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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暖孤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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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归看了眼竹楼内，问:“阿至，不用去劝一下吗？”
雪至给初归乘了一碗汤，又给自己乘了一碗，不以为意道:“没事的，他俩活着的时候就打，那时候都打不出人命，现在”，雪至微微一顿:“更不会了。”
初归点点头，端起碗，抿了一口，瞬间瞪大眼睛。
他的眼中有些许点蓝，黑夜中如星辰般空灵清隽。
雪至凝望着这双眼睛，实在看不出是惊是喜，忧心道:“初归，你是生魂，本不用吃饭的，若是不好喝，就别喝了。”
雪至当然知道不好喝，不是他手艺不精，而是没有油盐，确实只是单纯的清水炖蘑菇。
初归又喝了一口，边喝边含糊道:“不是不是，好喝，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雪至一惊:“啊？是……吗？”接着，狐疑地端起碗，喝了一口，抿嘴蹙眉道:“确实有点淡，不过，初归，等下次，下次把你送回家，我好好给你做一顿饭菜，我手艺还是可以的。”
雪至这些话倒不是自吹，洗衣做菜煲汤他也是样样精通。他后六世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但都是幼年失亲，自己在泥地里打过滚，在烈焰下做苦力，在人心恶念中挣扎谋生，他什么都干过，好的坏的，也什么都经历过，真的假的。
初归端着碗，抬眸凝视着他:“一言为定，等什么时候回家了，阿至，你可要说话算数。”
雪至笑道:“绝不欺魂！”
初归奇然问:“阿至，你说鬼魂不用吃饭睡觉，可是为何你要不厌其烦地生火做饭？”
雪至泯然一笑，抬头望着星空，缓缓道:“因为，不想忘记做人的感觉。”
雪至还在看着星空，而初归却在看着他，这一眼没有惊鸿的流光溢彩，只如同天空中静默无言孤独的星辰，温柔又惜怜，深情又遥远，仿佛为了看这一眼，已经辗转了生生世世。
一碗清水蘑菇被雪至和初归喝了个精光，雪至只喝了一碗，见初归喝的津津有味，便把剩下的全盛给了他。
初归喝完最后一碗，起身道:“阿至，我去洗碗。”
“不用不用，你在这歇息会儿吧。”雪至说着，起身把初归按回石凳上:“生魂阳气撑不了多久的，你若是感觉不舒服，一定告诉我，我再给你渡些阳气。”
初归听后，故作讶然道:“是吗？怪不得我觉得有气无力的。”
雪至收拾着空碗，听初归一说，立马放下碗:“无事无事，我再给你渡些阳气。”
初归期待地望着他:“怎么渡？”
雪至伸出手指，在初归眉间画了一个小小的“十”字，边画边道:“安护生魂！”
一蓝晶晶“十”字形在初归眉间显现，旋即溶于眉间，无痕无迹。
初归抬手点了点眉心，微微蹙眉:“就……这样？”
雪至点头应道:“就这样，一点儿都不麻烦，所以初归如果再不舒服，一定提前告诉我。”
“好吧。”初归轻声道，颇有些许惋惜。
雪至洗碗时，初归还是与他一起。看到雪至右手手腕上的手链，初归不露痕迹地一笑，乖乖待在雪至身边帮忙收拾。
陌清和路明打着打着就没了鬼影，现下怕是在某个林中或某个坟头，一个鬼叫魂嚎，一个不再死一次誓不罢休。
雪至寻得一长细竹筒，放在橱柜上，召了一簇冰火，淡蓝色火烛摇曳在竹筒上面，把房间微微点亮。
雪至不习惯黑暗，从前如此，现在仍是，无论在哪儿，到了深夜，总有淡淡的火烛陪他至天明。
或许怕初归晃眼睛，雪至拿着竹筒，换了三四个位置，最后，放在了房门对面，供奉祖宗牌位用的桌子上。
初归一直站在窗柩下，看着他的身影，津津乐道，时不时扬扬嘴角，颇为享受。
雪至打扫了一下床板，只是房子久无人烟，灰尘扬袭，呛得他一阵咳嗽。
雪至虽为鬼，但是感觉还是有的，地界众鬼皆有感觉，会哭会笑，除了不会也不用喘气，没有心跳，不用也不需要吃饭喝水睡觉，其他一切人能做的鬼也能做，鬼与人的区别无非就是一个“死”字，一个“活”字。若鬼获得阳气，便可以与人一样，可以短暂地呼吸和有心跳，与诈尸略同。
不过，雪至与其他地界众鬼不同，他没有眼泪，不是所有送魂将都无眼泪，而是只有他没有。
所以，七世轮回，在世人眼中，他心比石坚。他带着记忆历经七世，见过众生百态，任职送魂将时，见过生魂和亡鬼，看过他们的喜怒哀乐，听过他们的后悔叹息，所以他比其他任何人更知道做人不易，也比任何人更珍惜做人的机会，要不是每一世都措不及防地在十八岁那年挂在冬至，他还想活成百岁老人呢。
听到雪至咳嗽，初归急忙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柔声道:“这房子太久没人住，积了灰尘，阿至当心点。”
雪至拍了拍胸口，摆手道:“无事，无事。”
随后，雪至从橱柜中寻得两床薄被，他将一床被子铺在床板上，对初归道:“初归，你今天晚上先在这里休息，我在旁边席地上打坐，守着你。”
