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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想看你做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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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闲着没事，姜泠研究了下外送软件，注册成了骑手。
送外卖要具备什么素质？
一：熟悉路线。从出发地开始方圆五公里的所有路、所有小区、所有商务楼。
二：服务理念。客人会刁难，商家会怠慢，见谁都要笑得出来。
三：体力耐力。越过一路车水马龙，跑步爬楼要快，拿东西要稳。
这是姜泠总结的。程映这样不大能把话说清楚的真的很难，找不到路又不方便用发信息的方式联系客人，要是能畅快说话的话就可以直接问了，毕竟下单的人偶尔会把地址填错。还比如商务楼里，一个地方好多人，不打电话的话收货人都不知道东西已经到了。
程映是怎么克服困难的？
姜泠破暂时解不了，总之他必须比常人付出更多。
姜泠打开高德地图，以又一城为起点开始研究半径五公里之内的路名、小区名和商务楼，医院和学校数量少，不需要重点记忆。觉得累了才站起来动了动脖子，竟然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姜泠对刚才的理论总结非常满意，就待明天出去实地考察了。不过屋外暴烈的阳光让人万分惆怅，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能帮助程映做什么，可能顶多就是体验下生活……
顺丰加急派送的咸柠檬到了，姜泠跑去小区门口的自动售卖机买了五罐七喜。单方面答应给程映的咸柠七今天可以做成了。回到家姜泠先给自己尝试做了一杯，咸柠檬先用筷子戳几下，然后倒入七喜，汽水泡泡咕嘟咕嘟得冒着泡，喝了一口，没错，就是这个味儿。
姜泠给程映发了条微信：“映哥，中午回来吃饭吗？”
程映秒回：“可能要等到一点多，回来换个电瓶。”
姜泠问：“你中午吃什么？”
程映回：“我自己做炒饭。”
姜泠说：“能带我一起吗？”
程映回：“好。”
姜泠心里顿时舒坦了，不用思考午饭吃什么。昏昏沉沉眯了过去……电话声像是从梦里传来的，姜泠正在一艘航行在暗夜里的大船上，天空闪着金色闪电，突然风雨皱起，大船剧烈颠簸，姜泠怎么也没摸到背后的剑，而船上的其他人已经御剑飞行离开了。
姜泠伸手去摸茶几上的手机，迷迷糊糊接通了，“喂，哪位？”
“是我，你的外婆。”
姜泠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恍若隔世也不过如此，还不如在梦里的大船上死去呢。
“明天是你外公的忌日，今天我跟你小姨刚到牡丹寺为他祈福，记得往年你都是同我们一起来的。
姜泠心陡然脆弱，外公是这个世界上最慈爱的老人。那时候管茹还在念研究生，小姜泠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三人一住便是多年，姜泠从小就精神不好，半夜突然尖叫着钻到床底下也是常有的事，外公总是耐心而温柔地安抚。
外公走的时候姜泠十岁，他说：“泠泠以后不用再怕妈妈了，妈妈不乖，外公下去管着她，她一定不会再来找泠泠了。”
姜泠抹了把眼角的泪水，怎么竟然过得连这个日子都忘了。
“真的抱歉，应该多留你几日的，真怕他夜里托梦来问我你去哪了。”
姜泠竟从外婆的语气里听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情，这温情直接将他从悲伤里拉了回来，“外婆，您别这么想。我挺好的，您跟他说别担心我，我都交到朋友了。”
