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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有病? ...

  •   殷鹤这一通电话给大半个医院都吓了个半死,生怕一个不仔细将人得罪了。好在戚韩真并无大碍,只是无意识憋气造成的缺氧,送医又非常及时,没有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按着吸了会氧,再睡一觉很快就恢复如初了。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殷鹤却怎么也放不下心来。他像一个过分谨慎的家长,被孩子一次痛苦表情骇得半夜失眠。于是戚韩真刚出院,就被压着又做了一次全方位身体检查。

      不过和前几次不同,这一次检查的重点在于他的心理健康。

      咨询室装修简约温馨,空调温度适宜。阳光从最佳角度投射房内,几盆绿植摆放的位置和角度都十分讲究,同房内其他布置相得益彰。配合上舒适柔软的沙发坐垫,的确是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的场所。

      与戚韩真一桌之隔的是位戴着眼镜的女性医师,她笑容和煦,谈吐不凡,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和戚韩真交谈的都是一些日常生活的琐事,非常注重隐私,分寸拿捏得很好,完全没让戚韩真感觉到一点被探寻内心的不适感。

      近半个小时的对话,两人全程处于非常轻松和谐的氛围。离开诊疗室时戚韩真只觉得如沐春风,胸中浊气都被吐尽。信誓旦旦地对迎上前的殷鹤说自己心理绝对一百分健康。

      结果不过十分钟,就收到了那位女士下达的幽闭恐惧症诊断书。

      戚韩真:“……”

      他皱着眉头一目十行地看完,斩钉截铁道:“这不可能!”

      他十分不服气,拉着殷鹤重新找到那位女医师。

      “医生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怎么可能会有幽闭恐惧呢?”

      女医师没有急着反驳,而是耐心道:“不妨说说你的想法。”

      “虽然我对这个病症了解得不够深入,但我也清楚,这个病的患者会很害怕封闭幽暗的空间,像衣柜、密室这种的。”

      女医师点点头:“是的。”

      医师的认可给了戚韩真更多底气,他继续道:“但是我完全没有这些症状,我不怕黑,也不怕待在狭小的空间。”

      “是吗,如何证明?”

      “他可以给我作证。”

      戚韩真拉住殷鹤胳膊,把人从沙发抓到自己身侧,两人并肩站在医师桌前,像两个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的学生,好动的那位拉着不好动的同桌给自己作证。

      “他的确没有表现过幽闭恐惧症有关的特质。”

      殷鹤也的确说的实话,两人认识六年,结婚两年,从没见过戚韩真怕什么。

      女医师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一遍,良久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缓声道:“是吗?抱歉,可能是我判断失误了。”

      这是戚韩真从未想过的展开。

      这算什么,大方承认自己的医疗事故?亏他还觉得这个医生看起来挺靠谱的,怎么乱给人诊病?白白耽误人时间!

      戚韩真一阵无语,拉着殷鹤快步离开。殷鹤任他牵引到楼梯口,忽然松开手。

      “真真,我回去拿瓶维生素,你先去停车场等我好吗?”

      “维生素?”

      “嗯,之前那瓶吃完了,一直忘了买。”

      戚韩真很快想起先前晚上被自己打翻的小药瓶。那时还想着第二天给殷鹤再带一瓶回去,不料睡醒起来全忘了个干净。

      “行,你去吧,我在车里歇会。”

      刚出院这几天戚韩真时不时就会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医生说是正常现象,要多休息给大脑足够时间修复自己,因此这段时间他理所当然地抓紧一切碎片时间补觉。

      方才走得急,戚韩真头顶一缕发丝翘起来,殷鹤看着可爱,伸手揉了揉。

      “我很快回来。”

      戚韩真眯着眼打了个呵欠,浑不在意。

      “可以多带几瓶,囤着。”

      殷鹤笑了笑,没回话。

      不过两分钟,女医师诊疗室的门再度被敲响。面对去而复返的人,她脸上并无太多惊讶,语气熟稔。

      “哟,来了。”

