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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荆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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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燃是被左臂的灼痛惊醒的。
天还没亮,房间里只有月光勾勒出的模糊轮廓。他掀开袖子——那道新生的粉色痕迹正在发烫,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游走。更诡异的是,痕迹的边缘正缓慢地延伸出极细的血线,像某种活物在绘制图案。
他冲进浴室,打开灯。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左臂上,血线已经勾勒出清晰的花苞轮廓,中心一点暗红正微微搏动。宋燃伸手触碰镜面,冰冷的玻璃下,倒影里的花苞似乎开合了一下。
“镜中花...”他喃喃自语,想起母亲纸条上的话。
就在这时,镜中的倒影突然对他眨了下眼睛。
宋燃猛地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瓷砖。镜子里的人却笑了——一个他从未在自己脸上见过的、冰冷而扭曲的笑容。嘴唇无声地开合,吐出几个音节:
“玫瑰...园...”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宋燃抓起毛巾架上的金属杆,狠狠砸向镜面!
哗啦一声巨响,镜子碎裂成蛛网。无数碎片映出他惊恐的脸,每一块碎片里的倒影都在重复那个口型:玫瑰园。
“二少爷?”门外传来老陈急促的敲门声,“您没事吧?”
宋燃喘着粗气,看着手臂上那个因为情绪激动而愈发鲜红的花苞图案:“没事...做了个噩梦。”
他草草包扎了被玻璃划伤的手背,等老陈的脚步声远去后,立刻奔向三楼尽头的房间。宋沉的床铺凌乱,人却不见踪影。窗台上放着一把沾着泥土的青铜钥匙——正是玫瑰园温室的那把。
宋燃抓起钥匙冲向花园。凌晨的雾气笼罩着玫瑰丛,鲜红的花朵在灰白的水汽中像凝固的血滴。温室的门虚掩着,锁孔有新鲜撬痕。他推门进去,浓烈的玫瑰香气混合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温室中央的地板被掀开一块,露出向下的石阶。宋燃打开手机照明,顺着台阶往下走。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墙壁上凝结着水珠。台阶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把手上挂着的银十字架还在微微晃动——宋沉来过这里。
门没有锁。宋燃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让他僵在原地。
这不是地下室,而是一个小型实验室。但与父亲那个充满现代仪器的地方不同,这里的设备古老得惊人——黄铜显微镜、玻璃蒸馏器、手绘的星象图贴满墙壁。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的一个巨大玻璃培养罐,里面漂浮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生物组织,浸泡在暗红色的液体中。
宋沉站在培养罐前,背对着入口。他手里拿着一本皮革封面的笔记,正借着工作台的灯光阅读。
“这是什么地方?”宋燃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宋沉没有回头:“母亲的圣所。”他合上笔记,“也是她进行‘非科学干预’的地方。”
宋燃走近培养罐。罐中的组织缓慢地蠕动着,像一颗巨大而畸形的心脏。无数细小的血管状物从主体延伸出来,连接着罐壁上的金属接口。接口下方贴着一个标签,字迹已经褪色:
“共生体原型-A”
“共生体?”宋燃皱眉,“什么意思?”
宋沉终于转过身。他的脸色比昨晚更差,眼下的青黑几乎蔓延到颧骨,但眼神却异常亢奋:“父亲用基因编辑创造了我们的生理连接,而母亲...用这个创造了更深层的东西。”他指向培养罐,“精神层面的共生。”
宋燃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他扶住工作台,左臂的花苞图案灼痛加剧:“那罐子里...是什么?”
“我们的‘根’。”宋沉的手指抚过冰冷的玻璃罐,“母亲用我们的脐带血和胎盘组织培育的。她相信这样能强化双子纽带,甚至...”他的声音低下去,“...超越死亡。”
工作台上散落着各种手稿。宋燃拿起其中一张,上面是母亲娟秀的字迹:
“镜中花并非幻象,而是契约完成态的显化。当花苞完全绽放,双子将共享同一生命本源,痛觉、情感、记忆乃至灵魂将彻底交融...”
“彻底交融?”宋燃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宋沉没有回答。他走到墙边,指着一幅奇怪的解剖图——两个人体骨架以诡异的姿态交缠在一起,脊椎融合,肋骨交错,像是从同一根主干上分出的两根枝条。
“母亲称之为‘骨血相缠’的最终形态。”宋沉的声音带着某种病态的痴迷,“当镜中花完全绽放,我们将不再需要这些...”他敲了敲培养罐,“...因为我们会成为彼此的共生体。”
宋燃胃里一阵翻腾。他想起浴室镜子里那个诡异的倒影:“那镜子里的人是谁?刚才它...”