电话那头的老太太开始抽泣，声音几近喑哑，“求所爱者常保而不可得，爱别离之苦。外婆求佛多年，长年累月思你母亲，一把年纪却不懂得应多疼惜你才是。”
姜泠仿佛看到了外婆在戏台上飘逸的英姿，一把好嗓唱着粤剧。
“咳咳……外婆，您的想法是对的，小姨总拿我当儿子，我耽误她成家立业了。”
“你这么说就还是在怪我！”老太太突然就恢复了严厉的本色。
姜泠扯了张纸巾，擦去了脸上的泪，管茹说的没错，这老太太不管年纪多大都还是大小姐脾气，能跪下就乖乖跪下。
“外婆，您不想抱外孙了吗？我们俩那是统一阵线，战略合作啊。”
“可我十八年前都已经抱过你啦。”
老太太还带着哭腔，能让她这么委曲求全还真是为难她了，脑子瓦特了吧！
“外婆，你要怀抱希望，下一个更可爱。”
“好啦，算你会讲话嘛，放假你要回来哦，我要好好跟你道歉。”
“一定，”姜泠笑了笑，“您好好保重身体。”
这个电话终于打完了，姜泠累的够呛，这外婆板着脸十几年了，突然转性，怪吓人的。
程映十二点半后就没接单了，准备去买菜，晚上在家给新邻居做顿饭接接风。白吃了人家三顿饭实在不好意思，想着怎么也得还人家一份人情。
老爸活着的时候就是个人情淡薄的人，平日里那帮喜欢舞文弄墨的诗词家协会会员们都喜欢聚聚，喝喝茶聊一聊创作之类，老爸要不是为了混一点稿费是不愿意去的，而且作为区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常要举办活动，为了请到这些人做嘉宾就难免需要走动，一开始老爸是尝试融入的，可时间一久他就发现有些事不是逼着自己去做就会慢慢习惯的。
排斥的只会越来越排斥。程映记得他叹着气说：儿子，爸爸好像不太适合出去工作了。爸爸病了。
不过这种感受不适用在姜泠身上，他不是那种靠近会觉得累或者需要费尽心思的人，多余的形容词程映暂时想不到，不熟。
老爸没病没灾的时候总鼓励自己出门多交朋友，他说不熟的人就跟炒菜一样，点火翻炒几下就熟了，好不好吃得熟了才知道。
姜泠就是程映想炒的那盘菜。不仅是还一份人情那么简单，人和人熟络之后就不需要想这么多了，就像跟卢溢他们相处，根本不会计较这些事。
程映迫切想把姜泠变成可以无理由贴近的人，从未有过的那种迫切。
程映挺喜欢吃海鲜的，但不知道广东深圳来的朋友会喜欢吃什么。进菜场之前构思了几个菜，爆炒花蛤、盐水蛏子、酱爆梭子蟹、玉米排骨汤、凉拌黄瓜。
买完急急忙忙回家，怕姜泠饿着了，程映给姜泠发了微信：“我很快回来。”
姜泠把手机放在手心摩擦了几下，不知道为什么还挺兴奋的。姜泠就直愣愣地在自己家窗子前等着，眼睛都望直了。程映果然说话算数，等了几分钟就到了。
程映从外送箱拎出一大袋东西，指了指二楼，姜泠赶出门……差点忘了咸柠七。
程映先上楼开门，站在门口等他上来，姜泠把咸柠檬和七喜全给端了出来。
姜泠看他衣衫都汗湿了，迫不及待地把咸柠七送到他嘴边，“冰的，咸柠七，我上次说要请你喝。”
程映认真品尝，味道非常独特，清爽解渴。
“这个柠檬得腌三年，味道怎么样？”
程映竖了竖大拇指，这柠檬够咸的，烧鱼不知道好不好吃。
“你这水杯给我，再给我拿根筷子。”
程映不知道他要干嘛，照做了。
姜泠照之前的方法做了一杯咸柠七递给程映，“这个给你下午喝，你买这么多菜啊？”
程映腾出手去开了空调，哑语说：“你坐，我做饭。”
“好，”姜泠说，“没事，不着急，反正我都已经饿过头没感觉了。”
程映想自责一下都没用对表情，直接笑了出来。
幸好隔夜的饭还够多，除了炒饭之外多做了一个紫菜汤，这都比平日精致多了。炒饭里还多加了青豆和胡萝卜，色泽亮丽营养丰富。
吃饭前程映把小贝壳们倒进洗菜的脸盆，加水再少许放一点食用油，下午出门前再换一波水应该就可以了。
姜泠问：“晚饭是不是也在你家吃啊，大餐？”
程映点点头，嘴角隐隐一笑。
“OK，那我等你回来啊。”
炒饭很香，姜泠满足地抚着肚子，闭眼小憩。程映感觉身上被汗粘着，要睡午觉也不爽，拿了换洗衣服进卫生间冲凉。
程映冲完出来却发现姜泠已经不在房内了，打开门发现他蹲在门口。姜泠看程映进卫生间就出去了，不好意思一个人在里面待着。
