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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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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她已经死了。
而杀害她的人正伫立在不远处,一袭黑衣,愈发衬得他面容苍白如纸,仿若透明一般,他的双眸如同她初见之时,死气沉沉。
她的鲜血从他的剑尖处一滴滴落下,在地面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那个人,是她曾一心攻略的对象,是她认定的命定情缘,更是她掏心掏肺爱着的人。
她理应悲痛欲绝,可此刻,她却以一种奇异的视角,站在自己的尸体旁,直面着自己凄惨的死状。
平心而论,这死相着实难看,浑身浴血。不过幸好,她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还记得闭上双眼,不然要是看到自己睁着眼、死不瞑目的模样,该多惊悚。
想多了……
她当下的状况显然不对劲。身为修士,他们的寿命远比凡人长久,却也因此失去了轮回转世的机会,按道理,她不该有灵魂留存,死后应即刻灰飞烟灭才对。
“青狐老祖宗,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她叫清徵,是御兽宗宗主的女儿,而青狐则是他们宗族供奉千年的神兽。
她出生之际,天生异象,无数医修前来诊治,皆断言她活不过十九岁,在她十七岁那年,族中供奉的青狐骤然现身,告知众人,远在圣京的天灵宗有她的命定姻缘,可解她的紫煞命格。
然而,她非但没能解除命格,还早早丢了性命,并且,她才十八岁,连十九岁的门槛都还没摸到!
“青狐老祖宗,你出来呀?你别躲着不出声,我知道你在!”
可不管她如何呼喊,平日里总在她身边徘徊的青狐,此刻却踪迹全无。
更明显的是,她被抛弃了!
事到如今,清徵不禁心生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初到天灵宗的第一天,青狐便指引她找到了自己的命定之人,那个能破除紫煞命格的救星——晏洲。
晏洲是她的师兄,是天灵宗赫赫有名的修仙天才,生的清俊昳丽,她自幼便生在御兽宗,自然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头一回见到如此俊美的少年,可不就栽了嘛。
可如今,他亲手杀了她,而青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她急的团团转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男声,满是和她死前一样不可置信:“你杀了她!”
是尚珏的声音。
尚珏的脸上还有血,却无损他的美貌,他是大师兄,也是宗门里公认的美男子。
在清徵的记忆里,他向来温柔和煦,总是笑意盈盈。
现在的他却提着剑,朝着另一边看去,一脸防备严肃。
清徵觉得,他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四周被浓重的阴影笼罩,寒意阵阵袭来。
冷,很冷。
奇怪,她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觉得冷。
晏洲依旧站在不远处,纹丝未动。看到尚珏的剑尖指向自己,他唇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冷笑,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眼眸中尽是阴鸷的冷意。
明明那么好看的一张脸,此时却让她生出几分恐惧的意味来。
如果可以,她真的应该躲在尚珏的背后,然后控诉,就是晏洲杀了自己。
但她已经死了,所以她只能就这么看着。
“我在问你,是不是你杀了清徵?”
“是我,”晏洲从阴影中走出来,语气冰冷,“那又怎么样?”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剑脱手而出,一道血光在空气中闪现,直直地劈向尚珏。
清徵心头一惊,下意识想要躲避,却见那道血气径直穿过了自己的身体。那股力量太过强大,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拦腰斩断。
她透明的身躯晃了晃,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不会再经历一次死亡。
还好还好,清徵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至少不疼了。
自己吓自己。
紧接着,她惊恐地看到自己的手竟穿过了自己的心口,这场景实在是诡异恐怖。
一道剑气闪过,她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尚珏和晏洲已然战作一团。两人身形快如闪电,只能瞧见重重剑影,根本分辨不出谁占据上风。
清徵呆立原地,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自己还活着,是不是该冲过去,大喊着让他们住手,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毕竟他们曾是那么要好的师兄弟。
但她没有这么做的机会了,现在没人能看到她,也没人能听到她的声音,就算她喊破了喉咙,也是徒劳无功,还不如就坐在这儿看着。
于是,她真的坐了下来,可一低头,就看到自己的尸体躺在面前。
她满心抗拒,实在不想看到自己这副惨状!
要不走远点吧,清徵刚有这个想法,便立刻朝着外围走去。可这座山又高又陡,落脚的地方狭窄得很,她不禁疑惑,自己当初是怎么爬上来送命的?
奇怪的是,她明明刚死,记忆却像是被截断了一般,只记得晏洲一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至于自己是如何上山的,这么关键的记忆竟然消失不见了。
她战战兢兢地站在悬崖边,下方就是万丈深渊,思忖片刻,还是离远点吧,万一不小心摔下去可怎么办!
