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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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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戴森一晚上没睡,一路开到县里,在黑源宾馆要了上次那个408,躺下来闭上眼睛,假装青英也在,自言自语道:“开风扇好不好?”
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好好睡过了,也许是这里曾经有过青英的气息,也许是他的身体已经崩到了极限。这一觉,他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饿醒。
在宾馆餐厅吃了点东西,他将车重新开回青英老家,没再去找洪秀梅,而是找了一户邻居打听。
“请问这附近谁家有电话机?”
这外地人客气得很,来问个事还塞给她两瓶罐头,月婶忙说:“我家后面那屋里有,我们这一块谁家要接个电话都是到他家里。兰芝的爷娘(爸妈)都是大方人,接电话不要钱滴。”
“谢谢。”
师戴森瞥了一眼青英家那方向,门关着,没动静。他快步走到这个婶子说的那家。
这是一栋红砖房,门上贴着对联,门前的大晒谷坪和台阶都是水泥筑的,比青英家体面得多,应该是村里的富户。
堂屋门敞开着,家里应该是有人的,师戴森大声问道:“请问家里有人在吗?”
堂屋左侧的屋里很快走出来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才问:“你哪来的,找我们什么事?”
师戴森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放下,客客气气地说:“婶子你好,我是胡青英的朋友,她妈妈不在家,所以我想请婶子帮个忙。”
罗细蓉听他说完这个,立刻笑着说:“是青英的朋友啊,她出去都一年多了,好久没见着她了。她在外面怎么样?有什么事,你说。”
青英这孩子乖巧懂事,大家都喜欢,这个朋友手里那包应该是真皮的,看着亮光亮光(锃亮)的,不像一般人。
师戴森从包里掏了纸笔,写了自己大哥大号码,家里的电话,还有蓝大的电话。
“婶子,这是我的电话。青英在外头工作还要学习,她比较忙,没有空回来,但是又惦记着家里。想拜托婶子,要是她家里有什么事,辛苦您打个电话给我,我好转告她。要是她回来了,也辛苦您拨个电话,让我知道她平安到了。”
等罗细蓉接了纸条后,他从包里抽了一叠百元大钞出来,接着说:“她爸那个……婶子你知道的,这钱要是直接给她家里,肯定留不住。所以拜托婶子帮忙收着,要是家里有急事,婶子再给她们。”
这可不是一百两百,挺厚一叠,只怕得有两三千,罗细蓉后退一步,摆手说:“乡下地方,哪用得着这么多钱?再说了,她们家的钱放我这,我……”
不想让她拒绝,师戴森接着说:“婶子,青英常说你们一家子人都特别好,村里她最信任的就是你们了。还请你们帮了这个忙。谢谢啊!”
说完这话,他把钱往罗细蓉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罗细蓉抓着钱,拎起他丢下的袋子,追出来,可人家已经发动车子走了。
青英不在这,不能再耽搁了,师戴森开着车,一路回了蓝津。
顾不上休息,他马不停蹄地忙着处理后续。
手链和项链他通过正当渠道转卖了,得的这16万,加上李梅用来和解赔偿凑的18万,他自己再加了6万,凑了个四十万,一起捐给了区政府。
手链和项链被脏手沾过,没必要留着。他父亲从国家这里蛀走的,如今总要补偿一下。
他打了电话给唐德峰,告诉他不必再找人了。
也许找人的事已经惊动了青英,她特意躲起来,所以一点踪迹都没有。青英身上就那五百块钱,要是为了躲他不能出来工作或者做别的,岂不是逼得她没法生活。
反正还在暑假,他弄了台摩托车,大街小巷到处转。
焦秉瑛看着儿子黑了瘦了,却不敢拦他,只能鼓励:“阿森,一定会找到的,那孩子,应该还在蓝津的,她说过,她不舍得离开这里。再者,她那么贴心,肯定怕突然回去会吓着母亲。”
对,她父亲还等着她回去,要拿她换钱,其它地方她不熟悉。以师戴森对她的了解,也觉得她应该还在蓝津,所以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盲目找着。
可是七月过去了,八月过去了,青英仍然毫无踪迹。他收到过两张她寄来的汇款单,每个月一张,金额都是五十。循着地址找过去,都是她随手填的蓝津某个邮局附近的一条巷子,两次都不同,明显是不希望自己找到她。
天黑了,师戴森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黄妈马上起身去给他热饭菜。焦秉瑛坐在长茶几那,激动地喊他:“阿森,你过来,快过来。”
师戴森整理了一下心情,带着笑走到母亲面前。
“妈,怎么了?”他妈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阿森,你看这个,青英的画,她画的是你!”焦秉瑛轻轻地摸着宣纸边缘,语气难掩激动。
师戴森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茶几上摊着一张不大的人物画像,看得出笔画凌乱,下笔力道不均匀,还有来回涂抹补线的痕迹。头上凌乱又参差不齐的短笔画看起来有些可笑,眼不对称,嘴略有些歪,鼻子就一条斜线带个勾。可是这么粗糙的作品,整张脸却能让人很容易就看出来,这是他,是他师戴森。
这是一张神似他的画像!
