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9、第 89 章 ...
-
楼小渔仰脸看着窗幔,风吹帘动,摇曳的床幔好似水中漾起的微波,阳光穿过床幔落在他脸上,除却那微微的刺眼,楼小渔感觉不到一丝的触感,无论是温煦的微风还是那暖洋洋的日光。
景霁坐在床头,温和道:“明日就能赶到药仙谷,姥姥她们今日先行一步,连夜赶回去准备药材,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一到药仙谷便立刻医治你的伤势。”
“是啊,少爷,养好身体才能治病。”元福干巴巴的安慰着他。
楼小渔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小师叔追来了吗?”
景霁道:“你既想他来,又何必骗他回去。”
楼清风在旁默不作声,却在此刻眉眼禁不住颤了颤,他欲言又止的看着楼小渔,几次之后作罢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这楼小渔,生病了还娇气了,折腾你师父做什么,有什么事情问我,不许再愁眉苦脸了。”
楼小渔可怜巴巴道:“爹,我这一笑浑身上下都疼,可不是只能绷着脸么。”
“臭小子!睡你的觉。”楼清风转向景霁道,“掌门,舟车劳顿,咱们也各自休息去吧。”
众人陆续离开,只留元福在旁伺候。
楼小渔微翘的唇角缓缓落下,满眼凝重。
“少爷,你是不是有心事?”
“废话,我这般模样,难不成还得敲锣打鼓的庆祝?”
元福嘿嘿笑了笑,讪讪道:“我给您倒茶、倒茶。”
楼小渔虽忧心忡忡,但到底是天性乐观,换作旁人未必有他三分坚强,楼小渔忽然想起柳幕笙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心中一阵嘀咕,想来也是投错了胎,他怎么能是柳幕笙的种。
想起明日要以这副模样去见柳幕笙,楼小渔一肚子的抱怨,他可以不认柳幕笙这个爹,却不能不记他的救命之恩。
******
翌日,楼小渔被抬进了药仙谷的大门,他千里迢迢而来,一路舟车劳顿,马车颠簸厉害的时候,他的身体仿佛重新粉碎一般,疼的他撕心裂肺,可有时却又像是麻木了一般,无论如何折腾,都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自进入药仙谷之后,楼小渔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那股香气仿佛有安神的作用,令他烦躁的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柳凤吟安排好了一切,只等楼小渔前来,于她来说,楼小渔的病情不过是小事,迎回少谷主才是重中之重的要事。
无论过程多曲折,阴差阳错总是回来了。
柳幕笙寡言少语,面色如往昔一般波澜不惊。
楼小渔抬起眼,柳幕笙淡然的模样恰恰落在他眼里。
楼小渔不安的垂下眼,微颤的睫毛无意识的流露出脆弱。
柳幕笙微微抿了抿唇,挪开视线,对弟子道:“送楼少爷去药泉。”
“慢着!”柳凤吟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那句楼少爷蓦然触动了她的怒气,她板下脸来,凤头杖厚重的声音掷地有声,“楼小渔叫什么名字可日后再说,但今日他若是不认下谷主这个亲爹,我药仙谷没有义务救他的命!”
楼清风倏然提起了一口气,“我等千里迢迢才到此处,事到如今,你岂不是乘人之危!你莫要忘了,小渔是为何如此!”
柳凤吟冷笑道:“他自己没站稳,难不成也要怪老身?谷主,你来论论理,老身今日也不为难少谷主,只要他喊一声爹,老身立刻将他送去药泉医治。”
柳幕笙的呼吸忽然变得压抑而迟缓,仿佛时间也一同变得缓慢,他心中明白,此时决不能任由柳凤吟胡闹,更不能耽误了楼小渔的医治,可他真的想,若是他延缓片刻出声,楼小渔会不会叫出那声——爹。
楼小渔合着眼,平静道:“爹,师父,我们回去吧。”
景霁笑吟吟道:“各位何必剑拔弩张,不过是叫声爹罢了,小渔不叫我来叫,师伯,恕晚辈逾越,求爹爹救救我这唯一的徒儿。”
柳幕笙勾了勾唇角,垂眸掸袖道:“沈傲之磊落阔达天下闻名,你今日叫我一声爹,柳某至少要学他三分,来人,把楼小渔抬进去。”
柳凤吟怒目厉声:“谷主!”
柳幕笙幽幽瞥向她,眼神中隐隐蕴含着警告。
柳凤吟愤恨的退却一步。
楼清风抱拳道:“谷主的大恩大德,楼某人铭记在心,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柳幕笙不温不热的与他寒暄几句,令人安排他们住下。
闲杂人等离开之后,柳凤吟才质问道:“谷主!那楼小渔生性狡猾,你若是治不住他,早晚要被他爬到头上去!”
