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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花藤缺席的冬季选拔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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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十一月的神奈川,秋意已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凉意和枯叶腐烂的淡淡气息。夜色早早地笼罩下来,街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花形独自一人坐在一家偏僻咖啡馆的角落,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像是承受着无形的重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指尖冰凉。
咖啡馆的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一阵冷风卷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阿遥穿着厚实的呢子大衣,围巾松松地搭在颈间,发梢沾着细微的水汽。咖啡馆里有些人循声而望,在看到阿遥的时候,便和身边的同伴悄悄议论起来这位初露锋芒的新生代平面模特。
来到神奈川已过半年,积累了更多专业的拍摄经验,阿遥的眉目间有不易被撼动的沉稳气质积淀。这种厚重的感觉不似她过去与生俱来的自信,更像是经过历练后拥有更强大精神内核的体现。
阿遥站在门口略微张望,目光很快锁定了角落里的花形。她快步走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有力,带着一种驱散沉寂的活力。
“阿透,别太担心,坚持到今年结束,你会自由的。”
花形抬起头看向阿遥,灯光为面前的女生茶色的卷发罩上一层暖黄,满是温暖和自由的气息,与仍旧被禁锢在精神囚笼中的自己,形成残忍的对比。
“……嗯。”花形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其实忤逆我父亲的后果,我早就能猜到了。如今他们对我不再约束,看起来像是妥协,实则是更可怕的精神威压。”
阿遥轻轻叹了口气:“不如我们去我家吧。妈妈刚才还念叨,说很久没见到你了。”
花形有些迟疑。他此刻并不想见任何人,只想独自待着。可是看到她那近乎安抚的笑,还是决定听她的话。
阿遥已经拿起了他的外套,递给他:“走吧,阿透。有些事,也应该听一听长辈的看法。”
花形最终还是接过了外套,跟着她走出了咖啡馆。冷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
【二】
饭菜的香气和柔和的灯光驱散了夜晚的冷清。望月惠子看到花形,脸上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
“啊啦啊啦,是透君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惠子阿姨热情地招呼着花形在沙发上坐下,仿佛花形只是寻常来做客,丝毫未察觉他低落的情绪。
花形礼貌地问好,将阿遥递给自己的红茶拢在手心里取暖。茶香伴着水汽慢悠悠地蒸腾起来,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
“透君,今天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听小遥说你心情不好,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花形沉默片刻,终于低声开口,简略地提到了与父亲的争吵,以及父亲坚决反对他继续打篮球的态度,尤其强调了他母亲由美这个名字似乎是父亲愤怒的根源。
“由美……”惠子阿姨听到这个名字,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和追忆的神情,“透君的母亲……是由美?”
花形抬起头,就连阿遥也怔愣了一下。他有些意外:“阿姨,您认识我母亲?”
惠子的眼神变得悠远,嘴角浮现一丝温和的笑意:“何止认识。由美她……是我高中时代在篮球队最亲密的队友。”
这个消息让花形和阿遥都倍感震惊,二人面面相觑。阿遥朝花形夸张地比口型,表示自己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
花形只知道母亲年轻时运动神经不错,却从未听她详细提起过打篮球的事,父亲更是讳莫如深。
“那时候的由美,在球场上可是个拼劲十足的前锋,身形纤长,动作敏捷,意志力非常顽强。我们曾一起打进了县大赛的四强呢。”
她的目光转向花形,变得有些复杂和怜惜,“原来你是由美的孩子……怪不得你也这么热爱篮球,而且打得这么好。”
她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带着一丝遗憾:“那么……我大概明白你父亲为什么那么反对你打球了。”
花形垂眸看着阿遥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良久,终于坚定地看向惠子:“阿姨,请您务必告诉我缘由。”
惠子阿姨叹了口气:“那是在高三那年夏天,县大赛前夕的一场关键选拔赛上。由美为了救一个界外球,全力冲出场外,重重地撞在了篮球架的底座上……伤势很严重,小腿骨折,伴有严重的韧带撕裂。”
花形和遥屏住了呼吸,仿佛能感受到那份久远的疼痛。
“那场意外,不仅让她彻底告别了篮球赛场,更严重的是……”惠子阿姨的声音低沉下去,“她因此错过了最关键的高考复习冲刺阶段,最终与心仪的大学失之交臂。这对当时成绩优异、对未来充满期待的由美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我记得她消沉了很久很久……后来,她就渐渐和我们这些队友失去了联系。”
说到往事,惠子阿姨自己也感觉唏嘘不已。餐厅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细微的风声。
花形怔怔地坐着,父亲愤怒而痛苦的脸庞、母亲偶尔看着旧物时流露出的淡淡遗憾……那些模糊的片段此刻忽然有了清晰的答案。原来那不是对篮球本身的厌恶,而是深植于父母心中,对命运转折点的恐惧和难以愈合的创伤。
母亲是害怕他重蹈覆辙,父亲则是目睹过挚爱之人的梦想如何破碎,不愿儿子再经历同样的风险。
沉重的真相压在他的心头,却奇异地化解了那份对父亲强硬态度的怨怼,只剩下一种酸楚的理解。
花形缓缓抬起头,眼神中的迷茫和挣扎渐渐褪去。他看向惠子阿姨,郑重地说:“谢谢您告诉我这些,阿姨。我……明白了。”
“阿透……”看到花形的眼底重新燃起对未来的期许,阿遥不禁笑逐颜开。
“我会暂时放下篮球,专心准备高考。”
【三】
几天后,花形透和同班的日野葵代表翔阳高中,前往东京参加全国数学竞赛。车站月台上,人头攒动。
“到了东京一切小心,比赛加油。”阿遥替花形整理了一下围巾,语气爽利。她因为之前答应了YASA的拍摄任务,时间冲突,无法一同前往。
“嗯,你也是,拍摄别太辛苦。”花形低头看着她,沉稳地叮嘱。
他注意到她眼下的淡淡青黑,知道她为了兼顾学业和模特工作付出了多少努力。
“安啦安啦~”阿遥笑着拍拍他的胳膊,“等我拍摄结束,说不定还能赶去给你们加油呢!虽然概率很小啦!”
