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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一个开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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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老的状况不是很好,几天来还是没醒过来,在高级生命支持平稳呼吸,还有脑电波昭示着他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虞洁也在这件事中迅速成长,她仿佛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扛到肩上的重担,抑或是在这件事中的错误让她自责地想要弥补。
瞿迟甦脸上挂着肉眼可见的疲态,他离开了公司附近的单身公寓,直接搬进了私家医院,早上上完班后又去医院陪床,连轴转到连做个表情都很迟钝。
瞿迟甦在医院内封锁了消息,但瞿老也算个国家级的人物,又属于医学界一个领域的奠基人,业内一度以为他能坐到院士的高度,他又自动地放弃了这份殊荣,称得上传奇人物。
这个消息还是传出去了。
每天都有很多记者蹲守在院外,他们进不了医院,就在院外安营扎寨,和公立医院那群医闹有异曲同工之处。来的不仅是那群收到好处就罢手的娱记,这群社会记者难对付多了,他们有真正关心社会,关心老人身体情况的,也有想要博眼球,拿到一代巨星陨落的第一手报道的。
瞿迟甦要管公司的事,还要与一群穷凶极为的记者斗法,每天都过得非常憔悴。
照顾瞿老可以请护工,但医生说需要家人多陪伴,多与老人聊天,才能刺激他的意识更快复苏。瞿迟甦只得与妹妹轮番上阵。
傍晚,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又来换虞洁。
瞿老已经转回了普通病房,家属可以住在旁边;此时虞洁正坐在椅子上喋喋不休,听到瞿迟甦后抬眼,泪眼朦胧,眼下乌青一团,瞿迟甦也很心疼,但工作和担忧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他只是冷漠地说:“爷爷被你吵死了,你先回去休息。”
虞洁很自责,她抹着眼泪开口,“哥,都是我的错,要是爷爷醒不来了,我们怎么办?”
这是她第一次深切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可能要失去一位亲人了。但对瞿迟甦来说这不是第一次,他早在更年轻,更敏感的年纪就体验过这种切肤之痛。可是这种事,哪有熟能生巧的道理呢?况且这是他们的最后一位长辈,若是瞿老走了,他们真就成了无所依靠的大人了。
这让瞿迟甦和虞洁心中无比恐慌。只是一个垂泪哭诉,一个则把焦虑往肚里咽下。
瞿迟甦还是先稳住妹妹的情绪,“你别跟我道歉,先准备好稿子,等爷爷醒了再说。”
虞洁这些天的眼泪就没怎么停过,她想再说些什么,又被瞿迟甦打断了,“好了,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
他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虞洁真争不过他,只得默默下楼。
楼下全是抬着相机的记者,吵吵嚷嚷的,扛着长枪短跑,她在楼上就休息不好,虞洁心想:她爷爷还没死呢,这些人就急着来吃人血馒头了。
须臾间,那些记者仿佛化成了手拿武器的恶魔,针对他那憔悴不已的哥哥。
她想,她的哥哥已经够心烦了;自己又是个只知道花钱不知道办事的废物,咬咬嘴唇,就给沈听拨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传来沈听那礼貌但清冷的声音,还夹杂着疲惫,“你好,哪位?”
虞洁不假思索,“沈听哥,我是虞洁?”
那边立即回应,平稳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怎么了?你哥出什么事了?”
“我哥没大问题,沈听哥,但是他太累了;你能来帮帮他吗?”
沈听毫无推脱,当即就打车到了医院。
他其实也去看过瞿老,通常都是白天去,与瞿迟甦错开,倒是跟她妹妹见的比较多,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虞洁能主动给他打电话,他也挺吃惊的。
虞洁说得不清不楚,沈听心里也慌,电梯都没按,一口气奔到了五楼。
瞿迟甦正趴在瞿老的病床旁,黑框眼镜被放到一旁,他的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留下一个发梢硬挺的后脑勺。他似乎疲惫极了,没有遵医嘱给爷爷聊天,只是一只手握着瞿老苍老的手,一下下地捏着他的手指,让他感应到自己是有人陪伴,被人需要的。
沈听也想去默默瞿迟甦的发顶,他敲了敲门,瞿迟甦抬起脸,“不是说先回去休息吗?”
见着来人是沈听,他先是错愕,因为疲惫,连反应也慢了些许,“你怎么来了?”
沈听说:“我来看看。”
瞿迟甦知道他的工作也不清闲,波澜不惊地回:“虞洁说你最近都有来?你也挺忙,晚上熬夜了就不用来了。”
这又是拒绝?