程映拉了他一把。
姜泠问：“你是不是要休息了？”
程映点头。
“那我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程映看着他下楼，听到关门声才回过神来，哦，该抓紧时间睡午觉了。进门关掉了空调。
姜泠回家又细致地打扫了一波卫生，把一洗衣机的衣服洗了，自己照顾自己也不是简单的事，自己活成什么样首先自己得满意。
出门丢垃圾的时候不禁抬头望了眼二楼，二楼的空调外机那么安静，安静得像没人在家。
姜泠下午独自在家的时候查询了下关于人工耳蜗的资料，有一些耳疾患者是语后失聪，他们表示听到的声音和过去存在很大差别，一开始就是没有起伏的机械音，听不了音乐，使用者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去习惯，最终达到人机合一。
手术和体外机都价格不菲，并非所有人都有能力去做，术后的恢复训练也很费时间，是以年累计的。于是姜泠推翻了之前的结论。程映一定是被爱的，是他的爸爸给了他一个重新听到世界的机会，教他说话，教他热爱这个世界。
为了防止晚餐再让他饿着，程映头一回早退了，数了下订单量，28个，算是及格水平。
姜泠在家等他，两人四目相对之时姜泠满腹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又像是水里捞起来的那样，背上湿的透透的。
开着门的情况下凉风能吹到他身上，这人身体很诚实地往里头钻，但脚没踏进门内。
“进去凉快下？”
程映赧然一笑，摇摇头。
“不着急做饭，吃完午饭都一两点了，现在才过去四个小时。”
程映指指自己身上湿透过的衣服，又摇了摇头。
“我家厨房宽敞，到我家来做吧，行不行？”姜泠说，“我想看你做饭。”
程映迟疑了下，有道理但又觉得麻烦。
姜泠拉着程映进门，“来啊，进来参观下厨房，这房当初准备卖的，都是精装修，设备齐全，后来我要来住，又买好了锅碗瓢盆，但你看我像会做饭吗，不用多可惜啊。”
程映被他拉的都来不及拖鞋，蹬掉鞋子的时候连袜子都一块儿掉了。
姜泠家厨房确实装修得很时尚，全套的厨房设备，冰箱、烤箱、微波炉、洗碗机一应俱全，油烟机都是触摸屏。
各类用得上小家电也有，电砂锅可以炖汤，空气炸锅可以炸薯条……
“啧。”程映忍不住发声感叹。
“怎么样？”姜泠问，“是不是让人很有发挥技术的欲望？”
程映竖起大拇指。
“东西我帮你一块儿拿下来，你试试这些东西好不好用，不好用我找装修公司投诉。”姜泠都有点嫌弃自己语言无能，真的担心他也是一个极度敏感的人，因为过度思考他人的语言而桎梏自己。
程映笑了，摸着厨房台面时心里默默感叹着新装修棒呆了。这不体验一下多亏啊！
“嗯。”
姜泠差点想撞墙，真难得能听他的声音，叫人苏得不行。
程映发现客场作战还是有挑战，准备不够充分，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才把调料带齐。主要是汤得抓紧时间炖，不然不能入味。姜泠围在程映身边想帮忙，始终没插上手，勉强帮他穿了个围裙，程映是肩宽腰窄的倒三角身材，姜泠帮他系完腰带不由得量了量自己的腰……
先炖汤，再煮饭，接着做凉拌黄瓜。程映切黄瓜的速度震惊姜泠，这已经算眼花缭乱了。
第一个好的热菜是花蛤，加了几片紫苏增味，第二个是蛏子，酱爆梭子蟹得炖一会儿。
汤翻滚好一会儿了，程映开始往汤里加料，加完尝了尝味，不咸不淡，也不知道姜泠的口味，只知道他不吃辣不吃香菜，这两点都避开了，于是用一个干净的勺子舀了点，吹凉了递到姜泠嘴边。
姜泠愣愣地看着他，但嘴诚实地张开了，喝完抿了抿嘴，“完美啊，映哥你真棒。”
程映只能笑笑，就这水平了，也做不出一朵花来。
姜泠对其他三个海鲜更感兴趣，程映把菜端上餐桌，给姜泠准备了碗筷，招呼他先吃。
姜泠看着菜垂涎欲滴，但程映还在处理梭子蟹。姜泠在餐厅说：“映哥，要不要叫卢溢一块儿来吃？”
程映连身也没转，听不到。
