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终末卷 第三章 ...
-
（1）
这几个季节过得温馨又平和。
只是有些失于平淡。
以至于在罗辛特看来，许许多多的昼夜就像蒲公英一样，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糊成一团、彼此牵扯着飞走了。
罗辛特又回了一趟锅炉地，带了些染料回霜天城。
终于有一次，洛芙诺撞见她在山岩下架起暖岩灯和五脚锅，惊讶地问，“你在干什么？怎么在这里蒸雾蜡呢？”
罗辛特真的不想对她提起这事儿。
因为她不想鼓励洛芙诺唱歌了。这辈子都不想。
“我想再做一块儿浮冰。”罗辛特没撒谎，因为她们约好，别对彼此撒谎，“这里的风声实在太好听。”
“啊，”洛芙诺似懂非懂，“风……风声？”
“我……其实我已经努力好几年了。”
罗辛特低头看脚尖，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好笑。
“我可能是太贪心了。不满足于用雾蜡固定颜色。还想用浮冰固定声音。但是，没一次成功过。”
洛芙诺笑了，“那是因为浮冰根本就不是这样制作的！”
她笑得也太夸张了，前仰后合的。
罗辛特略有些愠怒。是恼羞成怒。
“但是，但是……我本来不想提，”罗辛特奋力争辩，艰难寻找措辞，“就是……好几年前你唱歌那次……明明一下子就形成了。”
（2）
洛芙诺脸又红了。
不单脸，还有耳朵根。
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
“咳，你说那个啊。”
洛芙诺一本正经、一板一眼地大喘气。
“你不提，我都快忘了。那个事件比较特殊，我们纯属运气爆炸得好。你明白吗，瞎猫撞上死耗子。所以，不用费太大力气就能得到浮冰。”
罗辛特早就准备好了这句恭维，“那是因为你唱得太好听了。”
“算是吧。”洛芙诺抿了抿嘴唇。
“我不会逼你再唱的。”罗辛特连忙保证，“但是我早该想到问问你浮冰的事了。你知道该怎样制作，对吧，你在长庚城的那段时间好像跟西尔芙族的能制作浮冰的人合作过。”
“你不问我，自己在这吭哧了很多年，真是傻得中毒。”洛芙诺毫不客气地说，“我确实知道，浮冰应该用一种‘聚声术’的技艺来制作，就像雾蜡封固一样。但我没学会那项技艺，因为太过复杂。你或许能学会，既然你早就学会了雾蜡封固。”
在罗辛特的耳朵里，自己的心跳声马上就要压过风声。
“我想学！”
“我带你去找西尔芙的族人吧。”洛芙诺若有所思，“在南方的山地和荒原能找到他们。不过，这样的话，我们就又要出远门了……”
（3）
罗辛特一点都不抗拒出远门。
这些年她好像死了一次又重生了一次，在群山和风声里又一次由童稚长大成人。
不知不觉间，心上堆积的累世的尘芜和污秽都被洗掉了。借用游吟诗人的表达，她认为自己的灵魂现在“又轻又白，就像星光鸽子的羽翼”。
在一个光风浩荡的春日，洛芙诺带着罗辛特和时音鸟、乌朗羊，再度出发。
目的地是南方的群山和荒原。那里有居无定所的西尔芙族人。
罗辛特本以为她们会顺路去长庚看看，然而洛芙诺并没有这样规划道路。她们走的是最省时间、最直接的那几条路，一点弯子都没绕。
但她们还是从风雾森林的边缘穿过去。为数众多的据说是光辉女王阿莱芙埋葬手杖和宝剑的神圣森林中的一座。
那天晚上，晚饭后，她们收起圆锅和暖岩。
恰逢另一帮人在近处安营扎寨。
约莫十几个人，服饰鲜艳，举止欢快又潇洒，托着横笛，抱着小竖琴，甩着裙摆，在森林边又唱又跳。
看到他们，罗辛特就想起栖鸦山下坚毅又活泼的陶俑族人，想起栖身在人群当中的灿烂时光。
而且，在她听来，他们的笑声和琴声也分外动人。
但洛芙诺阻止她走向他们。
（4）
“没来由的彻夜狂欢，伤害身体健康。”洛芙诺说。
“彻、彻夜？”罗辛特傻眼了。
洛芙诺沉默不语，但纹丝不动地盯着罗辛特的眼睛。
罗辛特知道，那一刻，她们两个都想起了一些此生之前的事。
那些彻夜的歌舞，诡紫迷黄的灯光，鲜艳而沉醉的笑声，还有角落里的哭泣和疲惫的眼神。
“你有没有看见他们带的酒？”
洛芙诺很严肃。
“火雀酒，烈性的。你记住，罗辛特，只要我们不去招惹死亡的友伴儿，就能很好地过好这一生，不必担忧各种各样的疾患和意外，这样，就不必用更刺激更奢靡的东西来麻痹自己了。火雀酒、冲动的性情和肆意寻欢作乐，都是我们要避开的事物。”
“我知道啦。”罗辛特呼了一口气，坚决地扭过脸来，不再听那些人的声音。
虽然她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要彻夜狂欢，但有一定是明确的。
必须忠于洛芙诺，必须听洛芙诺的话。
“我要带你去看西尔芙族的回声山谷。”洛芙诺将罗辛特的脑袋拢到自己肩上，“那里有西尔芙族人当中最智慧的人。我要带你听他们的言谈，还有他们的哨笛，那些才是更值得聆听的东西。”
听上去有点无聊。
既无聊，又虚无缥缈。
但罗辛特顺从地点头。
“吾爱，不论你叫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