焦秉瑛看着儿子,高兴地说:“是去年她生日那天画的,她卷起来丢在箭筒里,箭筒太深,所以今天我们过去收拾才发现。”
这是一张练习用的宣纸,尺寸小,卷起来就短短一截。
师戴森十指交叉,在身前紧握,不敢去碰那副画。他盯着看了一会,然后笑起来,脸对着妈妈问:“所以我的青英,也喜欢我对吗?”
焦秉瑛用手摸摸他脸,帮他蹭掉眼角那一滴泪,怜爱地看着他,肯定地回答:“是的。如果她不喜欢你,就不会这么难过,就不会坚持要离开了。她不是恨你,只是没有办法面对我们这个家。她知道你会愧疚会为难,她不想逼你,可是自己又很痛苦,所以只能远离。”
焦秉瑛懂这种感觉: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快乐是加倍的,痛苦也是加倍的。
师戴森伸手抱了一下她,然后放开,说:“妈,我知道的。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孩,是我没有做好。我会找到她,弥补一切的。”
第四张汇款单寄到的时候,已经是深秋。师戴森从邮局出来,沿着街边步行,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师戴森蹲下,捡起一片叶子,拿在手上看了一会,才把它夹进包里那本书中。
这是青英来过的地方,也许这片叶子曾经见过她。
虽然知道她肯定又是随意地填了个地址,师戴森还是在这周围寻找着。
路过一栋带围墙的建筑时,他突然停住,仔细地去分辨围墙里的那个歌声,然后加快脚步跑向大门,使劲敲门。
有人来开门了,好奇地上下打量过他,才说:“现在还没到放学时间。”
师戴森急急地问:“请问刚才是谁在唱歌?”
面前这个年轻女人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很难听吧。我五音不全,可是小朋友们坚持让我唱一个。”
跑调的歌声有些像,可这说话声就差得很远了。
师戴森希望落空,转身就走,“抱歉,打扰了。”
那女人追出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呢?”
这个看起来有点忧郁的男人可真好看。时下流行那种大宽肩的西装和夹克,一个让人显得高壮点,一个显得潇洒。这个男人穿着一件合身的黑色长款大衣,却兼备了那两样的特点,又高壮又潇洒,长相好,气质也好。她真的体验了一把书上说的一见钟情,所以放下矜持主动搭话,可是他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十一月里,师戴森接到了电力专科学校打来的第三次电话,再次请求他来兼课一段时间。
师戴森婉拒过两次,这一次,实在没法开口再说一次“我没有时间”。算了,去吧,反正是占用晚上的时间。
他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有多庆幸应下了——他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青英。她就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没有向前看,贴着墙坐着,脸对着墙那侧。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
她在躲我吗?看到我了,会不会立刻跑掉,然后再也不见?
师戴森拿着点名册,脑子里胡乱地想着,狂喜和担忧交织。
范红音急了,这个新老师一直盯着她们这个方向,是发现了蹭课的青英吗?青英那么爱上学,我不能让她暴露被赶走。
她立刻站起来,用胖胖的身体尽量挡住后面的青英。
“老师,你刚来,还没自我介绍呢。”
怕没有完全遮挡,她还特意把手叉在腰上。这个动作显得很没有礼貌,新老师却没有生气,还笑了一下。
有些被老师颜值打动的女生也鼓起勇气,跟着她喊“是啊”“对啊”。
师戴森回过神,低头看了眼名册,为了避免生僻字或者不小心叫错,他提前看过一遍的,没有她,所以青英是来蹭课的!
他带着笑说:“大家好,我姓师,你们可以叫我师老师。同学们,我先说一下我的规矩,我不喜欢点名,最后成绩考核我只看作业和试卷。”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和姓氏,青英从已经安心坐下来的范红音身侧悄悄伸出脑袋,往教室前瞟了一眼。吓,真的是他!
青英脑子里乱乱的。跑,大家都坐着准备上课,自己现在跑出教室不是太明显了吗?不跑,他会不会注意到自己?
她知道他在找她,他这样责任心强的人,肯定想着要如何弥补她。
青英不想他为难,也不想让他察觉自己的心意,只能做这个逃跑的胆小鬼。
一节课下来,她光顾着遮脸和胡思乱想了,完全没听课,所以当范红音喊她时,她吓了一大跳,立刻捂住了她嘴。
“别说了。”
范红音眨眼表示知道了。青英接着说:“老师走了吗?”
范红音眨眼。青英松了口气,放下手,说:“那就好,我们走吧。”
范红音不解地问她:“这个新老师多好,英语讲得跟外国人一样,人长得也好看,还不点名,你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了,反正他也不知道谁是谁。你紧张什么?”
青英摇头说:“没事,没事!明天我……”
她把“不来了”三个字咽了回去——师戴森正站在教室外面看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