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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进城 ...


  •   坐在车沿的庞众白不情不愿扬起马鞭,一行人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地向城门驶去,因车夫不熟练的驾驶技术或者心情所致,直把里头的人颠得七倒八歪。

      一帘之隔的车内,因空间逼仄,三位少女只能并排挤在一处,胳膊挨胳膊,小腿碰大腿。

      “就不能找个宽大些的吗。”桑林抠住坐垫才不至于倒在旁边人身上。

      坐在中间的许相宜淡淡道:“忍耐点吧,等入城后就换一辆。”

      眼下这一辆是好不容易从游桉的须弥戒中找到的,大约是十年前某人送给他的生辰礼,因当时游桉还是个小孩,马车比着他的身量定做,自然小了些。

      小秋安静缩在角落,一手支着下巴趴在窗边,前边两人的声音混在风声中传来。

      “凭什么我是马夫你是侍卫?”庞众白语气听起来很不爽。

      “哦,大概是因为长相吧。”游桉语含得意,“你见哪家马夫长我这模样的?”

      小秋低声骂了句不要脸,心里却默默点头。

      其实庞师兄亦是五官端正,浓眉大眼,但和游桉放在一起就不够看了,尽管某人的性情实在不好,嚣张又自负。

      “那为什么我家相宜要给你家师妹做丫鬟!你摸着良心讲,相宜和阮师妹谁更好看?”

      “不知道。”

      “哼,怕不是不知,而是不想承认我说得对吧?”

      “少说废话,看路。”

      谈话骤然终止,小秋听罢皱了皱眉。

      怎么话题突然转到她身上了?

      难道是她想扮小姐的吗?天地良心,她最开始是想跟桑林一同扮丫鬟的。

      毕竟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三人中属许相宜姿容最甚,她何德何能让大美人给她做配。

      是许大美人说这次任务她最重要,他们正好借着身份光明公正大保护她。

      马车缓缓停在队伍末尾,小秋扯下帘子,倒头靠在车壁上打坐。

      日上正午时,马车终于随着队伍驶到城门口,再过一个便该小秋几人查验文牒。

      此时闸口旁并排停了两辆马车,左边那个富丽堂皇,小秋认出是之前路过的那辆,右边的看起来稍次,但比之其他的依然豪华许多。

      两车的马夫在前方交涉,大概是为了排队一事发生口角,又不肯相让,于是都卡在档口,拖慢整个进城队伍。

      一名身材高大的守卫走到两人之间劝架,不知说了什么,左边的马车调转马头停至一旁,由右边的马车先行查验。

      这样一来位置便空了出来,庞众白见机地插上去,恰好与停靠的马车并排,只是朝向全然相反。

      小秋趴在窗口往前看,谁知对面的马车亦探出颗圆滚滚的脑袋,一脸天真地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睁地圆愣愣的。

      “你一直钻出来是因为肚子饿了吗?”

      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着,边说边用藕段般的小手撑住鼓起的脸蛋,像个面粉团子,小秋一见便心生欢喜。

      “没——”

      话未说完,一声肠鸣蔓延开。

      小秋尴尬摸了摸肚子,确认不是自己后,她眯眼看过去,只见对面的小男孩脸霎时红了大半,像个桃子,粉白粉白的。

      “我看是你饿了吧。”

      她又不是凡人,怎么会饿呢,差点被这小鬼忽悠过去。

      小男孩竖起小指头到嘴边:“你别这么大声,我不想让我娘听到,她会骂我的!”说罢还指了指车里边。

      在云龙飞船上时,小秋无意间瞥见桑林的荷包鼓胀胀的,系带沾了少许雪白碎渣,似乎装的是糕点一类的,她缩回身子朝桑林讨要一块。

      桑林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顿时警铃大震。

      “圣女若是饿了,不妨忍耐片刻,等入了城再去酒楼填肚子,城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我这几块不够吃的。”

      结丹期以上的修士是不必进食的。小秋只拿眼看她,不说好也不好,摊开的手掌却丝毫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毕竟有个圣女的头衔挂着,除非桑林再不回古国,在这种小事上是不会拒绝她的。

      两人对视一会,桑林败下阵。心中虽极不愿意割爱,精挑细选半晌,还是用手帕包了块最小的递给她。

      椭圆形的糯米糍肥嘟嘟的,表面洒满白灿灿的糖粉,半透明的水晶外皮里包着浅紫色夹心,凑近细嗅,是芋头的清香味,混杂着醇厚的奶香。

      小秋从未见过这样奇妙的搭配,眼前一亮的同时不免咽了咽口水,眼神飘忽间,落到桑林腰上的荷包。

      “要不再来一块……?”

