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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谎言家(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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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纪璐璐和欧漾都战战兢兢地等着被传唤,但一直等到语文课下课,祁缘和平时都没什么两样,她们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会不会昨天晚上宿管阿姨只是吓唬我们一下,没有上报啊?”欧漾跟纪璐璐小声讨论。
“有可能。”纪璐璐道,“希望是这样吧。”
其实说白了,她们倒也不是真的害怕祁缘生气或者批评她们怎么样,她们只是不想看到真心实意对每个同学好的一个老师失望。
“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吗?”欧漾问。
昨天纪璐璐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抓到了,具体原因也没有说明白,她自己不提,欧漾也不好再追问。
“嗯,好点了。”
“我觉得在学校里住真有点不好。”欧漾撇撇嘴,“想找个安静没人的地方宣泄都找不到,不知道高中生压力很大嘛。”
上午最后一节课七班上的是自习,纪萍恰好去上课了,可算叫祁缘找到了个机会。
教室里安安静静,只能听到笔尖在纸上划过和翻书的声音,墙上的时钟不急不缓地走着,有几个学不下去的时不时总要抬头看看,计算着还有多久放学。
提心吊胆一上午的欧漾和纪璐璐以为真能躲过一劫了,还在暗自庆幸的时候,刚从办公室回来的数学课代表径直朝她们这边走来。
“欧漾、纪璐璐,老祁叫你们俩去办公室一趟。”
两人对视一眼,都像到时间没写完卷子的考生。
办公室里除了祁缘和祝程,魏晓筱也在,不过祁缘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叫她不要跟纪老师说。欧漾和纪璐璐喊完“报告”走进去,并排站着听候发落。
“昨天晚上是什么情况?你们俩捡能告诉我的说说。”祁缘态度还是很平和,一点要生气的迹象都没有。
欧漾和纪璐璐同时松了一口气,又慢慢升起一股愧疚感。
“就是……我们俩熄灯后躲在厕所里面说话,被宿管阿姨抓住了。”欧漾简明地解释。
“原因能说吗?”祁缘问。
“原因……”欧漾扭头看了纪璐璐一眼,不知道能不能回答。
“是我。”纪璐璐说,“是我心情不好……才去找欧漾陪我说话的。对不起祁老师……”
祁缘看着她们两个,明白这次犯错不是成心的,便算过去了。
“你现在心情好了吗?”
纪璐璐点点头。
“那就说好了,只准有这一次,下次可不许再犯咯。”祁缘一脸假正经的严肃,一点也不像是训话和警告,反而像在开玩笑。
两个女生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答应。
“欧漾你先回去吧。”祁缘道。
欧漾看了一眼祁缘,又看了一眼纪璐璐,才转身离开办公室。身旁的同伴不在了,纪璐璐瞬间紧张起来。
“你觉得你这两天状态调整得怎么样?”祁缘问她。
纪璐璐对自己上课时的表现心知肚明,也猜出祁缘八成都注意得到,只好一脸惭愧地摇摇头。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昨天心情不好找欧漾陪你也是因为这件事?”祁缘又问。
提到这个,纪璐璐低下头,眼泪又不自觉地漫了上来。
“看你的样子,这件事对你的影响很大,但是上次纪老师问你你又不想让她知道,对吗?”
祝程坐在一旁听着,又一次觉得祁缘真的太幸运,在一个优良的环境中长成了完整独立正向的人格,就像太阳,他身上的光和热是源源不断的,每一个靠近的人都可以得到温暖,似乎天生就适合老师这种为尚未成熟的生命引路的职业。
在得到纪璐璐的肯定回答后,祁缘继续问:“那你可以告诉我吗?我很乐意帮你出出主意。如果没有你的同意,我们也不会把今天的谈话内容告诉纪老师。”
“我……”纪璐璐紧紧抓着校服外套的下摆,声音有点颤抖,“真的不会让我妈知道吗?”
“我保证。”祁缘说得很郑重,“绝对不会。”
话音刚落,纪璐璐就像一个坏掉的水龙头,哭着说:“祁老师,我没有爸爸了……我爸爸不要我了……”
纪璐璐家是离异家庭,父母在她上初中时就离婚了,那时候哥哥已经成年,在外地上大学,她选择跟了妈妈。但即使不跟爸爸在一起住了,他还是对自己很好,逢年过节或者去哪里旅游回来,都会给纪璐璐带点小礼物,她自己暑假寒假也会去爸爸那里住一段时间。
所以纵然父母分开了,两个大人还是尽力保住了她的幸福。
“可是上个星期天的时候……我去爸爸那里玩,给我开门的却是个陌生的阿姨。”纪璐璐哽咽道,“我知道那是他新找的女朋友,那个阿姨还带着一个弟弟,爸爸说叫我以后尽量不要去找他了,需要什么东西或者零花钱给他发消息就行……”
“爸爸的家不是我的家了,他也不是我的爸爸了……”
纪璐璐哭得稀里哗啦,看样子是真的憋得很难受。
祁缘回过身想找什么东西,祝程立马会意给他递来纸巾。他把纸巾拿给纪璐璐,又拉了把椅子让她坐下,没有即刻开口说什么安慰的话。
过了一会儿,纪璐璐终于慢慢止住了眼泪,手里攥着被浸透的纸巾,前额的刘海乱糟糟的,眼睛通红通红,眼下还挂着泪痕。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祁缘问,“还可以思考吗?”
魏晓筱在一旁看得也忍不下心,接了杯水给她递过来:“来,姑娘,喝点水缓缓。”
“谢谢魏老师。”纪璐璐接过水喝了一口,然后朝祁缘点点头。
“你觉得,整个事情里最让你难受的点是什么?”
