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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纠缠与割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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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发现来得猝不及防。贝娜原本是去张征公司给他送午餐的——她难得亲自下厨,做了他爱吃的黑椒牛柳。
推开他办公室的门时,他正在打电话,背对着门口,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精明算计:"......多亏丁局长那边松口,项目批文已经到手了。"
贝娜手里的保温盒"砰"地掉在地上,汤汁溅在她新买的Jimmy Choo高跟鞋上。张征转身的瞬间,她看清了他脸上来不及收起的、商人特有的锐利笑容。
"娜娜......"他放下电话,眉头微蹙,却依然保持着那种令人恼火的优雅姿态。
"所以这就是你的游戏?"贝娜的声音尖利得不像自己,她抓起办公桌上的文件——那份中标通知书上,她舅舅的签名刺眼得像是烙铁,"三个月的甜言蜜语,就为了这个?!"
张征没有立即辩解。他慢条斯理地按下内线电话:"李秘书,取消下午的会议。"然后走到贝娜面前,掏出手帕蹲下,开始擦拭她鞋上的污渍。这个动作如此绅士,却让贝娜浑身发抖。
"我道歉。"他仰头看她,眼神平静得像在谈一笔生意,"确实利用了这层关系。"手帕移到她小腿上,"但对你,我是认真的。"
贝娜猛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展示柜。玻璃碎裂声中,那些他们一起在拍卖会得来的艺术品砸了一地。
"放屁!"她抓起一个水晶奖杯——底座刻着张征公司的名字,"你连这个都是算计好的吧?带我参加各种商务场合,让所有人都看见我和你的关系......"
张征站起身,西装裤线依旧笔挺。他倒了杯威士忌推到她面前:"喝点酒,我们冷静谈。"
"谈什么?谈你怎么步步为营?"贝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礼物、旅行、突然要结婚......全是做给我舅舅看的戏码?"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张征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他抿了口酒,喉结滚动:"项目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放下酒杯时,冰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如果你不介意这点......商业交叉,婚礼可以照常举行。"
贝娜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天啊......你甚至觉得这很合理?"
她抓起手包,链条勒进肩膀的疼痛让她异常地清醒,"张征,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吗?"她走到门口转身,"你连挽留都像是在谈并购条款。"
他最终追到电梯口,锃亮的皮鞋踩在碎玻璃上咯吱作响。"贝娜,"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套华侨城的房子,已经过户到你名下了。"
电梯门缓缓关闭时,贝娜从缝隙里看见他抬手整理领带的动作——依然那么完美,那么从容。
就像这场爱情,明码标价,银货两讫。
回到家的贝娜砸碎了所有他送的礼物。当锤子落在那对翡翠耳坠上时,她突然想起昨晚张征为她戴耳坠的样子——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垂,说"这对衬你眼睛"。
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背叛,而是连那份温柔都成了商业计划书上的一行备注。
深秋的傍晚,暮色沉沉地压下来,贝娜约杜含嫣在长江边的一家私密餐厅见面。
推开包厢门时,杜含嫣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贝娜素面朝天,往日精心打理的卷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身上只套了件宽松的灰色毛衣,手指上那枚张扬的钻戒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承认了。"贝娜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指尖在红酒杯沿上划圈,"那个政府项目......他接近我就是为了我舅舅的关系。"
她突然笑了,眼底却泛起水光,"多讽刺,我还在选婚纱的时候,他已经在算投资回报率了。"
窗外的江水呜咽着拍打堤岸,倒映着两岸的灯火,支离破碎。杜含嫣默默递过纸巾,贝娜接过去,却只是攥在手心,任由泪水砸在面前的牛排上,在昂贵的和牛肉纹理间洇开深色的痕迹。
"你知道吗?"贝娜突然抬头,红肿的眼睛里带着自嘲,"最可笑的是......他连分手都分得很有风度。"
她模仿着张征那种优雅的腔调,"'贝娜,我确实利用了这层关系,但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哈!多完美的台词!"
