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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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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红音要赶早市摆摊,青英有活,两人一起出了门。
范红音对她说:“你那边弄完了就回来睡一会,不用到市场里来,现在卖得可快了,大家都说味道好。”
确实这两天去市场都没有找到她,青英点头说:“卖完了你就休息,下午那一锅等我回来一起弄。”
“好。”虽然应得干脆,但实际上每次青英回来,她都洗完一大半了。
范红音自己不会弄吃食,搭了青英的风做了这档卤味生意,钱是对半分,她一直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加上她人壮实力气大,洗洗切切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总是抢着干活。
青英却觉得自己不过是配了卤水料,这是个轻松活,而范红音帮着洗切准备,上街卖还有买原料也是她,比自己的付出要多很多。她心里也过意不去,两人都存着这样的心思,都想着抢活干,感情是一天比一天好。
“青英,你看!”刚才光顾着挑桶提篮,她们都没往周围看,走到巷口了,才发现师戴森的车子停在这,和昨天差不多的位置。
师戴森一直盯着这边,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们出现,打开车门下来。
“你们要去哪?我送你们。”
这下不止青英为难,连范红音都愁上了,这昨晚送她们还能说是担心女学生安危,可是大早上就等在这,怎么都说不通吧。
“不用不用,老师,我就到前面街道上。要不,你送一下青英吧。”范红音急,挑着那对桶,把装着大小瓷碗和长柄勺的篮子从青英手里拿过来自己拎上,走了。
桶子带盖,但从篮子里的瓷碗可以推断她们昨晚忙碌的内容,是吃食。
青英低着头,小声说:“不用送我,师戴森,你该去上班了。”
她很紧张,怕他发现自己的情绪,又怕他说希望自己回去的话——那是她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名字,却是为了拒绝他。师戴森心里有些苦涩,要不是有那幅画,还有那句话,他只怕要以为她对自己毫无感觉。
“学校有运动会,没课。青英,你赶时间吗?我有些东西要还给你。”师戴森拉开车门,拿了昨晚回去取的袋子出来,递给她。
青英摇摇头,没接。他送她的东西,她都没带,为的就是要撇清楚。
师戴森左手端着袋子底,右手扒开一点袋子口,把里面的东西亮给她看,“青英,你晾在阳台上没收的衣服,还有你的钱,没有别的。青英,昨晚那张纸你看了吗?钱他们还回来了,还欠你一个面对面的道歉。”
青英接过来,翻看了一下,确实只有衣服和钱,心里松了口气,说:“麻烦你转告他们,道歉不必了。”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道歉没有意义。
师戴森不敢强求,说:“好。”
青英返回放东西,他落后两步一直跟着。
青英回头看了一眼,抓着门框,堵在门口说:“我过得挺好的,你不用……”
师戴森看她并不着急的样子,抓紧时间说:“青英,你聪明能干又勤奋,我知道不管什么情况,你都能过得好。可是青英,就算知道我也会担心,会心疼。青英,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青英低着头,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说:“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必道歉。你花钱请我做事,没有必须照顾我的义务。师戴森,你以前帮过我很多,我很感激你,但是很抱歉,我不会回去工作了。做保姆说出去不体面,也不如做小生意挣钱。”
师戴森听着她说这些违心的话,心如刀绞。她说这些,不过是想要说她过得好,粉饰太平,好让他少些愧疚。
“青英,我……那两兄弟,都去乡下了,奶奶会守着他们改造。你……不用再见他们了。”
青英倏地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确认不是作假后,才仓惶地重新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你……”
那是他父亲和他伯父啊!两个都是干部,如果不是他,谁能动他们?