纪璐璐张张嘴,欲言又止。
“不想说话的话,我直接问问题,你摇头或者点头就行。”祁缘说,“你是不是觉得你爸爸有了新的家庭,从此你之于他就是一个外人了?”
点头。
“那你认为,就算你的父母离婚了,他们依然应该对你很好,除了不住在一起,其他都应该和从前一样,是吗?”
点头。
“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父亲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成年人,他的世界里不会只有你,他不能时时刻刻都围着你转,更何况你并不能一直在他的身边,他有选择不接受后半生孤独的权利。”祁缘耐心地帮她分析。
纪璐璐没回答。
“他还是爱你的。这个条件没有改变,只是在这个条件之上又增加了新的条件,他需要兼顾自己的新家庭和新家庭成员的感受,这些空间都需要你来让渡。”祁缘说得语重心长,听上去像个活了五六十年的长者,和他这张略显年轻的脸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虽然你和他之前是一家人,但归根结底还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分开之后都需要为各自以后的生活着想,现在还不明显,等你以后上了大学毕了业,你也会慢慢建立起自己的家庭。虽然他永远是你的父亲,但你们终究是两代人,陪他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老去的不会也不应该是你,明白吗?”
纪璐璐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尽力理解祁缘说过的话。
“你其实是明白的,你已经是半个成年人了,这些道理你都懂,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祁缘道,“对不对?”
纪璐璐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祁缘说得没错,她的父母努力给年少的她营造了一个梦,让她尽量少地受到他们那一辈人关系变化的影响。可梦就是梦,总是要醒的,现在到了该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听到声音了,只是迟迟不愿意睁眼,一直消耗着自己的精力试图将自己再次催眠。
祁缘这是在告诉她,应该睁开眼睛了。
“我明白了祁老师。”纪璐璐抹了一下眼睛,“我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祁缘抬了一下左边的眉毛。
纪璐璐重重点头。
“先去卫生间洗个脸吧。”祁缘又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洗个脸再回教室。”
纪璐璐从办公室里出来,抬眼看了下窗外,今天中午的太阳,还不错。
放学回家的路上,祝程看了一眼手机日历,已经十二月中旬了,算算时间来这个时空也有一个多月了。他悠哉悠哉地倚着车座靠背,偏头去看车窗外排着队滑过的形形色色,这段路走了这么多遍,好像都很熟悉了。
再等等吧。这个时空感觉还挺有趣的,再多玩几天。毕竟拉扯的时间越久,最后动手时效果才越好。
再等等吧。
“池鱼宝宝,我们回来啦!”
刚打开门祁缘就冲屋里喊了一声。
池鱼好似真能听懂似的,喵喵叫着朝门口走过来,歪着头在祝程脚边蹭了蹭。
“嘿——你个小猫咪,叫你的人是我哎,你是不是蹭错人啦?”祁缘蹲下来揉搓了两下小猫头。
陪池鱼玩了十分钟之后,祁缘便扎进厨房去做饭了。
祝程给池鱼倒了点酸奶,看着小家伙吧嗒吧嗒舔着喝,飞溅出来的比喝到肚子里的还多。
小肚子喝鼓以后,池鱼卧在地上,舔舔爪子,冲祝程喵喵叫了两声。
“还想喝吗?”
祝程挑挑眉,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捏它的肚子,而后笑道:“不能再喝啦,再喝你的肚子会爆炸的。”
池鱼还是在叫。
“嗯?”祝程低头看了一眼它的小碗,发现里面还剩一碗底的酸奶,突然好像有点明白了,他指指自己,问:“你是要给我喝?”
小池鱼似乎听懂了他的问题,又喵了一声就停下了。
祝程笑着揉揉它的小脑袋:“不用啦,我有喝的。”
他指指厨房的方向,小声道:“也有人投喂我。”
“开饭咯——”祁缘在厨房里边喊了一声。
祝程笑着跟池鱼说:“看,投喂我的人喊我吃饭啦。”
吃过午饭,祁缘特地提早一点去了学校,赶在上课前把祝程要讲公开课的事情跟七班同学们说了一遍,叫他们乖乖打好配合。
大家都很喜欢他们的小乔老师,吵吵嚷嚷着满口答应。
“总之就是这样,”祁缘拍拍手,“知道你们下午第一节课都容易困,但这节课都必须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认真听课、积极参与课堂活动,那几个活跃的,班长、课代表,带个好头踊跃发言,听到没?”
“知道啦——”讲台下的小崽子们扯着嗓子应道。
“谁要是故意扰乱军心,影响了你们乔老师发挥,看我之后怎么收拾他!”祁缘开玩笑威胁道。
同学们笑作一团。
笑声中凌初的手指在桌子下面轻轻地叩了叩盛风凛的手背,对方同样笑着看过来,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总有一天,我也会像祁哥一样,光明正大地偏袒你。”
盛风凛没回答,课桌下蛮横地与凌初的手十指相扣。
公开课当真是公开课,上到即将升职的正校长,下到整个高二语文组都过来了,把七班教室后头那一小片空地挤得满满当当。
祝程搭眼一扫,林林总总起码得有二十个人,祁缘坐在靠门的地方,悄咪咪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放在别的实习老师身上,瞧见这阵仗,纵使表面上装得再平静,心里也难免紧张。但祝程是真的不紧张,除了祁缘,这满教室在他眼里都是萝卜土豆和菜花。
所有老师都到场之后,级部主任向祝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祝程站在讲台上,翻开课本,模仿着祁缘平日里的样子,开始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