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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敌人之敌 ...


  •   日头高悬,宾客盈门,此刻大都到齐。

      吉时已到,公主府那沉重的玉镶边金镂花大门便一左一右被四名杂役推着阖上了,迎客的乐师舞姬们抱着琵琶月琴,奏舞着婉约清丽的江南小曲,顺着金玉回廊轻巧入庭。

      一听这带雨带烟又带雾的江南调,庭院内三两聚在一起赏花谈天的宾客都带着了然深意地对视一番,随后便隐晦地将视线投向庭院一角的文彦舒。

      文彦舒周围的官家小姐们也都掩唇偷笑,带着善意调侃地轻拍了一把文彦舒。

      “这席宴只怕是专门为文小姐设的吧。”
      “可不?这江南曲配江南花……听说还是五皇子殿下特意嘱托的呢。”

      文彦舒有苦难言,轻蹙眉苦笑摇头。

      文彦欢远远望着妹妹的神色,他坐在庭院的另一侧,听得不真切,但他大约也能猜到女宾那头的动静。

      小丁凑近问他:“少爷,您要实在不放心,要不……我去文小姐那护着她?”

      文彦欢摇头,无奈叹气,“这哪是守在边上就能护得了的?别小瞧舒儿,咱们静观其变就好。”

      虽说大齐民风开放,但在这等显贵场合,男女宾客还是得分坐庭院两侧。曲水清溪从庭院中央挖出的浅渠流经,里头有成群的金红鲤,扭着身子灵巧游过这墨守成规的楚河汉界。

      听说,平日里,长公主会将金子打的、翡翠雕的渠饰洒进庭院里的这条小渠里,浮光跃金有时不需阳光璀璨,河渠里头的水够清、金玉够亮就行。

      但今日没有半分浮华奢靡,不管是乐曲的调子还是舞姬的打扮,甚至这庭院的摆件和气氛,都在刻意暗示江南清丽之风。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可不就是暗箭吗?叫其他宾客心里都清楚长公主和五皇子的意思,有眼力见的自然不会瞎去掺合文彦舒的婚事了,甚则为了献媚讨好皇室,还有可能帮着撮合文彦舒和那位王家大少爷。

      说起来,那王贤上哪去了?

      文彦欢伸头环视了一圈,没找着那位,只得作罢,歪回廊柱上同小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毕竟,他总不能蹦起来指摘一通长公主这暗戳戳的心思,叫所有人都不许打他家小妹的主意吧。

      “话说回来,少爷,这公主府里头竟有一面湖,还真是……”

      还真是奢靡至极。

      文彦欢在心里替小丁把这句不好说出口的话补全。

      好在大齐国力昌盛,商业繁荣,文武并重,即便皇室奢靡,百姓日子过好了,公主凿个湖又咋了,工钱打赏给够,顶多在背后嘀咕两句罢了。

      文彦欢晃着扇子,打量着眼前的院子,这庭院一边接金玉回廊,另一边则延出一条长堤,长堤临月乐池。

      只是这月乐池虽名曰池,实则简直是挖出来的一面大湖,这么大的画舫在里头还能周游掉头,没有一丝勉强。

      月乐池边还有一竹亭,婉约清秀,青竹风骨。

      但这婉约只是瞧着婉约,定睛一瞧,才会发现,这建成竹亭的可并非什么真竹子,而是碧绿的玉石翡翠。

      小丁盯着瞧着,觉得这公主府的每一处都颇有工匠心思,文彦欢不在朝中做官,名声也不好听,男宾这块没人同他寒暄。

      所以在等待长公主更衣入庭、主持花诗节的间隙里,他俩脑袋凑脑袋,躲在文彦欢的墨香彩扇之后蛐蛐了个爽。

      这俩小嘴叭叭的,从画舫嘀咕到湖,再从湖嘀咕到竹亭,最后二人凑着脑袋齐齐感慨,权贵花钱如流水、甚不知谷黍之价几。

      “噗,哈哈哈,您二位倒有趣!”

      文彦欢和小丁聊得起劲,竟不知有人不声不响地立于身后,二人都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撞着彼此的脑袋。

      背后蛐蛐人本就心虚,小丁眼神乱瞟,脸也通红,文彦欢脸皮比他厚,“啪”一下合了扇,倨傲着先发制人:“阁下好气量,偷听人说话竟这般正大光明。”

      文二少面上淡定,其实小指一翘,缩在袖口里窥人家心语呢。

      拜托拜托,千万别是来势汹汹来者不善啊,刚刚他和小丁蛐蛐可都是长公主的事儿啊!

      「这人便是文彦欢?那旁边这个便是他前几日收为家臣的江湖大侠?有意思,二人俱是直率坦诚,又和临川氏族没有利害关系,也许能开诚布公地聊聊看?」

      什么意思?开诚布公地聊什么?

      “抱歉抱歉,本就有意结交二位,不想等了半天,竟插不进二位的话茬,这才造成误会。”

      来人一拱手,面上露出几分虚浮的歉意。

      文彦欢不买账:“插不进话茬还非要搭话?都道我文彦欢无礼,不想论无礼,临川氏族强中自有强中手。”

      小丁也叉腰,有样学样,鼻孔朝天,冷哼一声。

      来人也不尴尬,“我若是那知礼守礼之人,也不会唐突着找文二少商量接下来这事了,”

      说罢,他再一拱手,这回是个正式的官礼,“尚未自报家门,敝姓李,单名逑,刑部尚书李氏长子,今日稍早些时候,近侍毛躁,冲撞了文二少的家臣,适才已经斥责了他,还望文二少和这位侠客海涵。”

      文彦欢这才赶紧站直,回了个礼后假笑寒暄。

      李逑明显是带着目的来的,还假借小丁的名义接近,不知要开诚布公聊些什么,总之文彦欢不爱搭理。

      可若是旁人也便罢了,但这李逑偏偏是他大哥顶头上司的儿子。

      再加上,小丁撞着他家近侍似乎还真是个意外……

      “原来是李家大少爷,久仰,之前那也就是个误会,我家丁大侠步履生风,你家近侍没有受伤吧?”