师戴森把她抓着门框的手拉过来,双手包住,“青英,他们做了很多糟糕的事,就该受到惩罚。青英,记得我走之前和你说过,我有话想要和你说。青英,我要说的是……”
青英心慌,挣开他,快速锁上门,撇下不敢轻举妄动惹恼她的师戴森,一溜烟往巷子外跑了。
师戴森不敢强追,她如果再躲起来,自己能上哪儿去找她呢?他只能和她保持着一点儿距离,默默地跟着。
青英上了公共汽车,他跟着上来,掏了口袋,连十块的零钱都没有,他递了张一百的说不用找了,售票员却为难,坚持要退给他。
青英无奈,自己掏五分钱帮他买了票。
师戴森挪近点,盯着她痴痴地笑。
这个傻乎乎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师教授的样子。青英没眼看,盯着窗外。
他个子高,拉着吊环轻松自在地贴近站着,护住了她,不让周围的人挤到她。
青英下车,转了另一趟公共汽车,他也跟上,不再掏钱,眼睛看着她。
青英只能又帮他付,等他靠近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说:“你应该去忙你的事情,我等下有工作,正经的事,没法招待你。”
师戴森还是笑,说:“我们这样熟,不需要招待,我闲着,跟你去见见世面。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打扰你工作。”
青英的穿着一贯干净整洁,因此他也不好判断她这是要去做什么。
等下了公交,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师戴森就落后一点,不再贴着她走。
青英走进奇林宾馆,跟前台说了几句,前台指了斜对面的休息座,青英走了过去。
师戴森在进门不远处的招待区坐好,远远地看着她和一个穿西装的人说了几句,然后再转向坐着的几个人,互相打了招呼。
一行五人一起往门口走,师戴森放下手里的杂志,站起来。
靠近些了,青英指着他说:“这位是师先生,他也是来协助的。”
青英说的是日语,师戴森终于知道了她接的工作是什么。
那位穿西装的先笑着伸出手来打招呼:“你好,谢谢你,师先生。”
那三位外国人则是用日语,客气地打了句招呼就问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西装男领着大家一起到外面上了车,开车出发去大屠杀纪念馆。
三位访客,三位翻译,但主要是青英在说。
江奶奶是历史教授,跟青英详细介绍过南京的主要历史背景,尤其是大屠杀。她知道青英学日语之后,尽管自己情绪难控,又把她所知道的细节重新一点一点地跟青英说了,反复叮嘱她不能忘。
两位男性访客听到惨状描述,不由得为之动容,面露惭愧。只有那个叫凉子的女人皱着眉头说:“你这样说是不是太夸张了?两个国家之间有矛盾,伤亡难免的,我的国家一样有士兵伤亡,他们的家人一样会很难过。”
青英尽量控制自己的怒气,因为请她来的付青松特别叮嘱过要友好。可这个凉子全程说的都是类似这样混淆概念的话,和修改侵略历史为进入的混蛋没有区别。
田中达也皱着眉头劝说了凉子一句。
那个凉子仍然盯着青英,接着说:“历史上的战争那么多,都有伤亡的,别的国家可没有建这样的馆。”
田中和伊藤脸色都有些尴尬,他们所在的亲和社团对历史课本改动内容有疑问。他们三个自费来华了解历史真相,实在是没有想到在国内义愤填膺的凉子,到了这里,却说出这样有些无耻的话。
青英气得攥紧了手,可付青松没有表态,她不能太激愤。
师戴森上前贴近她,伸手轻拉了她的手,眯着眼睛看着凉子问:“所以有矛盾就是要对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拔出刺刀施虐?你的意思,我懂了。凉子小姐,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和人‘起矛盾’,珍惜现在的时光吧。”
“两个国家的建交,两国人民的友好往来,应该建立在彼此的友善与尊重上,而不是羞辱和糊弄。从古至今,我们国家奉行的教育都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而不是不认错,不悔改,不要脸。凉子小姐,我们的信仰不一样,中国有句古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恕不招待了。田中先生,伊藤先生,我想请两位吃个饭,不知道愿不愿意赏脸?”
带着诚心来的,我们大度接纳。存着不轨之心的,不好意思,他越俎代庖,拿了西装男付青松的车钥匙,载着几位走了。留下凉子一个人在纪念馆外叽里呱啦叫。
田中和伊藤因为被欺骗,愤怒取代了怜惜,只当没听见。
付青松开始还有些担忧地从车窗外朝后看,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哈哈笑起来。
田中和伊藤尴尬过后,耐心地解释了,他们并不知道凉子为什么会这样,并且诚心表达了自己爱好和平的意愿。
师戴森请他们在莲花饭店吃了午饭,又载着他们去了南京有代表性的名胜古迹游览了一遍,因为交谈中他们有提到自己是学生,他又帮他们购买了回程机票和几册纪念邮票作为礼物。
“欢迎你们再来!”
田中和伊藤十分感激,不停鞠躬,并表示会向身边的人传达华人的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