初归坐到床上，抬头望着他:“阿至，要不，一起躺会儿吧，打坐多累呀。”
雪至笑道:“习惯了，打坐养魂，不累的。”
雪至转身想走，初归旋即握住他手腕，可怜兮兮地凝视着他:“你别离我太远，我怕，我怕那只怪物又来吃了我。”
雪至知他今日吓得不轻，没有办法，在床边思量片刻后道:“一起吧，我躺在外边，你安心在里边睡吧。”
初归听罢，像个得到糖果的孩童，乖顺点头道:“好。”
雪至和初归盖着同一床被子，雪至侧身盯着空洞洞的房间，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这种感觉提醒着他，他要做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而不是僵硬的死人。
“阿至，为什么想做人？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身后耳语传来，雪至一惊，这些话，他第一世时也曾问过一位孤鬼，第三世死后再做送魂将的时候，有一个生魂也曾问过他。
须臾，雪至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做人，现在彻底为鬼，就更想做人，不是没有做过人，只是，”雪至躺平身子，把手平放在胸前，感受自己的一呼一吸:“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人，就一遍遍轮回，我带着记忆做过各种各样的人，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我本以为这个世上只有好人和坏人之分，却没想到，只是死人和活人之分，人生百态，不必去学着做他人，心存善念，做好自己即可，可是，做人不易，怨念易生，问心无愧做好自己，其实……挺难的。”
初归侧身盯着他，轻声问:“做人好吗？”
雪至轻轻一笑:“其实挺好的。”
初归单手支颐，微微探起身子:“比如？”
“比如？”雪至认真想了想道:“比如人的手心很暖，不像鬼灵，冰凉凉的。”
“是吗？”初归满脸惊疑，倏忽，伸出手抚在雪至手背上，诚挚地问:“暖吗？”
初归的手也是冰冷的，在林中，雪至感应他躯身时，已经感受过了。但是现下，初归把手放在他手背上，不经意间，还是让雪至感到从脖颈至额头，一阵温热。
雪至微微动了动手指，尽量稳住呼吸，道:“暖……”
初归露齿笑笑:“那就好。”
说完，闭眼躺在雪至身旁，一只手仍然捂在雪至手背上。
雪至霎时觉得自己不是被五根冰冷的手指捂着，而是被五床被褥捂着，大气不敢出，却又燥热难耐，赶紧阖眼，在心里默念他自创的清心寡欲排除怪念咒，无非就是那二三四个字:冷静……淡定……我可以……我要冷静……我能淡定……
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雪至看了眼抚在自己胸口的手，生魂可以睡觉也可不睡，他不知道初归是否已经睡下，转头只瞧见初归疏密有度的睫毛簌簌阴遮。
雪至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只手，把初归的手抬起来，缓缓挪开身子，再把初归的手轻轻放下，离开时，还颇为贴心地帮初归掖了掖被角。
雪至来到院子里，大冬天的用手扇着风，猛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以为只有人才会有憋气的感觉，没想到鬼也能被憋坏。
陌清大摇大摆地回来，那六道不认的步伐，足以说明她心情颇好。而跟在他后面的路明，单手捂眼，一副丧气模样。地官受伤后，阴力越强，愈合越快，路明阴力不弱，但是对方下手有点重，这乌青眼怕是得在脸上挂几日。
“那小鬼呢？”陌清一回来，先凑到雪至身边问初归在哪儿。
雪至不解地问:“小清，你为何如此讨厌初归，因为他不好看？”
在雪至心里，陌清一向敢爱敢恨，鬼心眼虽然多，但心地单纯，与其他人鬼结怨，就只有一个原因:瞧你不顺眼。
“他……”陌清嘟着嘴，低头把手里的木棍“咔”的一声折断，恨恨地道:“就是因为太好看，我怕……怕将军你被骗啊！”
雪至笑道:“小清，我好歹是活过七世的鬼，不会那么轻易被人骗的，除非……我乐意被骗。”
陌清把木棍一丢:“你乐意，我不乐意，将军为人那么好，谁都没资格绯你谤你，欺你骗你！”
雪至一顿，心想，自己那里算得上好人，在世人眼里一直是个憎恶的恶人呢。
“小清，谢谢。”
雪至语气真诚平静，陌清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踌躇一阵，撇了一眼不远处的路明，一巴掌呼过去，打在路明胳膊上。
陌清一贯如此，受委屈或者尴尬时，就想约架，打一架不能解决问题，就打两架，实在不行，打个九架，十架，只要对方扛得住，自己受得了，打百年都没问题。
路明惊然盯着她，骂道:“我靠！你祖宗……”
陌清一瞪眼，路明咽了口气，憋出一句:“厉害！”
雪至无奈地摇摇头，走进竹楼，蹑手蹑脚来到房间，一推房门，初归正靠在窗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