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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74章 魔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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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许安平又想起那个每天晚上,面对着空白的墙壁愁眉紧锁的谢青云,为了这点内家功夫,他简直吃尽天下的苦头,昼不能安,夜不能寐,个中心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许安平曾经问他“你这样值得么?”
谢青云从来没说过他为什么要这样,也没有评判过是否值得,他只是日以继夜的,苦思冥想,运转调息,他就像是那些高原的岩羊,不断地向上攀援,哪怕遍体鳞伤,哪怕粉身碎骨。
陈帮主临走前说,以现在谢青云的境界,自古以来同龄这未之有也。这对谢青云也不会是件好事,树大招风,慧极必伤的道理他不是不懂,李正道的死因这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不会宣扬,但不能保证当日就没有其他人看见,以后的路只会更难。
许安平想起那个当初还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屁孩,现在也不知道对他的进步是该笑还是该哭。从遇见董易牙开始,及至太湖的地下石鼓,他好像从来没有真的依靠在自己身上,而是每一次,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一言不发的挺身而出。
即使是面对数倍功力于自己的强者,他也不曾逃避。谢青云不是不害怕,他只是不能逃,他的身后是许安平,他能逃到哪里去呢,他总是笑着说“我也就是个惜命的怂包”,遇到危险时又屡屡将生死置之度外。
想到此处,许安平恼极了,灌注了全身的内力在食指,想要结结实实弹他个脑瓜崩,看看这脑袋里晃晃荡荡想的都是些什么。
谢青云看着他傻笑,失而复得之后,他总是这样,裹挟着满溢出来的怒气和内力的手指,也在触上头皮的一刻卸掉了全部的力量,只余留温柔的一点,指在眉心,指到心间。
指尖传来丝丝的温暖,润物无声,多日奔波战斗的疲惫在缓慢纾解,身体重新变得轻盈而灌注生机,他即便在挨打的时候,也想着给自己疗伤,许安平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把人搂在怀里,万千柔情化作一声娇嗔“下次别这样。”
谢青云乖顺的在他怀里蹭蹭脑袋,越来越多的暖流在二人之间交集,那是澄澈的本原的自然力量,也是心心相印间的了无戒备。
只是许安平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越发沉重,身体舒服地昏昏欲睡,正要陷入甜梦之前,噬心蛊发出疯狂的嚎叫,在他的心脏里狼奔豕突,左冲右撞,吊起着他最后一点的清醒。这时,他才意识到不对。
他猛地起身,一把将谢青云推开,切断二人之间的交流。
谢青云顺从的坐起来,神色自然的像是之前什么都未曾发生一样,连许安平都要以为刚才体内的躁动,不过是一时心慌产生的错乱。
谢青云张开胳膊,那是一个开放而坦诚的姿态,似乎包容他的任性,又想将他重新揽入怀中。
只是这一次许安平多留了一份心,他赖以生存了二十多年的噬心蛊,还是第一次这样慌张的警告他。
他盯进谢青云的瞳孔,盯进他的灵魂深处,他看到了他眼底的闪烁,他看到了他内心的慌乱,果然有问题。
“我只给你一个机会。”许安平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他有数百种不重样的审讯方式,却只拿出这一种,最有用的这一种来对付他。
“累了就歇息一会吧。”谢青云回答他。
许安平一个巴掌不留余力地甩了过去,双目逐渐变得赤红,发丝根根竖起,这是在用邪术来聚积内力,已经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他知道谢青云对自己有多在乎,如果只有一次机会,也要骗他的话,那就是这辈子本来也没有机会了。