服务员上新菜时,贝娜的手机屏幕亮起。杜含嫣瞥见锁屏还是那张澳门塔的合影,只是现在看起来,玻璃幕墙上的倒影更像两个各怀心事的陌生人。
"其实我早该明白......"贝娜用叉子戳着盘中的食物,"他从来不说自己的事。三个月了,我连他父母葬在哪都不知道。"
她突然把餐巾揉成一团,"可那些礼物......那些该死的礼物!每次我稍有疑虑,就有新的珠宝、新包......"
江面上驶过的游轮发出沉闷的汽笛声。杜含嫣轻轻握住贝娜颤抖的手,发现她指甲上还有没卸干净的水钻,像这场爱情残留的碎片。
"你和顾队不一样。"贝娜反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他是......是......"她哽咽着寻找词汇,"是根系男友。就像你那个青花瓷杯上的缠枝莲,看着是花纹,其实每一笔都烧进了胚底。"眼泪终于决堤,"而张征......不过是几片偶尔交叠的叶子,风一吹就......"
话未说完,她的手机突然震动。张征发来条简讯:"华侨城的房本已过户到你名下,保重。"后面跟着个商务化的握手表情。
贝娜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突然把手机扔进冰桶,溅起的香槟泡沫像场微型爆炸。
"知道最痛的是什么吗?"她抹了把脸,妆全花了,"我他妈居然还感动了一下!"这声自嘲般的呐喊引得邻桌侧目,"看啊,多慷慨的分手费......"
离开时,贝娜在江边栏杆处驻足良久。秋风掀起她毛衣的下摆,露出腰间还未消退的淤青——那是张征上周带她骑马时留下的"纪念"。
杜含嫣默默为她披上外套,听见她几不可闻的叹息:"根系永远比叶系靠谱......可惜明白得太晚。"
霓虹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贝娜突然转身,给了杜含嫣一个用力的拥抱:"替我谢谢顾队......那晚他提醒过我的。"她的眼泪浸湿了杜含嫣的肩头,"只是我太自负,以为能用物质堆出爱情。"
回家的出租车上,杜含嫣收到顾明辉的消息:"张征来局里做了说明。"附了张照片——办公桌上摆着个文件袋,里面是华侨城房产的公证材料。最后一条写着:"他说'这次确实过了界'。"
杜含嫣望向窗外,江雾渐渐模糊了灯火。手机又震,是贝娜更新了朋友圈——没有文字,只有一张被连根拔起的盆栽照片,泥土散落一地,根系裸露在月光下,带着某种残酷的美感。
夜色深沉,汉口南京路的一家私人会所里,张征和顾明辉坐在角落的皮质沙发上。
水晶吊灯的光线昏黄,映照着张征手中威士忌杯里琥珀色的液体。他松了松领带,露出少见的疲惫神情。
"明辉,你知道我走到今天有多难。"张征的指尖轻轻敲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公司三千多号人等着吃饭,每个季度董事会盯着财报......"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我不是你,可以靠着一腔热血和正义感活着。"
顾明辉的警徽在西装内袋里硌着胸口。他注视着发小眼角新添的细纹,想起大学时代那个为室友挡酒的少年。"所以贝娜就活该成为你商业版图上的棋子?"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张征放下了第二杯酒。
张征突然笑了,笑意未达眼底:"我对她不好吗?华侨城的房子,苏富比的珠宝......"他掰着手指数,"连她随口提过的限量款包,我都能连夜从巴黎调货。"
"那是交易,不是爱情。"顾明辉的警务通突然震动,他看了眼屏幕——是杜含嫣发来的消息,说贝娜终于睡着了。锁屏照片上,两个女人在大学门口的合影笑得灿烂。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张征解开了袖扣,露出腕间一道淡疤——那是当年他们追捕小偷时留下的。"我承认利用了她舅舅的关系。"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但每次看她睡着的样子,我都会关掉工作手机。"
窗外突然下起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如泪痕。顾明辉转着无名指上的婚戒,想起杜含嫣今早为他系领带时说的话:"张征就像他收藏的那些古董表,精密华丽,却永远走不出自己的轨道。"
"换做你是贝娜,"顾明辉突然开口,"你会愿意吗?"