      谭奕自殷鹤少年时期开始就专门负责他的心理健康咨询,至今已有快十年,早已从医患处成了朋友。在他面前谭奕也不必再装出一副专业姿态,放任自己轻松地瘫靠在椅背上。

      殷鹤朝她颔首,就算打过招呼。走到桌前,随手拉来一张椅子反向坐下,直奔主题:“关于他,跟我具体讲讲。”

      殷鹤面色冷静,仿佛只是随手指了一片云说“真白”。但是谭奕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片平平无奇的云背后藏着一个滚烫的太阳。

      真是少见。

      谭奕扶了下眼镜,嘴角扬起一抹笑。

      “我先说你可能会感兴趣的吧。”

      殷鹤闻言抬眼。谭奕读出他目光隐含的话语,轻叹一口气:“行了,知道你都感兴趣,但这个你肯定最感兴趣!”

      “说说看。”

      一脸我也没有那么感兴趣的样子。

      谭奕心中鄙夷,嘴上故意迂回道:“我们刚刚聊了很多,从幼年记忆刚萌芽到最近几天吃了什么饭。我先从他感兴趣的事情着手,一点点往核心靠,看似漫无边际实则抽丝剥茧,层层深入……”

      殷鹤终于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说重点。”

      切,装不下去了吧。

      谭奕清清嗓子:“他的记忆似乎有断层。”

      “记忆断层?”

      “嗯哼,简单来说就是,他可能有过失忆。”

      殷鹤敛眸沉思片刻,再度开口时语气严肃了些:“理由。”

      “理由就是我的专业素养。”谭奕双手撑桌支起上半身,微微向前倾。眼镜受重力影响沿着鼻梁往下滑些许,她用不被镜片阻挡的眼睛和殷鹤对视良久才卸力,靠回椅背,转着手指慢悠悠道:“失忆的时间段,大概是6到10岁,信不信随你。”

      殷鹤自然不会怀疑谭奕的专业能力,只是对自己的愚钝感到不敢置信。

      是啊,失忆。

      他怎么从来没想过有这种可能呢?

      殷鹤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无力的气息。再睁眼时,心中某些郁结已久的东西消散了。

      “幽闭恐惧又是怎么回事?”

      “我搞错了。”

      “……”

      谭奕毫不惭愧:“神医也会有误诊的时候,要给人多一点包容心!”

      “……”

      殷鹤不言,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默默盯着她。

      谭奕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过半分钟就缴械投降。

      “戚韩真应该确实有一些心理障碍。建立在你们刚刚说的都是实话的基础之上,我猜想他的这种恐惧,应该是有附加条件的。”

      殷鹤依旧沉默,但收回了幽幽的目光。谭奕知道他已经大致明白了。

      出于尽职的本能,她继续道:“他的表现更像一种特殊情况下的创伤后应激反应。”

      “应该和车有关,他从两个月前开始就再也没有自己开过车。”殷鹤提出猜想,少见的有些犹豫:“但是我开车接他,他并不会表现出不适。”

      “那就是还有其他的附加条件。”谭奕思索补充,继续推测道:“雨?”

      殷鹤没有反驳,回忆那天情形,声音低了些:“雨……水。”

      谭奕看他少顷,忽而脑中灵光一闪。

      “为什么偏偏是两个月前?”

      “你把上回那个药再给我一瓶。”

      两人同时开口,互相对视一眼,谭奕很快被转移注意力,眉毛紧紧皱起来。

      “这么快?我给你的是一年份的剂量,你没有擅自加大药量吧?”

      殷鹤面不改色:“没有,被猫打翻了,浪费了一半。”

      “你还养了猫?”

      “嗯,叫珍珠。”

      谭奕眯眼作审视状,见他神情实在坦然,才终于松口:“好吧。”

      不过鉴于此人少年时期就有擅自加大药量导致身体受损的前科,她还是十分操心地重申:“千万千万按照我给的要求来,吃多了会阳痿的!”

      殷鹤:“……?”

      谭奕观察殷鹤表情,捕捉到那一丝裂痕后心中十分满意。

      “你们感情不错吧?就算你不在乎自己身体,也要在意一下你们的□□指数啊!”

