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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第 192 章 ...


  •   今年严意远与往年那般,并没有回到京中,在严府里头过年。此前严翀没怎么来过京城郊外的这个宅子里头看望自己这大儿子,但在严意远重新振作,开始想要好好过日子后,严翀半年内就来了两回。第二回便是正月初四这一日。
      一辆马车停在一座农庄的外头,由一名赶车人守着,被长长的马绳拴在一颗树上的马儿低头悠闲地在未完全融化的薄雪上翻找着能吃的野草。
      农庄里头,谷溪与阿青正在厨房里将蒸好的各色果子趁热摆到盘里,再放入食盒里头。
      阿青帮他将果子都放入食盒里后,又去炉上取下一壶热茶给他装上,并道:“老爷和夫人难得来一趟,这宅子里也没备什么好茶,我就随意煮了点,也不知道老爷和夫人喝不喝得惯。”
      谷溪温声道:“阿青叔煮茶的手艺千机阁里来往这么多客人喝过,没有哪个说不好的。”
      阿青对他笑了笑,然后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拍:“好了,赶紧去吧,别叫老爷夫人久等了。刚下过雪地上湿滑,你千万小心些别摔了。”
      “知道了,阿青叔。”
      谷溪拎了食盒与茶壶走出了厨房,没过多久便来到了严意远与他父母待的那间屋子外。
      等谷溪走到门口处,正待掀了帘子进去时,便听严翀的声音传出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身子大安,我与你母亲便商量着给你安排一门亲事,正经娶个妻回来给你操持家事生儿育女。”
      谷溪原本挂在脸上的笑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迈出去的脚也停了下来。他怔怔地站在门外,一时像是没了主意。
      不久,严意远的声音响起,他道:“父亲、母亲,你们想叫我娶妻?”
      他声音落下后,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传出道:“景同,我与你父亲叫你娶妻也是想你过得好,一个家没个女人操持着终究不像样。这些日子我与你父亲给你挑选了好些个女子,样貌人品都很不错。对了,娘亲今日还将她们的画像拿来了,你看看可有合心意的姑娘。”
      严意远似乎笑了一声,他道:“我一个没了一条腿的瘸子,还能有正经女子看得上?”
      严翀道:“严景同,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严翀的儿子,一般人想高攀还高攀不上。我与你母亲给你挑的这些姑娘出身虽比不上之前退亲的洪家,但其他方面却是不差的,那些姑娘的画像你大可随意看,随心选。”
      严意远应道:“好,那我倒要好好看看父亲母亲都给我选了哪家的姑娘。”
      听到这儿谷溪再听不下去,脸色煞白的他后退数步,在快要撞上梁柱时停下,再落荒而逃一般转身跑走了。
      屋里头,坐在轮椅上的严意远拿过母亲放在桌上的那些画卷,说是看,打开后却只是走马观花,看一眼就放下了。如此一来,五六幅女子画像,不到片刻他都看完了。
      他的母亲曹氏不禁道:“景同,你如此看画,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严意远道:“看画还能看出什么门道?画上之人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么?难不成是谁多了眼睛还是多了鼻子或嘴?若是如此那我真要好好瞧一瞧。”
      “你这——”曹氏叫他说得一时哑口无言。
      一旁严翀却是看出门道来了,“景同,你不想娶妻?”
      严意远道:“有溪哥儿就够了,我不想再叫任何一个人掺和进我的生活里。”
      这话一出,曹氏第一个不同意:“谷溪到底是个侍君,说白了就是妾。他出身低微,大字不识一个,根本上不得台面,他如何能与我和你父亲给你挑出来的这些姑娘比?”
      严意远看着她道:“可是母亲,这五年来,哪怕是在我醉生梦诸事不顾的时候,大字不识一个的他一个人一样能将整个宅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严意远又看向他的父亲,“父亲,当年我因失了一条腿失意颓废了无生志之时,是您亲手将我送到这座远离京城的庄子里,又在我浑然不觉时将谷溪安排到我身边。父亲,您对我多年栽培,我无缘官场您肯定失望,您将我送来此不就是失望至极将我放逐了吗?如今二弟在您的倾心栽培之下已经能独当一面。父亲,既然您已经不需要我去背负家族兴衰荣辱,就请您像五年前那般放弃我,叫我自生自灭,好吗?”