柳幕笙冷笑道:“姥姥,楼小渔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却是做起我的主来了。”
柳凤吟嗤笑道:“今时今日的谷主,倒是济弱扶倾起来了,好,老身且等着,看你能忍他们到何时!”
******
楼小渔被抬去药泉旁的竹屋中,那股幽幽的香气越发浓烈,透过窗户看去,可以清晰地看见那氤氲的雾气,与旋转而落的花瓣。
药泉旁种满了粉色花瓣的树木,花瓣簌簌而落,香味随着花瓣的飘零四处飘散。
楼小渔吸了吸鼻子,身旁的女子像是与他心灵相通一般,含笑道:“那是幽魂树,只我们药仙谷才有的树,因它本身带有药性,可缓解病痛,亦可安神养颜,故而又叫长生树。”
楼小渔喃喃道:“幽魂树。”
“我叫白芷,今后就由我伺候少谷主,少谷主有事尽管差遣。”
元福着急道:“少爷有我伺候就可以了。”
白芷敷衍的笑了笑,凉凉道:“这药仙谷里多的是规矩和门门道道,往后若是遇上事,你一个外人如何处理,你放心,今后多得是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楼小渔心中烦闷不已,竟然生出了一股寄人篱下的感觉。
白芷道:“还请少谷主先休息一会儿,晚些谷主会过来替你治病,其余人,我带你们回房,看看缺不缺什么。”
白芷貌美,脾性却强势,楼小渔本不想与她多费口舌,可那一句又一句的少谷主着实刺的他烦躁不已。
“其余人是哪些人?”楼小渔依旧合着眼,声音却冷得好似寒冰入骨,他貌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令白芷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与恐惧。
她自小跟随柳凤吟,此番出谷亦随她左右,与楼小渔有过数次照面,在她看来,楼小渔不过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与柳幕笙无半点相似,可就在刚才,楼小渔那漫不经心的斥责,却像极了柳幕笙发怒时的前兆。
白芷连忙摆低姿态,低眉顺眼道:“奴婢说错话了,还请少谷主见谅。”
“我叫楼小渔,不是你的少谷主。”
白芷莞尔笑道:“那奴婢今后便唤你少爷。”
楼清风长长的叹了口气,“小渔,你这是何必。”
楼小渔睁开眼,笑眯眯道:“爹,你回房间休息去吧,我也小睡一会儿。”
楼清风眼角湿润,楼小渔的心思他岂会不知,这小子从小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从来不与人硬碰硬,今次这般执拗,不过是为了替他这个爹树颜面。
“爹不累,你睡吧,爹在这儿守着你。”
“等会儿我打呼噜可怎么办,诶,我师父呢?”
“你师父说要去和柳谷主谈一谈治病的事情,一会儿过来看你。”
“师父也累了,他若是回来了,就叫他也去休息吧,多看两眼我也还是个废人。”
“瞎说什么,赶紧合上眼。”
******
景霁走进书房,柳幕笙正在奋笔疾书,低垂的眉眼莫名写满了忧愁。
“师伯,你写什么?”
柳幕笙头也不抬道:“一些药膳的方子。”
景霁趴在桌子上看他写字,半晌才问道:“师伯,你可是有心事?”
柳幕笙抬眼瞥了他一眼,勾唇笑道:“你哪里看出我有心事?”
“师父不开心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景霁道,“是不是小渔的病?”
柳幕笙放下毛笔,缓缓摇了摇头,他苦笑道:“我生气时无趣时皆是这般模样,你却能看出我有心事。”
景霁道:“难不成真是小渔的伤势有麻烦?”
“他的伤不过是小事,来了这里,早晚能活蹦乱跳。”柳幕笙低叹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了臻儿,当日我走投无路收他为徒,他以常人之躯修炼药毒双经,经受的痛苦乃是小渔日后的十倍,可当日我却丝毫没有心疼过他,后来他背信弃义,我甚至于将他的名字写进了阎王录,如今想来,我确实亏欠与他,我今日看见那小子一动不能动的躺在地上,想起那日在闵州,他戏耍我时狡黠的模样,竟觉得心如刀绞,人心到底是偏的,哪怕楼小渔永远不认我这个爹,我也想把最好的都给他,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开始大了,我那颗铁石心肠竟也软了。”
柳幕笙陆陆续续又说了许多关于陆臻的事情,景霁鼻头发酸,他仰起头看着窗外广袤的天空,假如时光回转,他们并未身处江湖,他不是沈傲的孩子,陆臻也并非羲山派大弟子,没有了那些被逼无奈与任重道远,他们依旧还可以是最好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