沈听心里一痛,但他不知道怎么回瞿迟甦,他对瞿迟甦有亏欠,还有爱意。
如果现在不帮助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机会能帮助瞿迟甦,不知道瞿迟甦还有什么契机需要他。
他自认没有什么功利的想法,只是想帮助自己的心上人。
没想到瞿迟甦像是能够读懂他的想法,嘴角上带了一丝讪笑,“沈听,我们连恋爱关系都没有;自然不必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件事的账我自然会算,但找不着你,况且现在也不太重要。”
他说着低头看了眼病床上的老人,氧气管从他的鼻子里传出,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瞿迟甦只是懒得跟别人计较,但他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而沈听确确实实没有这个本事;三两句就被顶得闭了麦。
瞿迟甦继续低头揉瞿老的手掌,沈听在门口站了会儿,只好自讨没趣地离开了。
突然间,虞洁窜到他面前,“沈听哥,你上来了?我还在电梯那等你。”
女孩今天穿着最简单的短袖牛仔裤,除了露出来的皮肤黑点亮点,俨然一个青春活力,甚至有些乖巧的普通女大学生。
她把沈听拉着离开了瞿迟甦的视线范围,“沈听哥,你能帮我劝劝楼下那帮人吗?这些记者真的很烦,怎么样都不走;哥哥这段时间住这儿,晚上都休息不好。”
沈听听后点点头,一扫抑郁情绪,拔腿往楼下走。
“哥,电梯。”扎着马尾的姑娘一边用手指处着电梯按钮,另一只手向沈听挥动着。
沈听放弃走楼梯,跟虞洁一起进了电梯。
医院的电梯都挺慢,私家医院也不例外。
虞洁按了按钮,转头看沈听,青年穿着薄薄的长袖衬衫,水洗过多次但干净无瑕的长裤,鞋子是最普通的白色运动鞋,挎着一个样式简单的斜挎包。她迟疑地开口,“沈听哥。”
沈听回看过去,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沈听哥。”姑娘低垂着头,她的鼻梁很挺,跟瞿迟甦很像,但更显柔和,“我觉得你和我哥都是一样的人,你们这样的人会瞧不起我吗?”
她不敢问瞿迟甦这样的问题,那个哥哥严肃时说一不二,不严肃时又总会奚落她。
看起来沈听比较好说话一点。
沈听先是问出了自己很关心的问题,“什么样的人?”
虞洁自认为没文化,她搜索了很久,“很优秀,又努力,对自己要求很高,对别人又很宽容。你们都是很合拍的人。”
沈听心中唏嘘,要是瞿迟甦也这么认为就好了,他们之间隔着现实的天堑,就算他忽略这个,想不计身份留在瞿迟甦身边,那还隔着一个无法超越的少年爱人。
他没发表任何意见:“问什么要看不起你?”
“因为我不学无术,挥霍无度,只会给我哥添麻烦。”
女孩儿的声音很小,像是没有舒展开身体的幼崽,沈听心里很软,她很想替瞿迟甦安慰妹妹,又实在黔驴技穷,“你哥哥不会跟你生气的。我没有任何瞧不起你的想法,喜欢学习的可以多学点,有钱的人就可以多花点,并没有什么对错,也没有什么优劣,在我看来,也没有什没什么好自卑的。”
电梯到了,沈听首先出门,留下一脸迷茫的虞洁愣了又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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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蹲守的记者在外面扎了堆,背着大包小包,没进医院的地盘,保安也不好上前驱赶。
沈听和虞洁一出来,就被记者的相机一顿拍一顿录。
沈听前段时间知名度挺高,但还不到社会记者都认识的程度,倒是虞洁,瞿老外孙女这个身份显然更吸引别人;她对看不下去的事情向来是个暴脾气,就是怕自己下去一顿骂街,丢了哥哥和爷爷的脸,才叫上沈听帮忙的。
现在的天气还是有些热的,有的人在拿着电动小风扇,有的人甚至支起了凉棚。一副誓要蹲到一手资料的样子,沈听往门口走去,身侧是身材高挑的姑娘。
他捏紧了拳头,太多人了,他说的每句话都可能被记录下来,这让他又焦虑起来。
身后的虞洁攥着他衬衣胳膊,贴他很近,他觉得这姑娘不是陪他下来,是想堵住他逃跑的路。
从医院门口到记者基地的路程很短,他争分夺秒做心理建设。
“各位记者朋友,我叫沈听,是瞿老师的学生。”
大家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向他望来。
“是这样的,现在大家围在这儿,不仅不能获得任何消息,还会影响瞿老的家人休息;各位媒体都带着自家的标志,不是给社会新闻提供新的物料吗?”
各种镜头还在拍他,沈听尽量表现得游刃有余。
“那你说说,瞿老到底怎么样了!”
“是啊,给我们一个准信啊!”
“到底怎么处理的啊,大众需要知道啊!”
一串串毫无章法的疑问,逼得沈听想后退,他积极调动自己的情绪,鼓着胸腔说:“瞿老还在治疗中,需要安静的环境,请大家如实报道,给瞿老和家人一个安静的环境。”
大家没获得准确的消息,但好在也有东西交差了。这些天,他们能拍到就是私家医院门可罗雀,还有瞿老孙子孙女行色匆匆,臭着脸进出。有传言说,瞿老已经脑死亡了,就只靠着孙子花钱,凭着昂贵的仪器吊命。
沈听的发言也算传出了一点消息,正如沈听所说,媒体也不敢围追得太紧,传出去也会遭受社会谴责。
后来有人呼应,既然需要静养环境,不如各位媒体先离开。大家像是约好了般,陆陆续续相互监督着离开。
既不愿意第一个离开,又怕成为最后一个。
他们都一样,既怕错失这第一手资料,有不敢成为靶定的出头鸟。
沈听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不知,五楼的病房内,瞿迟甦抱臂站在窗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