      “没有了没有了!”桑林忙将荷包往袖口塞,“我只带了几块,圣女想吃我回去再给你做。”

      小秋甜甜一笑,逗她半会,便托住手帕朝对面马车递过去。

      晶润得如同宝石般剔透的糯米糍在两辆马车中间搭起一道桥梁。

      另一侧的小男孩双眼放光,小心翼翼接过来,像捧着什么珍宝,哈喇子流了一串。

      他张开小嘴咬下糯米皮,甜滋滋的紫色内馅溢出,唇齿留香,口舌生津,两三口的功夫就下了肚。

      小秋捧着脸享受投喂的乐趣,看这小家伙吃东西倒是比自己吃还香。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汤圆。”他张开胖嘟嘟的手指,“姐姐,我可以再吃一个吗?”

      想到桑林坚决的态度,小秋缓缓摇头。

      适时,对面车帘被一只白玉般的手掀开,妇人端庄的面容展露无遗,眼神疏离而警惕,凌厉的眼尾暴露她久居人上的傲气,看人时是习惯性的睥睨,而非平视。

      “煜儿。”

      简短的两个字,不怒自威,丰煜皱起小眉头,不情不愿坐回马车,嘴巴翘得老高。

      妇人投以礼貌一笑,然后果断落下窗帘。

      小秋盯着窗口的方向微微恍神,直到马车突然发动,才放下疑问坐回去。

      -

      过了闸口,城中气象热闹非凡。

      中间一条大道宽敞平坦,两边摊位整齐划一,几乎十步一客栈,五步一酒楼,路边甚至单独留了空位供马车临时停靠,可见其繁华程度。

      小秋一行人坐马车走了十公里,途径十几家客栈,仍未寻到空房,好不容易找到家不起眼的小店,只二楼高的建筑,装修朴素,像是临时搭建而成。

      牌匾晃晃悠悠,将掉未掉,与其他装潢豪华的店面相比颇显寒酸。

      门口的旗帜上飘着“陋室”二字,冷风一吹,显得更荒凉了。

      “这店家还挺有自知之明。”桑林仰着头感叹道。

      “也没别的选择了,先进去看看。”许相宜后一步下车,闻言随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有安抚的意味。

      这举动恰好落在小秋眼底,她眯了眯眼,正欲按住车门往下一跳,一只骨节粗大的手递到眼前。

      “多谢庞师兄。”小秋乖巧地笑了笑,决定卖他一个面子,虚扶着他的手臂下了车。

      庞众白感激地冲她一笑。

      其实他想帮的是前一位,可惜许相宜并不接茬,那举在空中的手便尴尬地凝在那里,收不回去了。

      但庞众白显然没有被这点小挫折打击到,这边扶完小秋,那边又屁颠屁颠追到桑林和许相宜身后讨好。

      坐在车前的游桉摇摇头,自顾自驾着马车往旁边去。

      几人吵吵闹闹来到门口,小秋被几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簇拥在中间,气势上便弱了一大截,于是店小二打着笑脸迎出来,犹疑半天,愣是没分清哪个是主家。

      在他看来,落在最后的女子长得青春稚气,论穿着是几位里最富贵的,但看人的眼神平淡如水,丝毫没有久居人上的矜傲,小二凭着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首先排除了她。

      近前三位虽打扮素净,但骨子里的气质却不容忽略,尤其左边那位面如白莲,姿若傲梅,通身一股高门贵女的气度。

      他眼珠一转,望着容貌最为出众的许相宜讪笑道:“贵人打尖还是住店?”

      许相宜侧身朝向小秋的方向,略显尴尬道:“这位是我家小姐,看清楚了。”

      店小二明显愣了愣,反应过来,迅速朝小秋的方向拜了拜,讨好道:“小姐勿怪,小人今早没睡醒,眼睛看谁都一个样,竟误认了贵主,该打该打。”说着还往脸上拍了几下,“您快请进,小店赠您一碟桂花糕,当是赔罪了。”

      小秋抬了抬下巴,瞬间入戏:“桂花糕就不必了,准备五间干净上房,我们会在城中多住几日。”