      她刻意在某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表情浮夸,配上微微下滑的镜框显得有些下流。

      殷鹤懒得跟她插科打诨,叮嘱道:“别跟他说我的事。”

      谭奕没有收获想象中的反应,失望地长长应了声好。随即拉开抽屉,从众多混乱杂物中翻出一个小药瓶,转着圈检查一遍,确定上面贴的维生素标签才递过去。殷鹤看也不看,单手接过转身就走,到门口时却又被叫住。

      “以后最好还是每周来一次,监测一下情况,突然爆发可就不太好控制了。”

      谭奕就象征性劝劝,没指望这特立独行了几十年的家伙能突然听话。也果然如她所料,殷鹤头都没回。

      房门合上的最后一秒,谭奕才从缝隙里听见他语气淡漠的回复。

      “我心里有数。”

      车内戚韩真眯着眼睛正在小憩,殷鹤本没想叫醒他,不料刚打开车门,戚韩真就揉着眼睛看过来。

      “哥,怎么去了这么久?”尾音拖得长长的,俨然是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无意识撒娇了。

      殷鹤坐上驾驶座,轻轻“嗯”了一声,倾身帮他系上安全带。距离拉近时,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有些泛红的面颊。

      “遇到一个熟人,随口聊了两句。”

      “哦。”戚韩真没有多想,下意识回蹭他手指。

      殷鹤见他一脸没睡饱的样子,问:“还按计划去公司吗?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会?”

      戚韩真摆摆手:“还是去公司吧,这个月已经旷过一次班了。”

      “好。”殷鹤点火发车。

      今天是个大晴天,戚韩真特意留了半扇窗户,让风和阳光涌进来。干燥的风将他的发丝吹起,在阳光下肆意飞舞,泛着细密的光边。

      殷鹤回忆方才同谭奕的对话。

      6到10岁……

      “你在D市念的小学?”

      戚韩真正眯着眼睛享受阳光温度,从善如流地接话。

      “对啊,我上大学前都在D市。”

      殷鹤喉结滚了滚,状似随意道:“我之前也在D市待过一段时间。”

      戚韩真没放在心上:“是吗?D市有段时间发展得确实还行。”

      殷鹤沉默两秒,又继续道:“但是好像从没遇见过你。”

      戚韩真笑笑:“D市那么多人,碰不到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是很正常吗?”

      而且想也知道,殷鹤这种大少爷,肯定只会出没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整日由保镖接送。他那时候父亲刚出事,穷得差点饿死,住的都是边郊贫民区的破木屋。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一个差点街边讨饭的小乞丐,说是云泥之别都不为过,哪有可能相遇?

      不过这番话心里想想就是了,戚韩真不可能告诉殷鹤自己的身世。否则凭殷鹤的敏锐程度,三两下就知道他当初接近他的目的不纯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戚韩真还在犹豫,要是殷鹤继续深入问自己该怎么回答。好在殷鹤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路匀速,殷鹤将人安安稳稳送到公司楼下。

      “行了不用送我了,我自己上去。”

      “好。”

      殷鹤目送人下车,待戚韩真双脚落地又道:“我晚上来接你,别乱跑。”

      怎么这么像交代幼儿园小孩?

      戚韩真脚步一顿,刚要调侃,回首却撞进一双碧水般沉静的眼。上一世他们曾有无数次这样对视的机会,可惜那时的戚韩真只觉得这双眼睛了无生气,宛如一池死水将人吸入,让他难以呼吸,因此总是早早移开视线,不愿多瞧。

      这一回却不同,他不闪不避,任由自己坠落池中。终于发现这片静水其实一点也不深,阳光直射便可见底,澄澈透明,并且常有涟漪泛滥其中。只是风太轻,涟漪太浅,他太没耐心,才总会忽略。

      好在这一世的戚韩真很有耐心。

      他凝息观察片刻,然后果断倾身压上前,轻轻吻上那道涟漪。

      殷鹤只觉眼皮一痒,有温度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却实打实地烫进两人心底。

      “好的!”

      戚韩真欢快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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