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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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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识青抄起食盒砸了过去:“别过来,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外头叮了咣啷的响,秦启的心也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肖砺故意报复吗?
柳宴说的没错,这老王八忒不要脸,演都不演了。
桑识青抓到什么扔什么,天工宗的弟子被惹毛了,按住桑识青的肩膀,拿着锁链就要往他手上缠,挣扎之中桑识青藏在袖子里的草蚂蚱掉了出来。
一人捡起草蚂蚱,嗤笑:“怪不得是个草包呢,心思都放在这上面,能修出灵根才怪。”
“还给我。”桑识青低吼出声,目光冷而沉。
秦启大气不敢出,好在这些弟子没有纤凝的修为,看不出草蚂蚱上附了一道残魂,只当是个平平无奇的玩物。
这要是换成替身人偶,分分钟让人发现端倪。
秦启在危急时刻品出桑识青的良苦用心,感动不已,赐他外号惹祸精。
“想要?”见桑识青在意,那人变本加厉,抓着草蚂蚱威胁道,“想要就乖乖跟我们回去,不然我现在就把它烧了!”
一簇灵火悬在草蚂蚱下方,热浪拔地而起,火烧屁股照进现实。
啊啊啊!救命!
当众火化吓死鬼,秦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求爷爷告奶奶,哪里还顾得上礼义廉耻道德善恶,急切地看向桑识青。
反派大老爷,信男愿摒弃前嫌,唯您马首是瞻,请你救小的一命!
“你找死!”
桑识青放完狠话没下文了,秦启不禁悲从中来。
许是从草蚂蚱身上散发出来的哀求气息太过浓厚,直达天听,一道利光闪过,深褐色的木剑从天而降,将天工宗的人掀飞。
“咳咳,天工宗好大的阵仗,是欺我咳咳咳,结灵宗没有能主事的人吗?”
柳宴又喘又咳,他一路推着轮椅紧赶慢赶跑过来,累的满头大汗,一张风流俊俏的脸扭曲变形,毫无平日里的翩翩风度。
天工宗的人对视一眼,似乎刚刚想起结灵宗的弟子还没死绝。
一木一柳,一剑一埙,眼前二人曾几何时也冠绝二十四宗。
可惜一残一伤,再无辉煌。
“我们奉长老之命前来捉拿杀人凶手桑识青,并非对结灵宗不敬,还请柳师兄莫要阻拦。”
“真相尚未查明,谁知道肖奇云是被人杀了,还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一个两个说话注意一点,别想稀里糊涂将黑锅扣到我们结灵宗头上。”
天工宗的人又气又怒:“肖奇云中毒身亡,经证实,毒源正是你们结灵宗后山的仙杀菇,不是桑识青是谁?!”
“谁不知道他二人结怨已久,定是桑识青不满灵堂之事的处罚结果,所以才在昨夜偷偷潜入无心崖蓄意报复,挖其心脏,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肖奇云死了。
就在昨晚,被人用后山的蘑菇毒死,还被挖了心。
秦启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注意力全被刚公布的重磅消息炸飞了,没看到面前发生了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桑识青抢了回去,放火烧他的天工宗弟子捂着手哀嚎出声。
“断了,我的手断了!”
“桑识青,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当众伤我天工宗弟子!”
谁都没想到闷声不响的软包子会突然提剑冲过来,桑识青出手的动作又快又狠,就连柳宴和木拓都吓了一跳。
“我只是为了拿回我的东西。”桑识青面无表情,死死地攥着草蚂蚱。
他眼神阴冷,方才质问的人只觉得被一条毒蛇盯上,一股冷意从尾椎骨窜上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这还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废物吗?
柳宴脑子转得快,抢先开口:“一码归一码,你们抢东西在先,我们结灵宗向来顾念同门情谊,没废了你一只手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他三言两语就将错推到了对方身上。
“桑识青下手狠毒,难道同门情谊还抵不过一只草编的蚂蚱吗?”
“草蚂蚱怎么了,那也是我结灵宗的宝物。”
此言有理,谁还不是个宝物了!