谢青云的内力现在高出他很多,且雁荡山是他生长之地,草木有灵,让他对危险能够提前有所感觉并不奇怪。想来那个混蛋是想用过于丰沛的内力让自己陷入沉睡,再将他妥善安置起来,然后独自一人去面对所有的风雨。
那人还试图要拦着他,却被许安平一把推开,他恨恨地说道“你只管相信你那身本事,却忘了我这魔教教主从何而来。”心慈手软,面对危险只想着逃跑的人,可当不了焚天谷的谷主,更做不成让正道人人畏惧的魔教教主。
这话其实有些冤枉谢青云,他对自己的本事没有一点信心,他要是确保安全无虞,也不必对许安平用这样的手段,他正是毫无信心,才想先安置对他而言,最重要的那个。雁荡山很大,他们想要找到他的所在,并没有那么容易。
他以为自己有充沛的时间,却未曾想这些想法早被许安平一眼看破,也是,没点洞察人心的本领,又怎能管理那么多心怀鬼胎的小鬼呢。
他已经耗尽许安平的最后一丝耐心,这人在眼前也变得软硬不吃,脚下的草木一点点枯槁,许安平从来不曾使用这样的方式,今日如此放肆,必然会遭到反噬,谢青云忽然想起大肚蝈蝈之前的那个阵法。
他左手吸气起风,叶子漩涡似地飘起,他挥臂抡圆,欲将许安平的内力场困住,却不想又被提前看透,那人也不躲不闪,眼看胳膊便要被这风刃所伤,谢青云也只能悻悻收回手来,这人不知道宝贝自己的身体,他可不能不知道。
脚下的土地开始震动,这次来的人可不少,也没有几日,想来是那些门派剩下的人,都聚在这边准备要复仇。
若是让他们看到许安平现在的疯魔样子,他哪里还能有半条命给留着。谢青云轻轻地抚抚他的脑袋,发丝扎的手心生疼。
“没关系,如果能和你一起这么死了,也没什么不好。”他喃喃自语。
怀里狂躁的气息渐渐安稳,那人的肩膀上下抖动,垂下来的头发遮住脸庞,他看不清表情,却听见坚定的两个字“不要。”
不要,他们还没下地狱,凭什么我们要先去死,许安平想到,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是最后一个下地狱的,那许安平一定要让那个人是谢青云,这些障碍没有扫清之前,他不能死。
还是晚了一步,先冲上来的嵩山掌门看见许安平赤目飘发的样子,一下子想起十八年前那个被塞进炉鼎的孩子,他眼睁睁看着他那孩子的七窍流出血来,看着他浑身的毛发炸开,判定他是魔童,现在一看,果真如此。
不是生来的魔童,又怎能造出这样的罪孽呢?
当年泰山掌门心有仁慈,想要放过这个孩子,逢春堂的医师本来是极为赞成的,不过他素来与许寒秋交好,所以说得话当不得什么。若不是少林和丐帮二派一再阻拦,李正道也顺势提出,再让这医师诊断一二,他们也还认不清这魔童的面孔。
“魔童现世,武林将亡!”嵩山掌门撕裂地尖吼。
山后响起重重叠叠地声音,魔童现世,武林将亡,他们有多少人连魔童二字指的是谁都不知道,便也山呼海啸般喊着这样的口号,被仇恨蒙蔽的双眼,一代又一代洗不清的血恨,这样的场景要到何时才能结束。
雁荡山是清净之地,是师傅仙去之地,想来老头子将来在地上玩累了,什么时候想回人间看看,大概也会选择来这里山顶的湖面留上一瞬,这个地方谢青云不想让她沾染半点不洁。
偏偏他们不肯如愿。
从穆南风灭魔教,收编魔教教徒改邪归正,他们不满意,偏要将无涯海翻覆,让武林再次大乱。他们埋下许安平这颗种子,追他到焚天谷,将那里变成一片火海,又不依不饶的追到这里。
谢青云这辈子在乎过的,就这么两个人。原来是老头子,后来是许安平。他们却想让这两个一个都不安生。
嵩山的掌门已经逼到面门前,他跃跃欲试已经动起手来,谢青云却还无动于衷,只让许安平一人招架。紧接着更多的人拥挤着上来,有叫不出名字的小帮派,也有平时在正道里为非作歹,人人喊打的帮派。
武林是一片江湖,并没有那么黑白分明,都是杀人越货,都是报仇血恨,凭什么你要说自己是正道,又说别人是邪魔呢?
谢青云周身的内力场开始变化,本来因为许安平而枯萎的草木竟然枯木逢春,又抽新芽,许安平惊呆地看着眼前的变化。那自然最钟灵慧秀的气息,竟然蕴含着如此神妙难言的能量。
他是在急速得运转和处理内息,那些盈满则溢的部分,也足以让周围焕发出新的生机。
许安平感觉天气也比刚才更加温暖,他伸手向谢青云,感受到他皮肤的滚烫,是他在发热,是他的能量太过集中,身体无法负荷所导致的,像是蜡烛燃烧自己,发出光热。
不仅仅是蜡烛,蜡烛不具有这样起死回生的能量,是春天的气息,像是朝阳,可他血肉之躯,又如何敢承受,如何能支配这样的力量?
不明形势冲上来的人开始感觉口干舌燥,周围的气息像是在沙漠,脚下踩着的却是绿洲。
他们看着眼前的旋风,吃惊地几乎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