      严翀良久看着他的大儿子,半天没有说话,最后他像是老了十岁一般一拍大腿,起身挥袖走了出去。
      曹氏站了起来想跟上又停下,她看向自己的儿子,道:“你为何要这么想你父亲?当年你出事他可是整宿整宿睡不着,他比你更痛啊!若他真不管你,你以为、你以为这宅子,还有谷溪那孩子,是怎么来的?”
      严意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屋中的某一处。曹氏叫他气得红了眼,手指了指他,终是也走了出去。
      曹氏走出庄子才在大门外头看到了严翀,她走到他的身侧,道:“老爷,景同那孩子,就是在说气话。”
      严翀望着远处萧瑟的景致摇了摇头:“不,他说的都是心里话。”
      曹氏还想说什么,却听他接下来又道:“景同没有说错,我那时,确是有此想法。”
      曹氏一下子没了话,她怔怔地看他,道:“老爷……”
      严翀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她,然后道:“五年了,我在景和身上倾注了不少心血,但也更能知道,景和这孩子在资质上比不得他大哥。若是景同没有失掉一条腿,若是他能参加科举,那年在殿试上大放光彩的就不会是温家的温澜清!进入官场屡次作出成绩得到圣上青眼的也不会是他温澜清!”
      一向在人前喜怒无形的严翀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他竟红了眼眶,看得曹氏眼睛又是一烫:“老爷。”
      严翀仰首闭眼,颓然长叹道:“天不助我矣!”
      待情绪稳下一些后,低垂着脑袋的严翀道:“那时我真没法看见景同这孩子,看见他我就受不住,真就比我失了一条腿还痛。最后只能派人将他送来这儿,眼不见心不烦。”
      曹氏伤心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她才道:“老爷,那景同的婚事?”
      严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随他罢,随他罢……”这话说完,后头严翀又接了一句,只是声音稍小,若不注意恐怕就错过了。随风而来的他的话像是在叹息,“我不想这孩子,真恨上我。”
      阿青见谷溪一去久久不回也不曾当一回事,只以为是严氏夫妇将他留下说话了。等阿青将厨房里的活儿忙得差不多,剩下的交给一个丫鬟去做后走出厨房,打算回屋去的时候,不曾想在一个小角落里发现了坐在石栏上的谷溪。
      阿青觉得奇怪,等他走过去一看发现谷溪眼眶通红,还有泪水在不停往下落时,一下扶住他的肩膀将他扳过来面对自己,“溪哥儿,你哭什么,是不是老爷夫人训你了?”
      谷溪抬头一看是阿青叔,赶紧擦了脸上的泪,口中还道:“不、不是的。阿青叔你别误会,我、我……我这是眼睛进沙子了。”
      阿青深深看他一眼,道:“你把你阿青叔当傻子吗?”
      谷溪见瞒不过他,抬头看他一眼,看见阿青叔眼中的担忧,只觉得悲从中来,一下没忍住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入他的怀里,泪水又滴落了下来。
      阿青抱住他,手在他背上轻轻安抚,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再苦再难阿青叔都没见你哭过。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是谁叫你受委屈了?”
      谷溪双手拽着阿青叔的衣服,哽咽地道:“阿青叔,夫君他、他要娶妻了。”
      阿青闻言一顿,双手不禁将他的溪哥儿抱得更紧了。阿青叹道:“溪哥儿,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吗?”
      谷溪道:“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我没想到,我会这么难受。”
      阿青蹲下来捧住他的脸,用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然后道:“难受就哭吧,你今天想哭就哭,痛痛快快地哭,阿青叔陪着你。等今天哭完就彻底忘了这事,以后该怎么就怎么。咱们记着自己的身份,不争也不抢,将日子过好就成,知道了吗?”