      “五间......这恐怕不行。”店小二狐疑地看她一眼,面露为难。

      此刻小秋刚好迈入门中,大堂内六张桌子坐满人,伙计们忙碌地端茶倒酒,甚至有几个没座位的临时搬了板凳坐在墙边,厅内景象全然不似外边冷清。

      抬头一看,围栏挡着的二楼客房灯火明亮,唯有最外边两间敞开门。

      小二张着笑脸道:“贵人见谅,小店今日只剩下两间客房未定。”

      庞众白疑惑道:“我们一路走来几乎每家都住满,近日城中有什么热闹吗,居然来了这么多人。”

      “客官远道而来有所不知,五天后是圣节,届时许多信徒会来观礼,我家若非位置偏了些,也是一样爆满。”

      “何为圣节?”

      小秋曾遍览合欢宗的藏书阁,似乎并没有记载相关的民间风俗。

      寻常人家奴仆哪儿有单独一间房的道理,店小二现下已明白过来几人并非主仆关系,心下有些奇怪,便不欲将城中的事说那么清楚,避开话题道:“再往前走可就没有客栈了,几位看是否将就一晚?”

      五个人两间房,唯有一种分法,女子一间,男子一间。

      庞众白和游桉在沧澜时就是住一处,因而他没什么意见。另一边三位少女却多多少少有点不乐意。

      小秋原本计划趁晚上独处可以抽时间研究摄魂,若是和另两人同住便不方便了。

      许相宜不愿意的理由很简单——她不习惯。

      桑林也不喜与他人共享床榻。

      如此一来,三人各怀心里,又不好意思第一个说不同意,纠结来纠结去也没个定论。

      几人犹豫间,门口传来少年清亮的声音,如清泉击石,落玉碎珠,顿时吸引所有人看向声音来源。

      “两间就两间。”

      只见一松柏般凌然的少年阔步而来,宽肩窄腰,走动间绸缎似的高马尾微微荡漾,整个人逆着日光,放眼望去如黄金般闪耀,叫人忽视了他身上的粗布麻衣。

      “你去哪儿了,怎这么晚才进来?”见到游桉,庞众白便找到了主心骨。

      游桉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遇见个故人,耽搁会时间。”然后看向店小二道,“那两间我们包了,烦请带路。”

      “好嘞,客官随我来。”店小二眼睛一亮,忙将人往柜台引,边走边道,“两间上房一共二百两,您看是现银还是银票?”

      “二百两?!”庞众白预备掏钱的手顿住,脾气一点就燃,“就那两间别人挑剩下的,你也好意思说是上房,二百两可以买下整个客栈,瞧着我们找不到地方坐地起价是吧?”

      少年语气激动,大堂内的众人纷纷望过来,看清状况便见怪不怪地转过头去。

      几乎每一个人听到价格的人都是这般反应,次数多了便见习以为常了。

      闻言,先前低眉顺眼的伙计忽然挺直腰板,看起来丝毫不怕生意搅黄的样子,小声嘀咕道:“小店一直是这个价,您几位要是没钱早说呀,往南五十里的城隍庙随你住多久都不要钱......”

      店小二一早上接待了几十人,愣是只推销出去三间房,原本以为终于来了几个贵客,结果又是徒有其表的穷酸货,说话就有些难听了。

      他偷瞄了对面那位容色惊艳的男子一眼,总觉得他身上有种摄人的气势,无形中给人一股威压,便将话咽回去,找补道:“咳......您几位嫌贵可以往别处瞧瞧,或者像他们一样租个位置歇一晚也成,一个位置一晚二十两,您慢慢考虑。”

      说完,便欲撂下几人往后院去,似乎看准了他们付不起钱。

      再往前走就是村子里了,这是城中最后一间客栈,总不能五个人在马车上凑活一晚。

      庞众白是经不住激的性子,拦住店小二,怒气冲冲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刚入城不知价格是人之常情,你说话何必如此刻薄?将你家掌柜叫出来,我倒要问问掌柜到底真是这个价,还是有人中饱私囊!”