秦启决定暂时放下虚假吃播之仇,与柳宴握手言和。
“我已传信刑堂,人马上就到。”柳宴使了个眼色,木拓摇着轮椅挡在桑识青身前,“别说你们了,就算肖长老亲自前来,也休想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将我小师弟带走。”
木拓寡言,柳宴和众人对峙中途不忘安抚桑识青:“小师弟别担心,有师兄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七八月的风抚过结灵宗的山隘,吹起他的衣袖,落拓的身影勾起桑识青深藏的记忆,他在岁月的缝隙中费力仰起头,层叠山峦之间好似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熟悉的身影。
如梦似幻,是奢望,是执念,是不可追的往昔。
“快来看,师父又捡人回来了。”
“这就是小师弟啊,小四快看,他好瘦好矮,像猴子一样。”
“闭嘴!”
“诶呦!大师兄你干嘛打我!”
“该。”
“小四你!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哼\(`Δ’)/”
“太好了,从现在开始我就不是最小的了!师姐你看,我也是师兄了哈哈哈!小师弟,叫声五师兄来听听,以后师兄罩着你。”
“要叫也该先叫师姐。”
“凭什么!”
“凭我能打。”
“大师兄你看师姐,她又欺负人。”
“就知道找大师兄,你个告状精,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好了好了,别闹了,都吓到小师弟了。”
“欢迎加入结灵宗,小六,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师父我啊,还有师兄师姐们都是你的家人,大家都会保护你的。”
“小师弟,别怕,跟我来。”
“小师弟。”
“小师弟~”
“师弟。”
“小师弟!”
……
那年的花开在沟壑中,那年的人葬进小山峰。
只有被护在身后的他安稳长大,从小小的个头变得高高大大,始终没办法保护好任何人,逃不出美好的梦魇,被永远困在那一年。
“师兄……”
见桑识青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木拓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他犹豫了几秒,拍了拍桑识青手里拿着的木剑:“别怕。”
别怕,有师兄在。
只要我们还活着,你就永远是结灵宗的小师弟,可以躲在师兄们背后。
许是胸口的伤又撕裂了,心脏疼得厉害,每跳动一下,都引起强烈的震颤悲鸣,与此同时又给予桑识青在泥潭里挣扎求生的勇气。
忘不掉不是坏事,能痛苦是恩赐,代表他还活着,不是行尸走肉。
桑识青很快整理好情绪,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解决眼下的难题。
肖奇云死了。
毒杀加挖心,其手段之残忍,简直大快人心!
方才刑堂传信给纤凝,无心崖出事了,想必就是这件事。
肖奇云死有余辜,他恨不得赞一声死得好,省了他动手,不过凶手故意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还用结灵宗后山才有的仙杀菇下毒,摆明了是想陷害他。
死都死了还留下个大麻烦。
桑识青磨了磨后槽牙,对凶手的憎恨还没对肖奇云多,可惜他下手太慢,错失亲手了结肖奇云的机会。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肖砺已经将矛头对准他,迫不及待想拿他给肖奇云赔命,放眼二十四宗,他是杀害肖奇云的最大嫌疑人。
杀人他乐意,背锅可不行。
桑识青摩挲着木剑,指腹来回在剑刃上剐蹭。他想事情的时候手上闲不住,总喜欢做些小动作,没一会儿指腹上的细微伤口就被没开刃的剑压迫出了血色。
等刑堂那帮废物查明真相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凡做过,必留下痕迹。
能出入无心崖必定是二十四宗内的人,凶手知晓仙杀菇,想必对结灵宗很熟悉,毒理也有研究,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凶手认识他。
对他恨之入骨,所以设计陷害,想要借刀杀人?
不。
他平日里都在结灵宗里待着,和其他弟子接触不多,除了上赶着的肖奇云,没与旁人结过仇。
不是借刀杀人,那凶手就只能是冲着肖奇云去的。自灵堂之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肖奇云结了大梁子,倘若要选个替罪羊,那他的确是不二人选。
有了头绪,桑识青反而更愁了。
肖奇云平日里仗着自己的爹是长老,横行跋扈,常常欺负其他宗的弟子,树敌颇多,桑识青以己度人,感觉十个人里有八个想弄死肖奇云,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出谁更可疑。
“结灵宗已经不是曾经的结灵宗了,你柳宴也不是当初那个的柳宴了,叫你一声柳师兄是给你面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把人交出来!”
“敬酒罚酒我都不吃,我就等着喝肖奇云的头七送魂酒。”
“柳宴你!”
