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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   江随不爱哭。

      上次哭的撕心裂肺,还是很多年前,他站在亲生母亲的病床边。

      他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父母”对他如奴隶如牲口,非打即骂,却对弟弟很好。
      后来才知道自己是那对夫妻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孩子。

      他漂泊十几年,终于被生母找到,被属于自己的家给认领了回去。

      刚被亲生母亲领回去的时候,十六岁的江随是生涩拘谨的。
      陌生的房子不大不小,有些冷清,但是母亲笑着看着他,周遭也温馨起来。

      这个苦命的女人经历了丈夫的背叛,紧接着孩子又被拐卖。
      她无亲无友,一辈子都在奔走寻找江随。
      现在母子终于团聚,给了彼此一个家。

      江随从破旧出租屋搬到母亲那里的第三天的下午,直到他接到了周肆的电话,才从毕生难以想象的喜悦中回神。

      “对,我现在不住那里了……你……你别过来,”江随小声说,“我去找你。”

      母亲正在给江随织围巾,听到声音。温柔问:
      “是谁呀阿随,朋友来找你玩啦?叫来咱家里做客就好……你这个表情,难道是谈女朋友了?”

      面对母亲的笑容,江随攥紧手机。
      他顿了顿,甚至没敢承认自己认识周肆,只是小声道:“是……推销,上门卖保险而已。”

      电话那头的周肆沉默了。

      江随不敢吭声。
      他不敢看母亲的眼睛,也不敢再听周肆的声音,仿佛罪人般低下头慌忙逃回自己房间。

      他不怕出柜,也不怕世人的目光和非议。
      但是,直到和母亲相认之后他才知道,当年父亲扔下他们母子,并不是简单的出轨——
      那个小三,是男人。

      从一开始,他猪狗不如的亲生父亲就是骗婚延续香火。

      人的性取向虽然是自由的,但它已经伤害了母亲一次。
      江随不敢想她知道自己儿子也喜欢男人之后会有多痛苦。

      第二天下午,咖啡厅里两人沉默许久,最终周肆面无表情冰冷道:
      “江随,过河拆桥是吧。既然现在用不上我了,那就滚蛋吧。”

      “先生,我……”

      周肆不耐烦打断他:“行了,就当我喜新厌旧,玩了一年多也够了,该换新的了。”

      江随低头不语,攥着咖啡杯半天没吭声。
      周肆的出现改变了他饥寒交迫的生活,给了他学费和画画的时间。

      虽然这点嫖资对周肆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钱,江随却记着这份恩情。
      最重要的是,明明一开始就是金钱关系,江随却爱上自己的金主、爱上了嫖客,他不能离开周肆,无关乎金钱物质。

      “先生,我真的……”

      周肆把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
      他没在给江随一个正眼,直接站起身离开。

      咖啡厅的人不多,周肆没有回头看。

      实际上,周肆的确没有回头的勇气,只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后悔。
      他舍不得放江随走。

      其实江随失踪的三天里,周肆很轻易就把一切调查的明明白白。
      他知道江随母亲的遭遇,也明白江随并不是真的过河拆桥。

      周肆自己就是孤儿,很清楚亲人团聚的来之不易。
      既然江随不再需要他的资助也能温饱富足,那他来当这个坏人就是了。

      没想到的是,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周肆就再次听到了江随的消息。

      日薄西山,如血夕阳透过医院的窗户洒落在地上。
      江随坐在病床前,眼眶通红但仍旧笑着安慰道:
      “妈,我能赚钱的,不用担心我,安心养病——”

      突然有人重重推开病房门,是周肆。

      他眉间满是怒意,周身气场恐怖慑人:“江随!你缺钱,为什么不来找我?”

      江随一看周肆,再去看母亲,显然没想到他会出现,登时慌了:“谁说的,我不缺……”

      “不缺钱你去卖血!江随,你真是长本事了!”

