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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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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Farbenrausch的活动结束后,周砚梨就连夜坐车回了京安,本来大飞不放心只有一个助理跟着他,还想亲自把周砚梨送回柏宅,但周砚梨再三推脱,不希望再让大飞受苦受累替自己操心,便拜托薄也把大飞一起拉回了酒店,等着后半夜跟团队一起去逛夜市。
“注意安全,有事就联系我们。”薄也双臂撑在车门上,垂眸隔着半扇车窗对周砚梨嘱咐道,“没必要为了那个小孩委屈自己,有时候人也要自私一点,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
周砚梨戴上墨镜,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在紫色的镜片下,垂下眼眸含笑道:“我知道了阿也,谢谢你。”
薄也听罢,不满地把周砚梨的墨镜拿下来,用眼镜腿挑起周砚梨的下巴,迫使对方必须抬头对上自己凛冽的目光,略带威胁道:“再跟我多说一句谢谢,我立马把你扛下车,不让你回去收拾柏家的烂摊子了。”
周砚梨知道薄也是担心自己,Farbenrausch队员们还住在宿舍的时候,他跟薄也分在了同一个房间,也是薄也最先发现自己跟柏望不正常的关系,处处替自己隐瞒兜底,处处帮衬自己度过煎熬的时刻,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但心思却比他外表看起来细腻多了。这么多年,周砚梨那些小心藏匿起的无人在意的破碎,也多亏有薄也一片一片帮他拼凑起来。
“好啦,你快回去休息会吧,后半夜还要帮景哥和飞妈盯着彻底放飞的阿水和甜豆,千万不要捅出娄子才好。”
薄也瞄了眼手表,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等开车回了京安都要后半夜了,他不想耽误周砚梨的行程,便二话不说地把墨镜又架回了周砚梨的耳朵上,然后拜托了开车的助理小心驾驶,才目送着他们离开。
最近的突发事故加上紧凑的行程压得周砚梨有些喘不过气来,车子启程没多久他就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像这十余年来每个被折磨的夜晚一样。
比起那些混乱的、拉扯的场景,梦靥中的周砚梨总是孤独地站在意识的中央,周遭要么是窒息的黑暗,要么是死寂的惨白,而他几乎丧失了全部感官,孤立无援地试图寻觅着出口却无处可逃。
“周周……周周?”
听觉渐渐恢复,周砚梨似是听到有人在呼唤他,好不容易才强撑开无力的眼皮,是助理在旁边轻轻推着他的肩膀,原来他已经梦醒了。
“已经到柏宅了哦。”
助理皱着眉头看向一脸惊慌失措的周砚梨,实在惹人怜惜。
“啊好的,谢谢哥。”
周砚梨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的余光瞄了眼车上的时间,看来心软的助理已经放任他在调高冷气的车内休息了半天,没忍心叫醒他。周砚梨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迅速收拾好东西,准备解开安全带下车。
“又做噩梦了吗?”
助理瞧着周砚梨那副模样就忍不住多了嘴,虽然他不是从Farbenrausch出道起就跟在他们身边,但也算是陪伴他们走过了大半的时光,关系都已经跟家人般亲近了。助理不知道周砚梨这孩子究竟经历过什么,也不清楚他那些刻意在所有人面前掩藏起来的脆弱和秘密,只是那样远远的瞧着他满脸的忧郁和孤独,就会让人心生怜爱。
“不用这么着急的,我是怕你一直睡在车里不舒服,万一直接吹太久冷气再受了凉,才想着把你叫醒的。”
周砚梨摇摇头,只是轻声道:“哥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谢谢了。”
周砚梨利索地下了车,站在车边朝着车窗里的助理挥了挥手告别。
助理再次发动了车子,笑着同周砚梨打了个招呼,便驱车离开了,心里不由感慨——这孩子总是这样客客气气的,仿佛无论认识多久,对人都总有一种疏离的感觉。
周砚梨望着车子驶离了自己的视线后,才转身打算往电梯间走去,却恰好撞上了另一道身影。
“好久不见啊,砚梨。”
那个男人戴了个黑色连衣帽,额前的碎发几乎遮住了他一双勾人的丹凤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他微仰着头,眯起眼睛注视着逐渐向自己靠近的周砚梨,直到对方的模样在自己的视线里完全清晰,才泄出一声轻笑,唇角的痣也随之微微一动。
周砚梨皱了皱眉,淡淡道:“你怎么在这里?”