“多说无益,动手。”
等刑堂的人到了再想带走桑识青就难了,必须速战速决,天工宗的人纷纷祭出法器,一时间光芒四射,不同颜色的光闪成一片。
天工宗修炼器一道,别的不多就法器多,人手三五件起步,信奉境界不够法器来凑。
门下弟子引以为傲,第一任长老还有句至今被弟子们奉为圭臬的名言:修为强咋了,老子拿法器砸也能砸死你!
琳琅满目的法器闪得柳宴眼疼,他上次眼睛受罪还是下山撞见游花街,被沿途小娘子们的首饰晃的。
天工宗一个个的都没种!
柳宴破口大骂:“以多欺少,你们还讲不讲武德?!”
回应他的是来自不同法器的攻击。
柳宴哪里是他们一群人的对手,木拓心急如焚,夺过剑就要上前帮忙,桑识青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死死地按在轮椅上。
千钧一发之际,方竹率领刑堂弟子从天而降,铺天盖地的法器都被一根青竹挡住:“二十四宗严禁内斗,天工宗眼里还有没有门规?”
三十七寸青竹,是方竹的本命法器。
要说这方竹也是奇人,身为宗主亲传弟子,却放弃了优先获得灵武的资格,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竹子当本命法器,最奇的是他把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竹子给养出了灵,狠狠打了看他笑话的人的脸。
灵武罕见,放眼二十四宗也寥寥无几,方竹是第三个拥有灵武的弟子。
第二个是柳宴。
“将所有人都带回刑堂。”
“咳咳咳我不去,我没动手,我一直在跟他们讲道理,说等刑堂的各位到了再说,他们不听,非要咳咳一群人欺负我一个弱男子。”柳宴捂着心口,咳的撕心裂肺。
他久病不愈,自当初那场变故后就从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沦为半废人了,道心毁,灵武碎。
这些年很少见面,故人已经不是当初模样,方竹心中唏嘘,亦是惋惜:“肖奇云被杀,桑师弟要去刑堂配合调查,柳三,你们做师兄的难道不去吗?”
“当然要去。”
去归去,但不能现在去。
柳宴摇头,他脸上还残留着咳出来的红晕,看着楚楚可怜,偏偏每句话都如刀似剑,支着病体也不甘示弱。
“我们结灵宗人虽少,但也不会任人摆布,无论是天工宗还是刑堂,都必须按规矩来。”
方竹正色:“刑堂执法,自然会按规矩。”
柳宴轻嘲发难,丝毫没给他面子:“倘若按规矩,你们刑堂的人没资格请我,倘若按规矩,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们不能让我们小师弟像嫌疑人一样配合调查。”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如此咄咄逼人。
结灵宗柳三,是个顶顶风流的人物,俊俏的脸上总是含着笑。
“方竹,你五年前入刑堂,应该知道按照规矩请宗门中人配合调查需要提前三日通知,紧急情况也需要提前至少一个时辰。”
柳宴随意地挥挥手,示意桑识青推木拓进屋:“你我同期赴仙师会历练,看在曾经联手之谊的份上,今日我便教教你门规。”
若是当年就罢了,如今方竹什么地位,他柳宴有什么资格?
“方师兄,这?”
刑堂的主心骨是方竹,众人不敢插手,纷纷看向他,等着他拿主意。
方竹闭了闭眼,沉声吐出一个字:“等。”
门外一片死寂,屋内兵荒马乱。
柳宴刚进门表情就变了,腿一软,倒在轮椅上:“可吓死我了。”
木拓扶住他肩膀,等他缓了几秒才道:“起来。”
“诶呀,不就是靠一靠嘛,别那么小气,你不知道那么多法器砸过来有多吓人,还好那空心方及时赶到,我差点以为自己要头破血流,风度全失。”
柳宴喜欢给人起外号,整个修真界没有他不敢编排的人。
“活该。”
“竟然说风凉话,你还有没有良心!”
“三、二、一——”
“起来起来,我起来了!”柳宴骂骂咧咧站直,余光瞥到轮椅两侧扶手上被捏出来的裂纹,心情甚好地扬起嘴角。
活该呀~
他伸了个懒腰,直奔床铺:“争取到一个时辰,三师兄我尽力了,小师弟,你自己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桑识青颔首:“多谢三师兄,那你们先休息一下。”
屋子有两间,桑识青把卧房留给他们,自己去了杂物间。
门刚关上,秦启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是你杀了肖奇云?”