      谷溪流着泪对着阿青点头:“好。”
      阿青再次将他抱住,在谷溪看不见的地方,他眼角无声无息流下一滴眼泪。

      初五这日,沈越与温澜清令着温博温尧父子来到京城外头,严意远住的这农庄里拜访他。
      因为昨天他们已经决定今天过来,沈越先叫人提前一天送上拜帖,严意远也回了话说恭候他们前来,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么一程。
      他们的马车在庄子的大门停下,一行四人下马车后不久便有下人将他们迎了进去。
      上次沈越来时只觉得这庄子处处都显得有些萧瑟,不知是不是过年贴桃符春牌屋中摆了绿植插鲜花等原因,如今真是多了不少生气。
      严意远已经早早候在屋里,温博进来见他坐在一张带轮子的椅子上时停下一顿,再往他明显空了一边的裤腿看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温博转身朝温澜清及沈越看过去一眼,眼神中怪他们不曾提前将这事儿同他说。
      沈越却是一笑,上前就对坐在轮椅中的严意远道:“严师兄,过年好啊!怎么就你一个人啊,溪哥儿呢?”
      严意远对他也是一笑,道:“越哥儿你也过年好。溪哥儿知道你们来早早备了好些过年要吃的小食,一会儿就端过来叫你们尝尝。”
      温澜清也上前道:“师兄过年好。今日我携伯父堂兄过来与你一会。”
      严意远抬臂,对着温博拱手道:“温伯父,恕小生腿脚不便,不能起身相迎。”
      温博道:“不必如此多礼,是我等冒昧前来,只怕多有叨扰。”
      严意远浅笑道:“称不上叨扰,我这地儿偏僻,也没什么人会来。你们来了我这庄子里还能热闹些。”
      他们四人坐下后不久,端着托盘的谷溪与拎着茶壶的阿青叔相继走了进来。
      沈越一见谷溪便站了起来,笑道:“溪哥儿过年好呀!”
      谷溪一见他脸上也浮出了笑,“越哥儿过年好。”
      沈越帮着他与阿青叔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跟半个主人似地招呼温博父子吃谷溪端来的那些小食。
      说是小食因为包罗万象,谷溪在千机阁厨房里备吃的,沈越提点着他做了不少吃的,尤其是肉干、蛋糕、饼干,干果等这些食物。谷溪在这方面是真肯下苦功夫,且举一反三,如今手艺便是拿到了沈越原先生活的世界,那也是叫人赞不绝口的。
      温博温尧两父子见满满一托盘的食物,竟有大半不曾见过,摆盘又十分精致,鼻间还能嗅到香甜诱人的味道,都忍不住逐一尝了尝,这一尝便都有些停不下来。
      温博赞赏地看着谷溪道:“你这手艺,若是出去开店做生意定是宾客盈门。”
      谷溪对他道:“谢谢这位老爷夸赞,我如今就在越哥儿的千机阁里弄这些吃食,而且我会的这些,多半还是越哥儿指点出来的。”
      温博更为惊讶地去看沈越,他指着托盘上的各色小食道:“越哥儿,这你也会?”
      沈越笑道:“我不过是会吃,才会想着如何将吃的弄得更香甜美味罢了。大伯你与我相处也有几日了,该知道我就是个动口不动手的,真正能将这些东西做出来的人才叫厉害。”
      温博对他摇头,又笑了笑后,他道:“越哥儿自谦了,万事开头难,最难的就是你这一步啊。”
      聊完了吃的,温博等人才与严意远聊到正事上,也就是他们此次前来拜访严意远的原因。
      严意远听完他们的来意,道:“温伯父想要盖钟楼?”
      温博点点头,道:“是,我欲在杭城盖一座钟楼,想请意远助我。”
      谷溪见他们聊上了,便同阿青默默退下。坐在位置上的沈越看他走出去,略一思索后,同温澜清说了一声,随后起身也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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