姜泠又给他准备了一杯咸柠七，面对桌上这些一等一的下酒菜，酒鬼上身了……想出门买酒，走进厨房又问了一遍，“你觉得邀请卢溢一起来吃怎么样？”
当然是好的，但是卢溢不在，程映哑语说：“他去奶奶家了。”
“那下次，”姜泠说，“我去买两瓶啤酒，很快回来。”
回来时菜齐了，程映正在摆盘拍照，姜泠猜测他可能是叫朋友圈先吃，拍完喝了口咸柠七，样子跟喝老酒一样，姜泠觉得这孩子也太逗了。
姜泠一上桌程映就主动夹了半个梭子蟹到他碗里。
姜泠根本不记得刚才是哪一秒动容了一下，是想管茹了吧，她那么努力那么优秀，但她总是一个人。“程映，我想跟我小姨视频一下。”程映懂了，站起来回避。姜泠拉住他，“我是想跟她说我在这儿找到朋友了，让她别担心我。她虽然比我才大了17岁，可是我知道她就是把我当儿子养大的。”
程映又往姜泠碗里夹了一些菜，打了行字：“这样显得我对你很好。”
姜泠本来心里酸酸的，这下笑出了声。
视频接通，管茹还没下班，一身干练挺阔的职业装，到了晚饭时间妆容依然精致。程映想感叹阿姨好年轻。
“你小子终于想起我啦？旁边的小帅哥是谁啊，比你帅一百倍。”
姜泠是做了好好说话的准备的，现在有点坐不住了，怎么就帅一百倍了？！程映咧着嘴在笑，啧，真有点好看。
“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啊，这是我朋友叫程映，特地介绍你认识下。”
程映微笑着挥了挥手。
“弟弟长得真好看，有没有照片发我呀？”
程映默默退出了画面，因为姜泠都开始皱眉了。
“你一把年纪了能不能正经一点？”姜泠又把程映拉回了画面，“都把我映哥吓跑了。”
管茹撑着下巴笑着露出了贝齿，“我夸人不对？谁一把年纪，你是不是又欠揍了？”
程映笑出了画外音。
“让我看看你们吃什么。”
姜泠举着手机拍了菜，“这可不是外卖，都是我映哥做的，厉害吧？”
“你这便宜占的可以，看的小姐姐垂涎欲滴。”
姜泠觉得自己情绪快崩了，“我们要吃饭了，再见再见。”
“哎哎哎，弟弟还没说话呢……”
挂了清净，姜泠看着一直在笑的程映，内心无力，“我小姨她一直就是这样，所以我们老是吵架。”
程映笑着，觉得这个小姨挺可爱的啊，怎么会吵架呢。
程映的厨艺没话说，姜泠全都喜欢吃。“太下饭了，我要去盛饭吃。”说着要站起来，“你做菜怎么可以这么好吃？”
程映抢先一步，盛了两碗米饭出来。
姜泠吃得不能停下来，程映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他吃，自打会做饭之后他是最捧场的，一边吃一边夸，以前老爸吃不了几筷子就说饱了。程映知道自己做的还算可以，但老爸从来没夸过，不知道他满意不满意，能不能让他真的吃饱。
“你知道粤语好厉害怎么说吗？”姜泠问。
程映打了三个字：“猴赛雷。”
姜泠捧腹大笑，“哈哈哈，你可以啊，知道的还不少。”
程映打字：“大朋教的。”
“你的厨艺猴赛雷啊！”
程映没词儿了，想了半天还是放弃。
姜泠保持着笑容，感觉程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他说话，在一切都正常的情况下，他能开口说话。
“你怎么不吃啊，你看我都吃了一大半了。”姜泠开始给程映夹菜，“你再不吃我都吃完了！”
程映打字：“本来就是做给你吃的，我看你吃。”
两人四目相对，姜泠差点没绷住，男人不能轻易就流泪的，但眼前这人是个□□吧，呛得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泠吃着吃着，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多年后的程映依然清晰地记得这一幕，看到从他眼里落下的第一滴泪，这滴眼泪是不会骗人的。
过往的事情太过沉重。程映一直盼望认识一个人，一切故事只从眼前开始。
如果这个人可以是姜泠，那该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