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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K19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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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的下一句是什么?】
南烛一阵眩晕。
不知过了几秒钟还是几分钟,他的意识挣脱现状,站在高空之中,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再次和明苍雪的见面,像偶像剧一样步履匆匆偶然在街头巷尾擦肩而过,亦或是释怀往昔端着酒杯假装熟络地寒暄。
他们褪去青涩,相视而笑,充满成年人的体面。
对方是他年少时最绮丽的梦,承托着整个青春的色彩,在他的想象里只有最美好的重逢才能相配。
可现实来得猝不及防,他的眼睛红着,头发蓬乱,狼狈得一塌糊涂。
“南烛?”短暂的惊讶后,明苍雪收敛了表情,“怎么是你?”
重逢的喜悦被一句话粉碎,沉重的病症在此时激发幻痛,好像整个胃都腐烂了,胃酸涌入血管,淹没心脏。
南烛的思绪被拉回到从前。
H大的图书馆里,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颗粒。
南烛趴在桌上,突然将一张蓝色明信片推给明苍雪。
明苍雪先是一愣,仔细看了好几遍,眼神迟疑:“这是什么?”
南烛故作平静:“情书喽。”
“……你写的?”明苍雪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抿了抿唇,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苦恼,罕见的坐立难安,“写给我的?”
他的表情被一帧帧放大,此后的十年间里,在南烛的梦里反复重演。
“是啊,特地写给你的。”
“你愿意收下吗?”
“可以和我谈个恋爱吗?”
……
他在梦里袒露真心,一次又一次追问明苍雪愿不愿意。
不知疲倦。
可在现实里,他甚至不敢对上明苍雪的眼睛,一丝一毫的为难就让他打起了退堂鼓:“哈哈,你不会当真了吧?我就是大冒险输了,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我们可是好兄弟……我骗你的,那不是情书。”
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风波稍涌就能淹死暗中恋慕的人。
当年他递情书给明苍雪,如今明苍雪递检查报告给他,怎么不算天道好轮回。
是他说谎的报应。
“这是你的车票吧,掉在地上。”
明苍雪神色平静,只从表情上,南烛分辨不出他有没有看到报告上的内容。
他心乱如麻,捏紧了折起来的纸:“谢谢。”
明苍雪定定地看着他:“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听说你毕业后回了老家那边,怎么把联系方式都换了,每年同学聚会都不见你露面,我还……算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抿了抿唇,眼里多了些南烛看不懂的情绪。
“你为什么会来株仓?过来出差?还是旅游?”
这趟车的始发站是株仓,南烛和他一样,肯定是在株仓上的车。
株仓,不知名的十八线小城市,连个像样点的景点都没有,就连火车站也只有一个站台。在株仓所有政府部门里,文旅局大概是最清闲的单位。
“株仓不是旅游城市,要是旅游你肯定会带行李。”明苍雪自言自语,突然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南烛,你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你还记得——”
“不是。”南烛挤出一个笑,“我出差,恰好从这里转车。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遇见你。”
“……”明苍雪沉默了几秒,声音很轻,像阔别已久的老友再次相逢,完美契合了南烛幻想中的再见,“那还真是挺巧的,好久不见啊,南烛。”
“嗯,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明苍雪。
……真是好久好久没见了。
久别重逢的电影少不了一句“好久不见”,可是说完这句话之后,又该说点什么?
如何才能不辜负老天爷安排的重逢?
没人教过他们。
梦总会醒,南烛的幻想中也没有接下来的剧情。
如果是十八岁的他,大概会为偶遇欣喜若狂,拉着明苍雪畅想接下来的同行时光,总归不会沉默冷场。
但二十八岁的南烛只想快点结束对话。
“你的面泡好了,快吃吧,不然就坨了。”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明苍雪拿起泡面,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凝重,“你还是吃别的吧。”
南烛看到他在包里翻找,拿出相机。
明苍雪的理想是成为一名自由摄影师,拍遍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十年过去了,长河落日,戈壁雪山,他依旧奔赴在热爱的路上。
真好。
明苍雪从包里翻出一包饼干:“这个可以吗?”
南烛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关系最好的时候,他们一人一口,用同一只叉子分食一桶泡面,现在明苍雪问都不问,直接给他饼干,用行动表明不想和他吃一碗面,连给他尝一口都不愿意。
他们果然回不到从前了。
南烛暗骂自己矫情,拿了一块饼干:“谢谢。”
饼干是常见的三加二,有两层夹心。
南烛漫不经心地嚼着,他一直不太喜欢吃甜食,这几年更是碰都不碰。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不喜欢不想要的东西看都不会看一眼。
可现在他又接过了明苍雪递来的饼干,和从前无数次一样。
久别重逢后的重蹈覆辙,像瘾君子复吸,他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下陷。
“好吃吗?”
“还是从前的味道,这么多年你的口味一直没有变,还是坚定的甜党。”
明苍雪无奈:“我一点都不坚定,我是迫不得已的。”
明苍雪患有严重的低血糖,一发作就会晕倒,必须及时补充糖分。
南烛想不通,他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为什么会低血糖,明明明苍雪并不瘦弱,还有腹肌。
他更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会无可救药的喜欢上明苍雪。
一晃十年,什么都变了,但饼干的味道没变。
还是很甜,他还是吃不惯。
但他还是吃了。
从前是甘之如饴,现在是习惯使然,从来都不是迫不得已。
“多吃点,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这种饼干,每次都会帮我解决大半包。”
南烛摇摇头:“不想吃了,太甜了。”
明苍雪的手僵在半空:“……口味变了?”
火车轰隆隆驶过城市、田野,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金色剪影,像一幅不真实的画,和南烛记忆中青涩的明苍雪逐渐重合。
“没有变。”
越过漫长岁月留下的裂隙,南烛终于坦白:“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吃这种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