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啃老 ...
-
出了这么一趟子事儿，方才是不敢再坐快速列车回猎户支臂省了。
他带着方希来到汽车站，买了两张回太阳市的长途车票，摇摇晃晃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
等到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时，两人才回到家。
凌晨一点，邻居家都熄灯了，只有明亮的路灯还尽职尽责地立在路边。
方希乖乖地站在一边，等待方才开门。
突然，脸上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
她抬起头，看见一片又一片雪绒飘落。
方才已经打开了门。
“下雪了。”方希说。
方才一边换鞋一边说：“明天会更冷。”
“因为明天雪会化掉，对吗？”
闻言，方才看向女孩。
她的表情依然生硬，但至少，没了之前的痴呆气息。
只要硬件没问题，就可以教方希更复杂的东西。
“没错。”方才突然觉得肩头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身轻松，“走吧，该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在叮嘱方希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后，他便乘轻轨来到了火星街道。
俗话说，狡兔三窟；但对于刘斯语这样声名显赫的仿生人来说，三窟显然少了。
方才来到刘斯语位于火星街道的花园别墅门前，礼貌地敲了敲门。
几乎是立刻，门就被打开了。
门后露出一副并不陌生的男人面孔。
他叫伍陆，是FW-056型仿生人，也是刘斯语最信赖的人之一。
“原来是方先生。”伍陆带他走进客厅，“您先坐一会儿，我去叫老板。”
方才点点头：“麻烦了。”
不一会儿，刘斯语便步履匆忙地赶来了。
她满脸紧张：“如何？”
方才问：“高山回来过了？”
刘斯语嘴唇翕动，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嗯。”
“现在呢？”
刘斯语双手绞在一起：“不见了。”
方才抬眼看她：“你和他说了？”
这次，她回答得很快：“我按照你所说的，一字不漏地告诉了他。”
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方才无奈道：“斯语……”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掉入人类陷阱。”刘斯语勉强挤出个笑，“扮演太久了，总是下意识以人类模式做出回应。”
方才颔首低眉。
刘斯语瞥了他一眼，半晌，蹦出一句话：“方才，你真是我见过最深谙人心、却又不深陷人心的人——无论是人类还是仿生人。”
方才装作没听出她话语里的刺：“代入人类的感情就会成为人类。不管别的仿生人怎么看，我始终认为感性无用。对于仿生人来说，感性是种奢侈的事物，代价往往是我们的生命。”
在同刘斯语告别后，方才就近去了一家花卉市场。
好的人文学家都该知道——要想了解一个文明，跳蚤市场比市立博物馆更值得去一趟。
现在正值工作日，花卉市场的人少得可怜。
但不管有人没人，植物们都恪尽职守，该开花的开花，该绽放的绽放。
方才在里头逛了一圈，只觉得自己今天来错了时间。
然而，当他看见一株植物时，突然移不开腿了。
那是一块泡沫板，泡沫间隙中插着一截截儿粗粗的短木，短木上支着两片碧绿的叶。
店主不知从何处冒出：“小伙子，喜欢这个？”
方才点头：“大叔，这是幸运木？”
“我刚进的货，品色绝对上乘。而且，这木头十分好养，只需加点水，随便往哪阴凉处一搁，就长得跟个什么似的——最适合你们这些小年轻。”店主微眯双眼，笑着扬了扬下巴，“来一棵？”
回到冥王星街道后，方才一股脑钻进了书房。
他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怎么关注人类世界的大事。
刚一登上光网，一条标红标题便浮现在眼前。
【重磅消息！知名香菜主义作家明檀香笔下主角多为反香菜主义，其真实立场有待商榷！】
方才点进去，大致浏览了下；接着，他划到评论区。
看了好一会儿后，方才熟练地翻出一张纸：
【评论区的反应大致分为三类：一类是事后诸葛冷嘲热讽型，一类是哭天喊地失去信仰型，另一类是吃瓜打趣看热闹型。】
然后，他在每一种类型下面，写上其标志性发言。
做完这一切后，方才将纸推至桌面前方，思考每个群体的发言动机。
一、三类比较好理解，至于第二类，方才对此这样解释——对某个群体的理想化是对现实世界的逃避。
他继续浏览评论。忽然，一条评论吸引了他的注意。
【有什么稀奇？不喜欢香菜的人不都这样？我只能说好似[偷笑]】
方才疑惑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又是这种无法甄别类型的评论，他暂且将其称为“人类都会犯的错误”。
方才始终不能理解，相较于仿生人，人类应该更有自我才对。
然而，根据他这么多年来的观察，他们往往无法分清个体与群体，将二者混为一谈。
