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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贺乾坤之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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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鸢三天内换了七八个落脚点,十几种身份,七子原以为她已筋疲力竭,却见她满脸憧憬前来问:“明日要我扮作谁?”
七子吞吞吐吐:“这...李大人还没吩咐。”
“他何时送消息来?”
“这...李大人也没说啊。”
赵鸢心想,自己如今真是成为了李凭云的提线木偶,他要自己穿什么就穿什么,要自己去何处就去何处。虽然紧张,但每次化险为夷,逃过眼线,都令她振奋不已。
正如李凭云私下里说的,赵鸢不怕有人挑衅,就怕没人同她斗。
今日二人扮作道士,守在城里的一座无名观里,眼看天色已深,赵鸢打算睡个好觉。正在更衣,七子急冲冲道:“李大人有指示了!”
赵鸢将衣带重新系好,走出门:“有何指示?”
七子还未出声,树后走出一道白衣影子。
赵鸢疾步上前:“你就这样来了?要找我的人,岂会不知你我关系?不怕他们跟踪你么?”
“你倒说说,你我是什么关系?”
李凭云冷不丁问了一句,赵鸢哑口无声。
李凭云见她一身小道士装扮,衣带系错了方向,有几分像刚入门的傻瓜弟子,不禁笑了一笑。
赵鸢故意侧身躲避他的注视,李凭云正色道:“方才田兄告诉我,沮渠找到了贺乾坤,我以为你被带走。”
七子重复了一遍李凭云的话:“原来李大人是担心赵大人被抓走,才亲自来查看的,这正是关心则乱啊。”
赵鸢丢了一个要杀人的眼神过去,又问李凭云:“我在这里呆得好好的,她如何找到我?”
“这也是裴月带给田兄的消息,只知道沮渠找到了你,其余一概不知。”
七子道:“会不会是故意放假消息,让赵大人掉以轻心?”
李凭云道:“沮渠聪慧,不无可能。”
赵鸢:“她聪慧?”
七子又充当起了信鸽:“李大人,您刚才说了别的女人聪慧,赵大人不高兴了,这就叫做嫉妒。”
赵鸢上前挽着李凭云的袖子,将他带到远离七子的地方。
七子幽幽道:“二人无视他人远离,这就叫私奔。”
赵鸢停在一棵月桂树下,面色凝重:“她们找到了贺乾坤,除了是诱我出山的假消息,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们真得找到了贺乾坤。”
“少有人见过你的真面目,只要有一张面具,一席青衫,便可冒充你。”
“没错。若我是沮渠,定不会指望靠乐阳公主就能留住我,必会在长安内外都设下埋伏。我让护卫提前出城等候,恐怕有人会将宜文或是林芫误认作我...李大人,劳烦向裴夫人传个话,我要见她。”
“你按原计划回益州,长安的事我会替你处理妥善。”
“你?你在我心中有几份诚信,难道...你不知道么?”
赵鸢直白又轻佻,李凭云深谙,若要让赵鸢乖乖听他的话,唯一的办法是将她迷晕了五花大绑。
李凭云挑眉:“你可以不听我的话,我也可以不替你传话。”
赵鸢不作声盯了他半晌后,双手揣着袖子后退两步,李凭云疑惑地注视着她,只见她仰头长叹:“你非送我走...我会恨你一辈子。”
月光映着她面容,两相皎洁。
“叫你牵挂一辈子,是李某福气。”
赵鸢深谙李凭云这个人,一旦他下定了决心,谁也说服不了他。既然他软硬不吃,那自己也不能委屈,她索性把自己的委屈都宣泄出来:“李凭云,你混蛋,你无赖,你丧尽天良,你自作主张,你心口不一,你道貌岸然,你...”
“你我之间既然无法达成一致,便把前路交给天命吧。”
李凭云拿出一枚铜钱,向上抛起,凭空抓住。
“赵大人,猜一猜哪面在上?”