      “算了吧,庞师兄。”小秋秉着息事宁人态度拉了拉气头上的庞众白,岂料被他这么一嚷嚷,还真就叫出了掌柜来。

      一女子从后院打帘进来,怀中抱着只雪白狸猫,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纪,脸上挂着精明的笑:“客人见笑了,这小子嘴贱惯了,念在他年纪小,别与他计较。”

      她说话时,眼珠子滴溜溜转,一会盯着游桉,一会瞟几眼庞众白,但多数都是落在游桉那张俊脸上。眼波流转间抛了无数个媚眼,扬起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庞众白哪被女人这样不加掩饰地打量过,一触即她如狼似虎的目光,心中的火立刻消了大半,只想叫她别再盯着自己瞧,怪丢人的,尤其是许相宜还在旁边。

      他往后撤了几步,躲到游桉身后,落个清静。

      游桉面上没什么变化,客套道:“今日我家小姐出门出得急,没带那么多现银,掌柜可否宽限几日,等府上送来?”

      柳如意温柔抚摸怀里的狸猫,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细腻瓷白的手腕,一串红白相间的珠子轻轻摇晃着。

      “妾身经营客栈多年,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像公子一样未带够银钱的客人,偶尔会遇见几个。”

      听这话的意思便是同意了。小秋盯着她腕间的珠子看了几眼,便笑盈盈道:“那就多谢......”

      话没说完,柳如意妩媚地勾了勾唇角,柔声道:“只是妾身独身一人守着着偌大的客栈,实在是寂寞孤独。妾身一见公子便觉得熟悉,也是投缘,不如公子今晚陪妾身去后山吟诗赏月,就当交个朋友。”

      此话一出,在场几位小年轻都红了脸。哪怕在沧澜那么多女修追求游桉,也没人掌柜这么直白的,一开口就是“后山”、“今晚”,很难不叫人想歪。

      “不巧,我儿时便与人订下婚约,不好做出有违礼数的事,怕是要辜负掌柜的盛情了。”被突如其来的桃花砸中,游桉还算镇静,他习以为常地将身后的人拉到柳如意面前,一本正经道:“你看他怎么样?”

      柳如意果真上前一步,仔细端详起庞众白,眼尾笑意愈发浓郁。

      庞众白含恨瞪游按一眼,慌慌张张道:“不成不成,我亦有心悦之人,怎能再和其他女子牵扯不清......”

      边说边朝某个方向投去期盼一眼,结果看到许相宜面带戏谑,丝毫没有吃醋的意思,反倒像是在看热闹,庞众白脸颊顿时火辣辣的。

      柳如意吃吃笑起来,笑得花容失色,被人拒绝也不恼,大大方方道:“那真是可惜了,后山夜景乃培风一绝。既如此,几位请吧。”

      柳如意拖着湘妃色的薄纱流仙长裙,一摇一摆地回到后院,小秋几人也不好再留在厅内,纷纷退到客栈外边。

      临走前朱沧月为了他们方便行事,拨了一百两公款,长老院对培风县的富庶有所耳闻,但显然没料到物价飞涨到这个地步,至少是正常物价的一百倍。

      几人都是各国贵族,哪儿有付不起钱被人看低的经历,一时间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照这个程度,光是一月的住宿费都要上千两。

      几人合计片刻,决定自掏腰包。

      “来的路上曾看见几处钱庄,诸位留在此处,我和庞众白去去就回。”游桉和庞众白出身皇族,在各地钱庄都有存银,作为团队里唯二的男人,很自觉包揽了银钱的事。

      许相宜性情好强,不愿意在此处落人一头,于是在两人离开后独自前往钱庄。

      一会的功夫,只剩下小秋和桑林面面相觑。

      小秋面皮隐隐发热。

      以古国的财力和地位,在培风这种小县城的钱庄定然没法支取银票的。

      桑林丝毫不在意:“圣女不用担心,许师姐同意借我们一些,等任务完成再叫兰叔送来,我们不占他们便宜。”

      “那便好。”小秋心安稍许,转而听桑林道,“圣女不妨担心担心自己,一月之期已至,您和那位好像全无进展。三天前我收到国师的传书,陛下的意思是您务必给他个交代。芸娘近日染上风寒,山上的草药不好使,医女诊了几日仍高热不止。”

      小秋心下一沉。

      自生产后芸娘身子一直不好,常年用药养着,稍一见风都会头晕呕吐,若是没有好的草药治疗,这高热怕是一时半会降不下来,对身体损伤极大。

      一想到芸娘卧病在床,小秋心疼得厉害。

      从离开古国那日起,她就做好受制于人的准备,如今只是刚开始。

      “我既拜入何圣门下,日后有的是时间与游桉相处。欲速则不达,游桉生性警觉,做得过多反而引起他的反感。”她取出须弥戒中的小木剑,交到桑林手上,“此物是游桉亲手所制,你先拿去交差。”

      桑林盯着木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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