“是你。”宋沉打断他,“也是我。是我们共享意识的外显。”他突然抓住宋燃的左臂,手指按在那个发烫的花苞图案上,“感觉到了吗?它在生长。”
剧痛让宋燃眼前发黑。他甩开宋沉的手,踉跄后退:“停下...这太疯狂了...”
“停不下了。”宋沉举起自己的右手——同样的花苞图案出现在他手腕内侧,只是颜色更深,边缘已经开始绽放,“从我们打开母亲盒子的那一刻起,契约就进入了最终阶段。”
宋燃这才注意到宋沉的不对劲——他的动作僵硬,眼神时而涣散时而锐利,像是两股意识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你喝了血茶?”宋燃警觉地问。
“双倍剂量。”宋沉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为了保持‘清醒’。”他突然抽搐了一下,手里的笔记掉在地上。书页散开,露出一张夹在其中的老照片——五岁的宋沉和宋燃站在那个惩罚用的黑漆衣柜前,但照片里还有第三个人影——一个模糊的、没有面孔的轮廓站在他们身后。
“衣柜里的‘第三个人’...”宋燃喃喃道,“那是什么?”
宋沉没有回答。他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实验室的灯光开始闪烁,培养罐里的液体剧烈翻腾。墙壁上的星象图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它在...干扰我...”宋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镜子里...的东西...”
宋燃冲过去扶住他:“谁?”
“另一个...你...”宋沉猛地抬头,眼睛变成诡异的全黑色,“...或者说...被契约唤醒的...原始意识...”
培养罐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暗红色的液体迅速变黑,罐中的组织疯狂抽搐。宋沉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身体弓起,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他手腕上的花苞图案急速蔓延,细小的血线爬上脖颈。
“宋沉!”宋燃死死抱住他,却被一股巨力甩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宋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他走到墙上的镜子前——那是一面古老的铜镜,边缘刻满符文。镜中的倒影不再是宋沉,而是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化的人形轮廓。
“终于...”镜中的影子发出沙哑的声音,用的是宋沉的口型,却是完全陌生的语调,“...容器准备好了...”
宋沉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伸向镜面。就在指尖即将触到铜镜的瞬间,宋燃抓起工作台上的青铜钥匙,狠狠砸向镜面!
铛!
铜镜剧烈震动,镜中的影子发出愤怒的尖啸。宋沉像是突然挣脱了束缚,瘫倒在地。铜镜表面出现一道裂痕,裂痕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和血茶一模一样的铁锈味。
宋燃扑到宋沉身边。后者脸色灰败,呼吸微弱,手腕上的花苞图案已经蔓延到小臂,形成缠绕的荆棘状血痕。
“钥匙...”宋沉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插进...培养罐...”
宋燃看向那个仍在翻腾的培养罐。罐体底部有一个不起眼的锁孔,大小正好与青铜钥匙匹配。他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将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警报声戛然而止。翻腾的液体平静下来,罐中的组织停止了抽搐,缓缓沉入罐底。墙壁上的星象图停止了翻动,实验室的灯光恢复了稳定。
宋燃跑回宋沉身边,将他扶起。宋沉靠在他怀里,呼吸依然微弱,但眼神恢复了清明。
“它暂时...休眠了...”宋沉虚弱地说,“镜中花...是通道...它想...占据...”
宋燃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花苞图案的边缘,一片花瓣的轮廓正缓缓成型。他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契约正在加速完成,而某个未知的存在正试图通过这个通道降临。
“母亲到底召唤了什么?”宋燃的声音在颤抖。
宋沉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宋燃的肩膀,看向铜镜的方向。镜面上,那道裂痕正在缓慢愈合。裂痕中,一朵由血线构成的玫瑰正在缓缓绽放。
“不是召唤...”宋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是唤醒...”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铜镜深处。在血玫瑰的中心,一个模糊的婴儿轮廓正逐渐清晰——它的脊椎与另一具小小的骨架缠绕在一起,如同母亲手稿中描绘的“最终形态”。
“我们的...‘原型’...”宋沉说完这句话,彻底昏了过去。
宋燃抱着他冰冷的身体,抬头望向铜镜。镜中的血玫瑰已经完全绽放,中心的婴儿骨架抬起没有血肉的手,指向实验室的出口。
与此同时,宋燃左臂的花苞猛地绽开第一片花瓣——剧痛如电流般窜遍全身。他低头看去,皮肤下蜿蜒的血线正构成荆棘的图案,与宋沉手腕上的痕迹完美呼应。
契约的第一阶段,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