张征的手顿在半空。威士忌的冰球已经融化,像某种无声的倒计时。他望向墙上仿制的《向日葵》,想起贝娜昨天在办公室摔门而去时,发梢扬起的弧度就像这幅画的笔触。
"我给她发了十三条消息。"张征最终答非所问,掏出手机划开屏幕,"最后一条是房产过户证明。"
锁屏照片还是贝娜在迪拜塔前的背影,裙摆飞扬如旗,"她只回了一句:'留着给你的下个猎物吧'。"
服务生来添酒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抬手拒绝。顾明辉的警用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张,"他起身时拍了拍发小的肩,"你算计了所有,唯独没算准她的骄傲。"
走出会所时,雨已经停了。张征站在霓虹灯下,昂贵的西装被夜风吹得鼓起。
他摸出烟盒,发现里面塞着张便签——是贝娜的字迹:"少抽点,臭死了。"字迹有些晕开,像是被水打湿过。
而在公寓里,杜含嫣正轻轻取下贝娜紧攥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张征最新发来的消息:"那些礼物不用还。"后面跟着她从未见过的、带着温度的一句:"向日葵我替你养在办公室了。"
夜深了,顾明辉轻手轻脚地推开家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影在墙面上勾勒出温暖的轮廓。
他脱下沾着夜露的警服外套,隐约听见客房传来贝娜压抑的啜泣声,还有杜含嫣轻柔的安抚。
他悄悄走到虚掩的客房门前,透过缝隙看见杜含嫣坐在床边,手指正梳理着贝娜散乱的发丝。
贝娜蜷缩在被子里的模样,像只受伤的小兽,哪里还有平日里明艳张扬的影子。床头柜上摆着半杯冷掉的蜂蜜水,杯壁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像滴无声的泪。
"......他就是棵没根的树......"贝娜带着鼻音的呢喃飘出来,"表面枝繁叶茂......风一吹就......"
顾明辉轻轻退开,回到卧室等待。二十分钟后,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
杜含嫣踮着脚尖走进来,发髻松散,眼下挂着淡淡的青影。看见丈夫已经回来,她疲惫的脸上绽开笑容,像夜归的水手望见灯塔。
"睡着了?"顾明辉张开双臂,杜含嫣便自然地窝进他怀里。她身上还带着贝娜常用的那款香水味,混合着些许泪水的咸涩。
"嗯,哭累了。"杜含嫣把脸埋在他颈窝,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气息,"她说你是'根系男友',张征是'叶系男友'......"她复述着这个比喻,声音闷闷的。
顾明辉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传递到两人紧贴的肌肤。
他收拢手臂,把妻子抱得更紧些:"那你可要珍惜好你的'根系男人'。"故意学着她平时讲课的腔调,"毕竟这种植物,移栽一次就伤筋动骨。"
杜含嫣仰头看他,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镀了道银边。她突然伸手拧了下他的腰:"臭美!"力道很轻,更像是在撒娇。
顾明辉捉住她作乱的手,顺势将人压进柔软的床铺。他们的影子在墙上交叠,像两株根系纠缠的植物。
当他的吻落在她眉心时,杜含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笑起来:"贝娜还说......缠枝莲纹之所以千年不褪色,是因为釉彩都渗进了胚底。"
"嗯......"顾明辉的唇沿着她鼻梁下滑,含糊地应着,"就像我渗进你......"后半句话被杜含嫣用唇堵住。这个吻带着蜂蜜的甜和威士忌的苦,是爱情最真实的滋味。
夜深人静时,顾明辉听着怀中人均匀的呼吸声,目光落在床头柜的两个杯子上。
月光下,青花瓷的缠枝莲纹与警用保温杯的冷光静静依偎。他突然理解了杜含嫣常说的那句话——最深的爱,是成为彼此扎根的土壤。
窗外,一阵夜风拂过阳台上的盆栽。那株贝娜带来的向日葵,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转向了晨光即将出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