好像也不会怎么样,她看着自己透明的双手,毕竟她已经死了。
可她才刚迈出一步,一股强大的吸力骤然袭来,瞬间就把她拉回了尸体旁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徵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为什么会这样?她都已经死了,不让她赶紧解脱去投胎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把她困在这以尸体为中心、方圆一米的范围内?
唉……青狐老祖宗,不管您是不是骗了我,能不能出来见我一面?我真的好害怕啊!
任何人盯着自己的尸体,都会害怕的。
换做任何人,一直盯着自己的尸体,都会心生恐惧的。
她还记得,晏洲出剑的速度极快,瞬间就穿透了自己的心脏,当时,她满心想着求饶,求他放过自己,她保证会离他远远的,绝不再回来,还想着他晚上总是头痛,要是自己死了,就没人给他煎药了。
可这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切就戛然而止。或许还得感谢晏洲的干脆利落,让她免受了更多痛苦,要是死在别人手里,恐怕没这么痛快。
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清徵正胡思乱想间,只见不远处的雪轰然崩塌,几块巨大的雪块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身旁。
啊?还没等青狐老祖宗赶来,自己的身体就要被埋在这里了吗?
不要啊,她的身体可以被埋在雪里,但要是埋在这里,她的灵魂是不是也要永远被困在此处陪葬?千万不要啊!
“青狐老祖宗!”
她又急切地呼喊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几道凌厉的剑气。紧接着,刷刷刷,又有十来块雪球从天而降,眨眼间,她的身体就被掩埋了一截。
剑气仍在肆虐,她抬头望去,只见晏洲一掌将尚珏拍到了不远处的山壁上。
紧接着,山上的积雪如汹涌的潮水般大面积坠落,寒风呼啸,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传来,不过转瞬之间,白茫茫的雪浪奔腾而下,雪崩了!
她甚至来不及为尚珏祈祷,也没时间去质问晏洲,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同伴下此狠手?
在御兽宗的点点滴滴,以及天灵宗认识的师兄妹们,那些过去如同泡影,她还没来得及回忆。
完了,一切都完了,就算再怎么祈祷也无济于事,她马上就要被埋在这雪山之下,这就是她的命运!
若是,若是还有来世,她绝对不会再轻信他人的忽悠,就该安安稳稳地躺着,睡到十九岁,然后坦然赴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埋在这白茫茫、冰冷孤寂的地方。
可是……清徵下意识地抬头,想要寻找那抹熟悉的黑色身影,但一无所获。
他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直到刚刚死去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明白,晏洲或许从一开始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他必定怀揣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潜伏在他们身边。可惜,她到死都没能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目的,甚至还没来得及察觉,就惨遭毒手。
她这算什么死法?愚蠢致死吗?
雪不停地下着,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掩埋,已然做好了接受命运的准备。
但今天仿佛诸事不顺,她的期望一次次落空,之前是,现在亦是如此。
她看到自己的灵体悬在半空,以惊人的速度向前飞去。不知过了多久,灵体终于停了下来,准确地说,是她的身体被放置在了一张石床上。
这是一个洞府,四周镶嵌着五彩斑斓的水晶石,将洞府装点得如梦似幻,煞是好看。
她记得,为了凑齐这些颜色各异的水晶石,自己费了好大的功夫,当时还为此得意不已。
可她千辛万苦装点的,是晏洲的洞府啊,这里是晏洲的洞府……
清徵满心复杂,难以言表。眼前的晏洲已然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那身纯黑色,而是换成了一件白红相间的衣裳。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晏洲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尸体抱到石床上,随后开始仔细擦拭,一点点将她唇边的血污清理干净。
他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偏偏要让自己看到这一幕?
“尚珏已经死了,”晏洲蹲在石床边,凝视着她,低声喃喃,“下一步,我就要灭掉整个天灵宗。”
“你有病吧?”清徵走近几步,愤怒地喊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比起被晏洲这个疯子困在他的洞府里,她宁愿被埋在雪山之下。
但晏洲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你现在不说话的样子,可真美。”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刹那间,墨色的眼眸竟变成了妖异的红色,入魔了?他竟然入魔了?
若是从前,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紧紧抱住他,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他,阻止他坠入魔道。可现在,她只能呆立原地,什么也做不了。
她独自坐在自己的尸体旁,已然有些麻木。
此后的日子里,晏洲总是忙碌不已,似乎在忙着铲除修真界里形形色色的反对势力。
而她,却日复一日被困在这狭小的洞府中,无法踏出半步。
啊啊啊啊!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苍天啊,求你给我一个了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