”
“那骨先生以为。”
落骨生抬眼,袖下手指轻勾,不急不慢道来:“惑神香,九须草,武林盟和天下闻里,有叛徒,是你们的人。”
“聪明。”屋顶人话锋一转,道出了落骨生先前隐隐有所感的一点,“那个孩子的能力,如你所想就是控灵。我们为了找到这么合适的人选,可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要斩断全村人的项上人头,任何一个都不能放过,是很辛苦的。”
毫无起伏的淡淡讲述,如同在讲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难以接受的孟闲拔剑的手骨青筋暴起,攥的剑柄咔吧作响,“你们屠了一村人,不怕遭天谴吗!”
“世事波上舟,安得我心住。”
“何必跟他多费口舌,”落骨生迅速扬起衣袖,抛起一块黑石,大喝道:“窗户!”
目锁窗边,孟闲持剑急身欲奔,刚跨出一步,身后无声无息的方可活迅速跃身借位,脚点其背腾空而起,颤动的剑尖嗡鸣,踏空踩气,手腕翻转一挥,猛烈剑光一闪,瞬间击溃房梁主木从空中爆炸开来。
方可活帅气落地收剑,与落骨生同步掩袖遮面。
默契无比的胡言配合,唯有被呛满嘴木屑的孟闲,挥着收束袖遮也遮不住的咳嗽不止。
再观屋顶之上破了一个大窟窿,衙袍男人重然落地。
看这熟悉的面容,不就是之前被溺水手刀加针扎大礼包操持下爱吃瓜的衙首大人。
“你果然是幕后黑手。”方可活边持袖捂着口鼻,边抖着指头指向摔在地上的起不来身的衙首,高声宣扬,“我英勇无敌帅气逼人的方少主眼光肯定不会差,也不知道之前是谁这么看不起本少主的识别眼光。”
他越说越起劲,有意无意的眼神止不住往落骨生那飘,昂首挺胸的鼻翘上天等夸。
过了半晌,没等来夸,倒是等到了孟闲咬牙切齿的嚎叫。
“啊啊啊,那你给我的瓜子,岂不是下了毒。”孟闲整个人天塌了一样,丢剑就开始俩手猛掏腰兜,边掏边在方可活衣袖上擦手,“幸亏我的眼光跟少主儿一样高,才不会在任职期间进食,真是呸呸呸!”
“欸欸欸!你干什么呢你!”方可活反手抓着自己的衣袖试图从孟闲手里夺回来。
孟闲一时上头发了恨,嘶拉一声,手上多了半块袖布。
方可活:“孟闲你……”
“少主儿!老奴!真的错了!”孟闲火速半膝下跪,双手呈上半截袖布。
“……”
落骨生揉着眉心道:“衙首大人,何必如此。”
“区区衙首,我还没放在眼里。”方可活捶胸顿足,“你怎的还对他这么客气。”
眨眼的功夫,一柄古铜色的短刃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衙首的脖颈之上,冰凉的刃面散发着浅淡腥气,一点一点贴近温热的肌肤,发钝的刃缓缓按压下去,就留下了一道血痕。
“说到底,我其实还是很想杀了你,但是不太好给那方交代。衙首大人,一错再错和知错就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你不会不知道吧。”落骨生故作惋惜的哀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重然敲落在衙首的心尖上。
视死如归的衙首下意识绷直了身子悄悄露出一条眼缝,他偷偷观察面前仨人统一的淡淡脸,倘若落骨生此刻立即动手解决了自己,也不会有任何人阻拦。
武林盟想要掩盖解决掉一件事情,可比朝廷要简单的多。
衙首咽了咽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的口水,额间虚汗淋淋如雨下般浸湿了内衫,缓了许久,他才张开已经发干的唇,“那具尸体,不是从沉川里发现的。”
“谎报凶案,沆瀣一气,崔衙首的项上人头与高官利禄,怕是要一起归西。”方可活厉声高喝,皱紧的眉心蜷成一块窝纹。
崔衙首无视掉方可活的话,继续道:“燕都下派了名修士,欲以起尸惊变,控盘奉兴。”
又是起尸惊变,落骨生指尖轻叩刀柄,凝视着遗落在指背的血渍出神。
人死后的尸体在寻常人眼中就是一件死物,可在落骨生的眼中,人是有生骨与死骨之分,骨生有灵,人魂失,生骨亡,死骨记生前所念。
准确来说,生骨相当于一个人的灵魂和全部的记忆。而死骨,是最后残留在骨中的灵和残念。
然,活人分尸这招,就有所不同了。
单控一个人的骨灵是很难达到精控,所以幕后之人,以多份骨灵相互抵消,其压力就大打折扣。
“骨先生。”崔衙首突然唤了一声。
未及落骨生有所反应,短刃前之人以闪至身后,勾丝勒颈,担惊受怕的面相已全然变了个样。
他瞳孔上下颤动,手下却不受一丝干扰,嘴里吐出的却是女人的声音,“噬骨虫,专门为你而备,骨先生,看你的师父会不会来救你呢。”
落骨生呼吸一滞,僵硬的扭过头来,“目标在我,果然如此。”
“我本以为骨先生是聪明人,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崔衙首嘻嘻笑言,两手扯动丝线不知疼痛的越勒越紧,就是不伤落骨生躯体分毫。
落骨生仅动唇瓣无声的念下四字:黑川沉石。
“臭骨头肯定不会不管你,我这就去搬救兵!”
方可活心领神会,拉着不肯离开的孟闲撞出窗去,离开前他分神一观紧闭的屋门,心下怦然一惊。
戴着官帽的骨身衙人,齐刷刷的贴在屋门口,若是没听落骨生的话,开门出去,就会与他们撞个满怀。
“看来,他们同样早就死了。”落骨生轻笑一声,指尖搭在颈间的白丝上,轻轻摩挲着,“如此就能困住我,还是太过天真。”
白丝划过脆弱的脖颈,黑色重物猝然掉落,被一双骨瘦如柴的手稳稳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