李凭云的动作太快,赵鸢又隔得太远,根本没有半点线索可循。
赵鸢闭目思索片刻,莞尔道:“你不信命,所以我猜,这枚铜钱根本不在你手中。”
李凭云张开手掌,一枚印着年号的铜钱躺在他心:“赵大人,你猜错了。自遇到你以后,我便开始信命了。”
赵鸢愿赌服输,反正输给他,又不是一二回,次次赌,次次输,似乎她天生要做李凭云的手下败将。
赵鸢自嘲:“就连这听天由命的事,我都赢不了你。”
“非你不能赢我,而是这枚铜板握在我手中,我可以轻易地改变结果。”
赵鸢又不服气道:“不过是个抛枚铜板而已,有何可得意。”
李凭云将铜板抛给赵鸢,赵鸢立马接住,“再猜一次。”
赵鸢心道,已经有一次是字在上了,既然是猜,不如猜个另一种情况:“这回我猜背面朝上。”
她张开手,发现仍是字朝上。
李凭云上前:“赵大人,要愿赌服输。”
赵鸢狠狠握住铜板,“李凭云,你和沮渠认识得比我早,太后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帮我?”
李凭云淡淡道:“除了我,你没有人可以信任。”
赵鸢举起铜钱,“这是一枚两面都是字的铜板,无论我怎么猜,都会输的。”
被识破骗术,李凭云反而有几分喜悦:“赵大人,聪慧啊。我曾靠这一枚铜钱江湖行骗多年,没有一个人识破,你是第一人。”
赵鸢将铜板收回自己袖中,垂眸道:“我从未求过你,帮我这一回,我求你了。”
李凭云敲敲眉心,“啊...这可怎么办...我比你父亲更不愿你留在长安...让我猜猜,赵大人为何非要留在长安呢...”
“你不必猜了,我直接告诉你。乐阳公主告诉我,陈国公是被我冤死的,我要留在长安,查明真相。”
“真相...对你来说重要么?”
“不重要。陈国公一死,三千两亏空有了着落,稳定了任性,又能解我愤怒,他死了,是一举多得。”
“那为何要为此事留在长安?”
“李大人,我努力对得起你们每个人了,唯独于自己有愧。天命送我上青云,我在青云之上犯杀孽,若无法拨乱反正,这辈子都睡不了安稳觉。”
乍如初见,她依然是那个满脑子想着“顶天立地”的姑娘。
李凭云心软了。
“赵大人,我帮你。”
赵鸢作揖:“李大人,多谢。”
...
沮渠从宫中回来,一种不安萦绕在心头。裴老夫人知道她近日进宫勤快,便叫她前去,询问了几句如碧近况。
见了裴老夫人,沮渠主动奉茶请安。
她从前嚣张跋扈,屡教不改,但如碧入宫后,仿佛一瞬间被长安的教化驯服了。
“十多年了,你终于学会了汉人的规矩。”
沮渠笑得虚与委蛇:“如碧是汉人的皇后,我身为母亲,不能给她拖后腿。”
裴老夫人接了她的茶,感叹:“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啊。”
沮渠道:“祖母,我以为这话不对,当时女子本刚,为母则弱。”
“老夫人,少夫人,李公求见?”
裴老夫人抿唇,“长安姓李的人不计其数,哪个李公啊?”
“是李凭云先生。”
裴老夫人摸着杯子,冷冷一笑:“一介贱民竟敢登我裴府大门,这世道已经颠倒了。”
仆侍又道:“李公说,是同少夫人有约。”
裴老夫人朝沮渠颔首道:“既然是你的客,我便不去招待了,贵客上门,你莫失了裴府的规矩。”
沮渠心中早将长安高门里的规矩踩成烂泥,但为了如碧,她面上不得不从:“我知道了。”
前去会面的路上,她问仆侍:“李公可是一个人来的?”
“不,他带了一名女子。”
沮渠闻言,心里积郁的舒展开,她默默道:“赵鸢,你终于是藏不住了。”
...