      江随登时脸色一白,甚至顾不上对周肆的习惯性敬畏,当场想把他推出病房。

      孰料病床上的母亲忽然平静开口:
      “阿随,是我给周先生打的电话,是我告诉他的。”

      江随愣住。

      的确,他的确走投无路了。
      母亲的病需要天价医疗费,花了所有存款之后,母亲不让他卖房子。
      说给他留着,等自己走了,江随至少有个家。

      ——没有了母亲,哪里会是家?
      且不说这是她辛苦攒下的毕生积蓄,本来就该用在她自己身上,单说钱可以再赚,亲人失去了就永远都没了。

      江随还是卖了房子。
      但是没多久,医药费又见了底,无底洞似的仍然不够。

      他走投无路,想了一切办法,最后只能出此下策,卖血去换最后一点维持母亲生命的医药费。

      他以为自己瞒的很好,以为母亲没看到他手臂上抽血留下的青紫和针孔。

      “那天下着雨,周先生在楼下等你。”母亲淡淡道。
      江随一愣,是两人在咖啡厅分手的那天。

      原来母亲早都看到了,她只是不想让他为难所以才假装不知道。

      “妈……对不起……”

      她已经病入膏肓,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或许是因为不甘心一生悲剧。半生漂泊,被丈夫背叛、与孩子走失,终于迎来残缺的圆满却又转瞬即逝。
      人生之不称意,十之八九。

      即使周肆可以支付医药费,也已经回天乏术。周肆什么话都没说,当晚陪着江随一起留在了医院。

      凌晨时分,医疗仪器同时发出催命般令人绝望的响声。

      一切陡转直下,该来的还是来了。弥留之际,女人已经进气少出气多,几乎说不出话。
      她舍不得江随。

      待到江随慌乱冲出病房找医生,她的目光落在周肆身上,最终露出一丝哀求:
      “周先生,求你——”

      周肆平静道:“我这一辈子就认准他一个人。”

      女人终于露出安心的笑意,闭上眼睛,紧接着仪器一齐发出刺耳“滴”声。

      ……

      现在。
      夜晚的医院病房寂静无声。

      无论是浑浑噩噩以家属身份上了救护车的过程,还是坐在抢救室外签了病危通知书——
      现在江随已经坐在病床前,呆呆看着昏迷不醒的周肆。

      一切都像做梦似的。
      今晚像一场噩梦,周肆的病更像一场噩梦,太突然了也太残酷了。

      周肆忽然痛苦蹙眉,浑身紧绷起来,仍旧遭受着极大痛苦。
      半晌后,他睫毛颤抖,费力睁开眼睛:
      “江随……”

      江随赶紧握住他冰冷的手:“先生,你终于醒了,我叫医生来看看。”

      周肆垂眸,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脸色一变伸手去取下氧气管要坐起身。
      医生此时恰好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立即道:“别动!胃部大出血,病人你好好卧床休息,千万别再让伤口撕裂。”

      周肆深吸气,只好转头看江随:“宝贝,去给我买束花,消毒水味闻着反胃。”

      即使是繁华的京城,深夜也很难找到开着的花店。
      但江随向来言听计从,不会对刁钻苛求有任何脾气。
      他听话站起身:“好的先生。”

      待到病房只剩下医生和周肆了,医生突然一改刚刚的严厉公事公办,十分客气低头道:
      “周先生,您的病必须入院治疗——”

      周肆垂眸,脸上也没有方才的半分温和,只是淡淡回答:“把床头的病历牌给我看看。”

      医生照做。

      看到牌子上只写了胃出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

      他不想让江随知道自己的病。

      他知道,依照江随的性格,即使自己下一秒要咽气,江随也只会乖顺又漠然地看着。

      所以他宁可自欺欺人,隐瞒病情,至少能可悲又可笑地给自己留下幻想的余地。
      即使在梦中,周肆都渴望着幻想着,为自己编制着美梦,幻想江随在得知真相之后能为他哭一场、能对他有半分不舍。