“这段时间花形和美慧都不在,但愿阿遥不会无聊。”日野葵淡然地笑,她最近将顺直的长发剪去了一部分,看来是为备战高考做出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阿遥朝葵点了点头:“到了东京,记得第一时间去见杉山前辈,他应该很想念你的。”
葵有些害羞地低头:“我会的,谢谢阿遥。”
列车进站,汽笛长鸣。
上了车的花形看到阿遥站在月台上,用力地朝他挥手,脸上是灿烂的笑容,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他也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眼中却是藏不住的小失落,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视线。
东京的竞赛紧张而激烈。花形全身心投入其中,逻辑与公式构筑的世界让本就聪颖缜密的男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即使没有篮球,他仍会是另一个世界的佼佼者。
葵同样表现出色,两人默契地讨论、解题,展现了翔阳学霸的实力。
好消息很快传回学校——凭借此次竞赛的出色名次,花形和葵获得了东京大学的高考加分。
几乎在同一时间段,阿遥参与的YASA拍摄活动也圆满结束。杂志上的她或是坐在高台,或是伫立海滩,或是置身枫林,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眼睛,一直眺望着远方,少女眼底深藏着仍未盛放的野心被镜头捕捉得淋漓尽致。
东京艺术大学这所日本顶尖的艺术学府,向阿遥发出了入学邀请。阿遥受到青睐却并非因为这次拍摄的出色表现,而是因为她长期以来积累的作品集引起了设计学院导师的关注。
这意味着她可以在无需参加激烈的高考竞争的情况下,提前锁定一个无数艺术生梦寐以求的席位。
阿遥转着手中的画笔,将上半身完全倚靠在椅背上,看了看摞在墙角已有半人高的画稿,又望向窗外橘色的秋日骄阳。
YASA的千金独女是个美丽废物吗?
阿遥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转学时便滋生出的谣传,当时漫不经心地听着,却漫不经心地记了这么久。
靠头脑赢得别人的认可,明显更加费力一些呢。不过现如今,终于可以毫无忧虑地和阿透携手并进了。
【四】
冬季的寒风席卷了神奈川县,冬季选拔赛,县预选赛的战火也随之点燃。
翔阳高校体育馆里,呵气成白,球鞋摩擦地板的尖锐声、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球员们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气氛热烈而紧张。
这时,一个身影站到了场边。望月遥穿着翔阳的校服,外面套着一件运动外套,马尾辫利落地束在脑后,她拍了拍手,声音清亮而充满力量:“各位,麻烦大家暂停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传达!”
长谷川看到阿遥,立刻呼唤大家到场外集合。
望月岚难得对阿遥体贴了一次:“姐,这么冷的天,你又不参加高考,有事给我打个电话就可以了。”
“望月前辈,是有关藤真前辈和花形前辈的消息吗?”
伊藤看出阿遥此次前来并非临时起意,似乎带来的消息对冬季选拔赛的结果有决定性影响。
阿遥将面前高大的队员们环视了一周,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款款说道:“花形接到东京打来的电话,藤真已经决定放弃参加冬季选拔赛。所以从今天起,翔阳队就要拜托诸位了!为了让大家没有后顾之忧,由我来暂代经理的工作,请大家多多指教!”
藤真决定不参加冬季选拔赛的消息太过突然,队员们都有些手足无措。然而,阿遥的行动力很快打消了大家的疑虑。她迅速熟悉了经理的各项工作——安排练习赛、管理物资、记录数据,却在技术指导方面不置一词,只是谨慎地将每天记录下来的情况发给藤真和花形,让他们来远程指导。
比赛一场场进行。缺少了内外线两大核心的翔阳队,打得异常艰难。每一场胜利都来之不易。
阿遥几乎场场不落,站在场边,她的呼喊声甚至比啦啦队还要响亮。她不懂所有战术细节,但她相信翔阳,并用尽全力去支持他们。
阿透,请放心地往前走,你所在意的、你所热爱的,这次都由我来帮你守护。
花形虽然不再参与训练和比赛,但重要的场次,他总会出现在看台角落。他看着场上拼搏的队友,看着场边那个奔跑呼喊、活力四射的身影,沉稳的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有对赛场的渴望,有对队友的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默默的注视和支持。他看到阿遥如何用她的方式凝聚着球队,如何用她的热情弥补着实力的差距。
奇迹般地,在这位临时经理的带领下,翔阳队一路跌跌撞撞,却顽强地挺进了神奈川县预选赛的四强。这超出了许多赛前预测者的意料。随后的决赛中,体能和心态均已到达极限的翔阳队最终只获得了全县第四名。
对于一支缺少王牌的队伍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战绩。
比赛结束时,翔阳的队员们累得几乎瘫倒在地,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没有遗憾,只有拼尽全力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