“好无情啊,咱们都十多年的交情了,干嘛一见面就对我这么冷淡。”男人一手夹着未燃尽的烟蒂,一手抱着台新上市的相机,见周砚梨在自己面前站定后,便直接将烟蒂踩灭在地,同时迅速摆出相机,怼着周砚梨的脸来了张特写,然后才慢悠悠地翻看着方才的作品,满意地感慨道,“还真是完美得无可挑剔,果然新设备就得用你的脸来测评。”
周砚梨见对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不是已经调去其他部门了吗?”
“这么关心我的动态啊——”男人随意拨弄了下相机的数据,又抬手随意对着周砚梨的脸按下了快门,“放心吧,我可没耽误自己的本职工作,就算不追着你跑新闻,也接连抢下了好几个头条,今年还拿了杰出员工奖,奖金可不少呢,要不要赏脸跟我吃顿饭?”
周砚梨没心思跟他兜圈子,沉下声来直言问道:“闻昭,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
“柏望的死虽然很遗憾,但我觉得对你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再次开口时,闻昭方才的嬉皮笑脸已经荡然无存,他双手插兜,步步向周砚梨逼近,“老实说,我是不会对你做出什么落井下石的事情,但那并不代表我的同行不会。”
周砚梨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同闻昭的距离,清澈的眼眸紧盯着对方,只是轻声道:“清者自清。”
“是不是真的清白,你和我都心知肚明。”闻昭弯下腰来,抬手压了压盖在周砚梨脑袋上的帽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砚梨,我可以帮你的。”
周砚梨很自然地回绝了他:“我没打算跟娱乐记者打交道。”
“但我现在已经调去其他部门了啊——”闻昭突然笑得更灿烂了,一瞬间的嘻嘻哈哈又变作极为诚恳认真的态度,盯着周砚梨那双清冷的眸子,笑眼柔和,“我这里永远会为你留有后悔的余地。”
周砚梨沉默了一会儿,仍然不为所动:“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帮我?”
闻昭站直了身子,仍然双手插兜含笑垂眸望着冷漠的周砚梨,语气极为轻快,却透露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因为周砚梨的猛料只能由我独家报道。”
闻昭这个人从刚入行起,就一直抓着周砚梨的新闻不放,他们俩明里暗里有过太多交集,周砚梨深知对于他所说的话,只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才不至于让对方牵着鼻子走,以至于时至今日,周砚梨已经分不清闻昭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索性便全部当作谎言不予理睬。
正在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极为焦灼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愤怒的吼声:“混蛋,你离我哥远点儿!”
早早等在柏宅地下车库里想要接周砚梨回家的柏里,老远就看到有一个男人对着周砚梨纠缠不清,再亲眼看到那些亲昵的举动时,就更是火冒三丈地直接冲了上去,一拳就砸在了没有防备的闻昭的侧脸,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过周砚梨,把他护在自己身后。
“跟拍都跟到家门口来了,你还真是有职业精神啊。”柏里一看清来人是谁,便直接怒气冲冲地教训起对方来,“我对你有印象——闻昭是吧?从我哥还没出道的时候,你就躲在暗处各种偷拍他,完全不尊重我哥的隐私,现在竟然还敢追到我家来堵人!”
闻昭被柏里一拳打倒在地,听着柏里那一通劈头盖脸的怒骂,也不过是勾唇一笑。他一手撑在地上,再曲起另一边的手肘,用手背擦过嘴角的血迹。待他反应过来柏里的立场和意图时,他反倒是不紧不慢地仰起头来看向柏里,露出一道极为轻蔑的笑容:“小孩,看来你对砚梨的行踪也了如指掌啊。”
柏里本来就心虚,被闻昭这样含糊不清的话一激怒,就更是气急,生怕被向来敏感的周砚梨听出什么端倪,立刻用气势和音量压过闻昭:“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你这种跟踪狂才不一样!”
此时的周砚梨也意识到当下的气氛很不妙,眼看着血气方刚的柏里又要冲上去跟闻昭扭打在一起,便赶忙拉住柏里的胳膊制止他:“柏里,你冷静点!”