他点进这个人的主页，往下翻了翻，大多都是一些转发的新闻。
【仙女国的人不都这样？别以为时间久了人们就忘记了，两百年前的战争是谁发动的？历史无法被篡改。只有灭了仙女国，我们才能拥有更加美丽、更加和平的世界。】
【人马臂省的人不都这么暴躁易怒？[挖鼻]也许和他们爱吃辣有关吧[允悲]反正我不爱吃辣……】
直到看见一条新闻，方才不断下滑的动作才顿住了。
这是一条几天前的新闻，内容为警察发现了一名连环杀人犯的踪迹。但当他们追到窝点时，凶手早已逃之夭夭了。
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
警察在窝点内发现了大量香菜，因此，他们推测，凶手信奉香菜主义。
原新闻下边的评论里，大多是不喜欢香菜的人对其口诛笔伐。
这则新闻无疑成了他们攻击香菜主义的利器。
【并不是所有信奉香菜主义的人都是这样吧[黑线]个体差异大于群体差异，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们都不懂？自己没本事就怪在我们喜欢香菜的人身上……】
方才看着这条转发，抓耳挠腮。
又是这种。
他的眉毛拧在一起。
人类虽然总是将个体与群体混为一谈，但在某个时刻他们也能认识到，自己与所属的群体有所不同。
这个时刻就是他们作为群体中的一员被误解的时刻。
可是，这不就矛盾了吗？
人类好复杂。
方才看着那则新闻，叹了口气。
他退出这个人的主页，继续下一条新闻。
“如何看待啃老一族的出现……”
方希盯着院子里那棵才回到家的幸运木。
雪在昨晚就停了，地上积起薄薄一层，绿色的幸运木在白茫茫一片中格外显眼。
隔壁有动静传来。
方希偏头看去——一名面色疲惫的女子抱着个文件夹，眼神空洞地关上了门。
方希觉得她应该休息一下，因为她径直路过时，甚至没有看见站在眼皮子底下的自己。
与此同时，远远地跑来一个女人。
她穿着件橙色的羽绒服，仿佛一团掉入银装素裹世界的火。
她大叫着：“汤——玄——”
话音刚落，她便把那个抱着文件夹的女人扑倒在地，纸张漫天起舞。
汤玄扶额道：“关冬凌，你最好有什么正事。”
“有，当然有！”关冬凌满脸兴奋，“你难道不知道吗？一年一度的香菜大会就要举行了！”
汤玄起身，拍掉身上的雪：“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关冬凌绕到她面前，“你不是也喜欢香菜吗？你难道不支持香菜主义？”
“喜欢，但中立。”汤玄一边捡着文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道，“我有工作的，妹妹——我不像你，每天加入这个社团那个协会，不用工作就能吃饱饭。”
关冬凌垂下头，声音也跟着沉下来：“在不平等的关系里中立，那就是偏心。”
汤玄上班被老板烦，下班被关冬凌缠，回来拿份文件都能被她拦住。
她崩溃地大喊：“谁教你的？”
“你知道用了多少年，香菜主义才逐渐觉醒吗？多少前辈前赴后继，才出现如今与反香菜主义分庭抗礼的局面？这一切，你思考过吗？”
汤玄嘴角微微抽搐——这孩子哪里学的中二发言？
“思考是有钱有闲人类的消遣。但很不凑巧的是，我现在一没钱，二不闲，所以请你让让——”汤玄冷漠道，“我赶着回去交材料。”
两人正聊得火热，突然听见隔壁院子里有响动。
她们顺着声音看去——居然是一个陌生面孔。
女孩站在花园角落，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见两人都看过来，方希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谈话的——我一直站在这里，只是你们没看见。”
关冬凌疑惑地看了看方希，又看了看门牌：“127号的方先生搬走了？”
方希摇头道：“我叫方希——他是我的叔叔。”
“你来得正好，你叔叔一定有工作吧？”汤玄不耐烦道，“请你来告诉这位小姐，我们需要工作的人有多忙。”
“工作？”方希歪头，“我不知道叔叔的工作是什么。”
两人皆是一愣。
“请你们稍等一下。”
方希快步跑进室内，来到书房前。
她推开门：“老师。”
方才头也不抬：“嗯？”
“请问您的工作是什么？”
方才正聚精会神，埋头于一堆材料中想也没想：“啃老。”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她又“咚咚咚”跑回花园。
她面色认真：“叔叔的工作是啃老。”
汤玄、关冬凌：“哈？”
“呵呵，真是个让人羡慕的好工作。”汤玄讪讪地笑了笑，随后恶狠狠地瞪了关冬凌一眼，从她身边溜走，“现在，我也该回去干我的工作了。”
关冬凌和方希对视了好几秒后，才发现汤玄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了。
她看向汤玄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喊了声她的名字，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啃老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