桑识青怔了半秒。
这段时间他基本习惯了秦启的存在,但刚才在想事情,全神贯注,猝不及防被质问,他还是吓了一跳。
“你昨晚是不是去了无心崖?”
秦启本以为自己能够装聋作哑,粉饰太平,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后,他才发现自己做不到,他无法接受桑识青像杀一条鱼那样轻而易举地手起刀落。
他害怕。
他怕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砧板上的鱼,被桑识青开膛破肚。
接连的质问令桑识青心生不悦,想起之前秦启不满他杀纤凝,积压的怒火再度烧起:“你在为肖奇云鸣不平?你觉得他不该死?”
“我踏马只想知道是不是你干的!”
昨晚你故意独自外出五个多小时,你通晓毒理,对仙杀菇了如指掌,回来时你手上有血……
秦启的魂魄泛起一股烧灼的痛感,不知是来自桑识青,还是来自他内心的恐惧。
“是我又如何?”桑识青语气幽幽,压抑着太多负面情绪,他的声音显得冷漠狰狞,“别忘了你的小命在我手里,我动动手指就能让你魂飞魄散,秦启,你说你是来帮我的,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因为一个罪有应得的死人和我作对?”
听他这么说,秦启的心彻底沉下去了。
桑识青是反派,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肖奇云欺辱他,纤凝与他有嫌隙……终有一日,他的屠刀挥出不再需要理由。
可以是无辜的人,自然也可以是秦启。
他的沉默令桑识青怒不可遏。
不是因为被秦启误会,也不是因为秦启不相信他,证据都摆在眼前,第一个怀疑他是凶手再正常不过,更何况他还在秦启面前说过一鞭子换一条命。
草蚂蚱被扔到了柴火堆上。
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轰轰烈烈的烧起来。
那一瞬间,桑识青说不清是不是真的想烧死他,他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失去,又像是期待已久的东西突然碎了,让他很焦躁,想毁掉一切。
就像他藏在衣袖里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那是一个类似于机关鸟的木雕小人,做工有些粗糙,能看出来是新手做的,但边角都仔细打磨过,还上了漆,一看就花了很多心思。
现在摔碎了。
底座摔在秦启面前,他看到上面画了一条胖乎乎的小虫子,趴在叶子上。很像梦中那只机关鸟身上的图案,只是神韵远远不及,呆呆的。
叶子上闪着嫩绿的光芒,和柳宴那只机关鸟上的柳叶一样亮晶晶,像是少女为装点喜爱的芭比娃娃,别出心裁的小设计。
“你问我昨晚干什么去了,这就是答案。”
桑识青看着指腹上刻刀留下的细小伤痕,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茫:“结灵宗设有单独的灵堂,里面长明灯不灭,供奉着我师父和师兄师姐的灵位。”
“师父走的太早,那时我没有灵脉,学不了机关术,也从未握过刻刀。”
“昨晚我去了灵堂,在长明灯下,一刀一刀刻了大半夜,也不过就刻出这么个破烂玩意儿,实在是没天赋。”
长明灯永远长明在灵堂,纯净无暇,而他只要活着一天,就要双手捧着白烛,走在报仇和赎罪的路上。
桑识青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像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他的心情,他的想法,他做了什么……只有这样才能找到答案。
秦启心尖一颤,他突然发现那股灼烧灵魂的痛楚从何而来。
来自他不愿看到桑识青被命运支配的私心,来自桑识青被辜负的真心。
“桑识青……”
他没想到桑识青昨晚是去给他做附身的人偶雕像了。
爱卿为朕煞费苦心,朕却疑神疑鬼。
秦启心虚又自责:“我错了,是我误会你了。”
朕可真不是个好鬼!
“不,你没错,错的是我,是我动作太慢,没能亲手杀了肖奇云。”
桑识青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一字一句,诉说着自己的答案:“是我不该去握那把不属于自己的刻刀。”
他该握住的,从来都是杀人刀。
“你偷别人刻刀了?”
桑识青被打断施法,一口气没上来,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