茶室内,李凭云和赵鸢并排而立,两人或是逃避交流,双双闭目养性。
沮渠招呼道:“你二人,怎像睡着了似的?一点儿活人气都没有。”
闻言,四只眼睛缓缓睁开。
沮渠已屏退旁人,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李凭云,你终究舍不下赵鸢。”
李凭云后撤一步:“你欲引赵鸢出面,赵鸢亦想见你,我不过做了一个领路人,莫冤枉我。”
赵鸢斜着眼看他,调笑道:“看来你舍得下我。”
李凭云淡淡道:“我以为你我之间已无情义可谈。”
沮渠道:“赵鸢挟我女儿之仇,我不能不报,这是我俩的恩怨,还请你退避。”
李凭云半句话不多说,转身出了茶室的门。
片刻后,茶香弥漫。
沮渠落寞道:“汉人吃茶规矩多,我用了十来年,才终于弄明白。其实我也不想明白,但我的儿女是汉人,为人母亲,不愿儿女因异族人的血脉而受人嘲弄,尤其是的如碧,她母仪天下,我不能成为她的拖累,只能学习汉人的规矩。”
赵鸢并不答话,沮渠又道:“真羡慕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赵鸢这才道:“我不是没走成么?”
“我羡慕你的,哪止这一桩事啊。我自问容貌、智慧都在你之上,亦比你豁达,凭什么所有人都对你忠心耿耿?就连李凭云这样沽名钓誉的男人,也舍不得骗你。”
赵鸢单刀直入:“你我之间不必话里有话,我直问了,你手上的贺乾坤,究竟是谁?”
“贺乾坤就是贺乾坤啊,一张流云面,一席青襟服,这可是贺乾坤的标志。再说了,贺乾坤又不是什么大善人,谁会冒险去冒充他?”
赵鸢不想与她兜圈子,直问:“你要如何才肯跟我说真话?”
“我若不想跟你说真话呢?”
赵鸢不愿节外生枝,便放低身段:“从前种种,是我做事欠考虑,若有得罪到你的地方,请你原谅。”
“你赵鸢居然向我低头了...哈哈哈,这可真是古今第一奇事。”
赵鸢狭长的双目冷静而真诚地注视着沮渠,沮渠倒是有几分于心不忍再作弄她:“你身旁那个勾栏女子,不知怎的冒充你,被太后派去的人当成了你,误抓了回来。”
“宜文?她现在何处!”
沮渠见赵鸢如此关心崔宜文的安危,淡淡道:“你赵鸢不爱将相王侯,偏爱三教九流。看来这人真是抓对了。”
赵鸢事先已有预感,当下保护崔宜文安危,她只能装作满不在乎:“你妄想拿一婢子留住我?”
沮渠笑道:“原来你也有不在乎的人,看来是我打错算盘了。”
说罢,她拍了拍手,茶室的屏风被缓缓挪开,屏风背后,一身形削薄的女子被五花大绑跪卧在地,满面泪水望着赵鸢。
正是崔宜文。
赵鸢亦受过不被重视之苦,见崔宜文满面泪水,她的难过似乎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赵鸢箭步向前冲去,立马有便衣侍卫拦在她和崔宜文中央。
赵鸢回首,通红的眼里如狼鹰一般阴戾:“我人已在此,你放了宜文!”
沮渠故作委屈道:“你我相识多年,当年我替你嫁了裴瑯,成全你的青云梦,你如今竟为一个勾栏出身的婢子与恶言相对,赵鸢,哪有那么容易啊。”
如何才能让沮渠放了崔宜文?一瞬间,赵鸢想了很多法子,她可以假意求和,可以装作对崔宜文毫不在乎,但这些办法都不足以救出崔宜文,沮渠和她相识十几年,二人亦敌亦友,对方实在太了解她了。
在她方才流露真情的时候,一切计谋都不管用了。
赵鸢掐了掐自己手心,冷静道:“当年你和李凭云设计我和裴瑯,我也未曾与你们计较,看在当年情分上...”
“哦?你是想拿裴家压我?我倒很期待你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可是我了解,你赵鸢不是那样的人。你虽有雷霆手段,但为人清高,你痛恨压迫,所以,你不会拿裴家的老夫人和裴瑯来对付我。”
赵鸢冷冷道:“放了宜文,我听你们的。”
“三日后,太后会在宫中设宴请你一人,忠心则生,背弃则死。只要真的贺乾坤若对太后忠心无二,假的贺乾坤自然会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