      周肆叹了口气。

      一小时后,没有买到花的江随只能抱着路边买的小兔子玩偶回到病房,希望周肆不要责骂他。

      推开门却发现周肆已经昏睡过去,半瓶止疼片散落在地上。
      吓得江随赶紧上前去数了数剩余的药片数量,没有少太多他才安下心来。

      他怕周肆撑不住绝症的剧烈痛苦,想不开了提前离开。

      周肆被这声响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是江随,混沌中下意识笑了一下,哑声说:
      “江随,病房里太安静……”

      江随捡药的动作顿了顿。
      这已经不是周肆第一次说“安静”了,上次醉中他也说家里安静。

      但紧接着,周肆又蹙起眉,神志不清喃喃自语:“我胃好疼……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江随的心揪起来。
      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平静收拾干净地上的止疼片,又关了灯让周肆好好睡,自己守在旁边的陪护床。

      没过几天,周肆就强行出了院。

      没人敢拦说一不二的周先生,江随也不敢坚持,以防暴露自己已经知道他得了绝症的事情。

      回到家,周肆确实舒服了些。

      担心他在家养病会寂寞,江随主动陪他看了电影。

      是个无趣的喜剧,两人各怀心事,谁都笑不出来。
      电影看了一半,周肆终于忍无可忍关了投影仪。

      他突然问江随:“你是不是还欠我几幅画?”

      江随茫然几秒,意识到他说的是当年自己被周肆包养时“卖艺不卖身”,三十块钱画一张,周肆却每次来都把三万现金放在桌上。

      身无分文又迫切需要钱交学费的江随没有矫情推拒,只是收下时认真保证:
      “先生,我给您画画吧。”

      周肆当时只是笑了笑,说小画家先欠着吧。

      欠了也不知道多少张。

      “走什么神?”

      “哦哦……好,好的先生,我去拿画板……”
      江随回来时,周肆已经在沙发上坐好。

      “先生,是要就这样画吗?”
      江随疑惑,本来等着周肆摆个姿势,却见他居然就这样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直直对着他。

      周肆淡淡点了点头。

      江随画得不算慢,但毕竟不像照相,需要一些时间。
      周肆以前性子很急,根本不会桩子似的等着江随画,只能抓住空隙偷偷速写。

      但今天,周肆一反常态安静坐着。
      江随垂下眼眸画画,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安静看着江随。

      目光中盛着什么,滚烫又悲凉,最终化作江随执笔抬头时,周肆脸上淡淡的笑容。
      残阳如血洒落进落地窗中,铺落在地上,如两人心中默不做声的淋漓伤口。

      ……
      “先生,大概画好了,您看——”

      黑白画有个好处,只能看到他俊美的眉眼,能描摹他矜贵的气质,却唯独不会看到他苍白的脸色。

      周肆看了看画,满意放在一旁,突然不经意般闲聊:“江随,咱们是什么关系?”

      语气放松,但脊背都不自觉紧绷挺直。

      江随闻言一愣。
      他又接过画,低头完善细节,没去看周肆的眼睛,只是小声岔开话题:“先生长得真好看。”

      周肆又问:“什么关系?”

      “我……”江随迟疑,“先生心善,把我捡回家,给我吃穿供我上学,先生是我一辈子的恩人,我要对先生好一辈子——”

      得到意料之中的失望答案,周肆提到心口的松了一点,胃部一阵紧张过后情绪不佳的抽痛。

      气氛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沉默。

      最终周肆冷冷一笑:“宝贝,我没那么高尚,我只是嫖客罢了。”

      江随脸色一僵。
      他是嫖客,江随是什么自然不必多说。

      但他依旧没有生气的情绪。甚至认真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低头收拾自己的画。

      周肆起身大步离开进了书房,重重一关门!

      早就习惯了周肆的喜怒无常,何况他现在是病人,江随叹了口气,并不生气。

      江随的确没什么不满的,毕竟不管什么关系,在他看来也只会变成生死相隔。
      周肆高兴就好,爱说什么说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顺着他了他还生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chapte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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