闻昭已经动作利索地站起身来,对上被牵制住的柏里,他显然是占上风的那个。
然而,空荡的地下车库里,突然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一句严厉的声音:“别动我们家小少爷!”
三个人下意识闻声望去,只见那位柏氏集团最年轻有为的秘书许以,正站在某辆刚刚驶入车库的豪车前,砰地一下关上了车门,然后边正了正领带,边神情严肃地向正在争执的三个人走了过去,直接横在柏里面前怒视着闻昭。
只是,一看到许以的出现,闻昭那笑容的玩味却是更深了:“哟,今晚可真热闹啊,连日理万机的许秘都出现了。”
西装革履的许以却端着一副严肃的模样,不苟言笑地提醒道:“闻昭,你要胡闹也得有个限度。”
“你们家小少爷还没断奶啊?打个架还需要许秘亲自来帮忙?”
闻昭先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相机收好,然后便仰着脖子瞥了许以一眼,虽然看起来他现在势单力薄,实际上却完全不落下风。
他也没再顾及周砚梨还在不远处,直接故意在许以面前点起了一支烟,紧接着便不紧不慢地朝着许以吐了个漂亮的烟圈,嘴角随之勾起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容,又对着向来都一本正经的许以吹了声轻浮的口哨。
“好久不见啊许秘,想必这两天你一定为了柏氏集团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吧,难为你还得千里迢迢跑回来给你家小少爷喂奶。”
“你再说一遍!”
“闻昭,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
“我已经很客气了!”
“够了,都闭嘴。”
周砚梨被他们仨吵得一个头两个大,闻昭莫名其妙被打心里窝火、柏里年纪还轻不懂事也就算了,就连平时最为冷静克制的许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也会被闻昭三言两语挑起了火气,那神情那语气,简直是对当前的情况火上浇油。
周砚梨实在不想被迫处在这场战争的漩涡之中,毕竟这两天各种琐事和连轴转的工作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稍微休息片刻,懒得再插手一个接一个的烂摊子,但偏偏这场争执的起因又是自己,根本不可能让他撒手不管。
不过庆幸的是,三个人都在听到周砚梨微愠的语气后先后找回了理智,空旷的车库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男人间憋闷的粗重的喘息。
沉默了好半天后,周砚梨这才稍微平复了下心情,先是略带歉意对闻昭道:“闻昭,还请你不要把今晚的冲突报道出去。”
闻昭还没回应,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柏里先不干了:“哥,你干嘛在这种人面前忍气吞声!”
周砚梨的余光迅速瞥了柏里一眼,哥管严的柏里立刻低着头噤了声,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没那么无聊花心思费笔墨写个小屁孩的胡闹,你们不怕丢人我还怕被同行嘲笑。”
闻昭一副看穿了一切的表情,悠哉游哉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似乎并不在意对方没什么杀伤力的言语攻击,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却一直落在同样不服气的许以身上。
“你混蛋——”
“柏里!”
周砚梨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差点又冲上去挥舞铁拳的柏里,生怕年轻气盛的他不知轻重,那一身腱子肉再打伤了闻昭惹出事端就不好收场了。
于是,他用自身全部的力量勉强抱住柏里粗壮的手臂,然后转头对许以请求道:“不好意思许秘,麻烦你先带柏里进屋吧。”
“哥……”
柏里委屈的话才刚开了个头,下一秒,周砚梨就突然抬起手来,摸了摸柏里的头,就像小时候安抚他那般,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柏里已经成长到需要周砚梨仰望的高度。
“听话。”
周砚梨抿了抿嘴角,望向柏里时眼波柔和,只轻声说了两个字,便让躁动的灵魂瞬间安静了下来。
“……好吧。”
在那道高大而落寞的背影被许以带离了车库时,闻昭才慢悠悠地开了口:“砚梨,你也看到了,柏里根本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柏氏集团的水很深,你二十年的大好时光都已经白白搭进去了,不至于后半辈子也要为此深陷其中。”
临走前,他迅速从周砚梨的口袋里抽出手机,把自己的联系方式从他的黑名单里解放出来,然后一脚跨上了自己停在旁边的摩托车,一边把手机丢回给周砚梨,一边戴上了头盔,笑着同周砚梨挥手道了别:“总之,我的建议,你好好考虑考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