      李逑却摇头,瞧着文彦欢的假笑抬手示意,“不必寒暄,我知道文二少是怎样的性子。”

      那你既然都这么说了……

      文彦欢的假笑立刻消失,“所以你要商量什么事?先说好,我家大侠撞着你家近侍可远远不足以成为你要挟我二人的理由。”

      李逑苦笑:“自然不会要挟二位,只是,事关王贤那厮,私以为,你我双方,应该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文彦欢来了兴趣。

      王贤那厮?能这样称呼王贤,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李逑对那王家大少的态度。

      文彦欢偏头同小丁对视了一眼,眸中划过思量,“你且说来听听。”

      李逑还挂着那副温和浅淡的笑意,腮帮子却顶了顶,牙关紧咬着,恨恨道:“那王贤并非良配,想来文二少也知晓他打令妹主意的个中缘由。”

      小丁直白道:“可那同你又有何干系?”

      李逑却嫌他声音大似的,赶紧上前一步,凑近了二人,低声道:“当然有关系!那王贤……那王贤,同舍弟早已私定终身。”

      小丁和文彦欢听罢,瞪大了眼,面面相觑,齐齐惊呼:“什……!”

      “嘘嘘,可小点声!”李逑吓坏了,赶紧扯着文、丁二人又撤远了几步。

      大齐虽民风开放,可尚未有娶男人为正妻的先例,即便是明帝自己,也只纳男妃,未曾开先例,立男后。

      文彦欢满脸不敢置信:“那,那他既已跟令弟私定终身,还跑来花诗节祸害我妹妹做甚?!”

      功名当真那么重要?

      小丁的关注点更偏:“啊?男的跟男的怎么…所以男的跟男的也能?!”

      李逑苦笑不已,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他怎的就摊上这么个痴情弟弟,错付真心就罢了,还偏偏是跟牵扯进夺嫡党争的王家人不清不楚。

      “那王贤不过是想把娶了令妹当作投名状,找五皇子邀功,商税一事在朝堂上争吵不休,他王贤只消在我弟弟跟前苦恼几句,我那个傻弟弟就能干出,央求我爹在早朝上帮五皇子上书的蠢事。”

      李大人是刑部尚书,商税一事却归掌天下财政民生的户部所管。

      硬要说的话,文丞相倒是能说上几句,但刑部就实在是……

      这猝不及防地吃上这么一大口瓜,文彦欢和小丁都愣在原地,半晌都没动静。

      瞧见他俩这反应,李逑更是着急。

      长公主和五皇子眼看着就要入庭,宣布花诗节的规则之后便是分席,那时候就没时间跟这文二少商议计划了。李逑尚不知文二少打算怎么拆这桩婚,但对他而言,仅仅是拆婚还是不够的。

      “我那傻弟弟自然是希望他二人婚事不成,巴不得你能搅黄这事,可若只是叫那王贤的算盘落空,还远远不够啊!”

      文彦欢也傻眼了,“不是,那你还想怎样?”

      文彦欢问完,袖中的小指对准了李逑,随后才继续试探道:

      “李大少爷,先说好啊,对于今日这出花诗节,我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最后把事情弄得很难看,可你倒把你弟弟和王贤的事告诉了我,你都不怕我利用此事,叫王贤和你家人难堪?”

      「说给你听,就不怕此事被你利用啊,倒不如说,就想叫你利用呢。」

      “你若有需要,说便说吧,你以为那王贤去哪了?我弟弟把他拽去了公主府哪个无人的角落,央求他不要娶文家小姐呢!”

      提起这事,李逑就一脸愤恨,小丁心软,拖长了嗓音“啊——”了一声。

      随后,小丁轻蹙眉看向文彦欢,不忍道:“咱若真的当着众人面拆穿他二人,那王贤要是急急撇清关系,那位李二少爷会很伤心的吧。”

      文彦欢还没说什么,李逑嗤笑一声,对小丁道:“叫他伤心去!他连自家人的性命都不顾了,该醒醒了!”

      说罢,他又看回文彦欢:

      “文二少,我同你掏心窝子说实话罢!此番算我李逑欠你,你毁王家同你家的恶缘,顺道把王贤此人的品性也一并暴露了!我不能叫我弟弟得偿所愿,得叫他清醒清醒!文二少,你是临川难得的聪明人,你知道党争之下焉有胜者,唯有幸存才是赢家,这个道理我也懂。”

      家族名声在家人性命面前又算得了什么?掺合进皇子的斗争,对于李家、文家这样的清廉重臣,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以,他那样为了个不值得的男人,把全家人拖下皇室斗争的泥潭,伤心丢人真不算什么!文二少,你只管去做,之后在席间,我自会鼎力助你。”

      文彦欢散了窥心诀,握着扇柄,看向李逑的眼神带了一抹深意。

      他没直接应下李逑,只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便带着小丁走远了。

      小丁还是不落忍,几步跟上文彦欢,感慨道:“当众说出这事,若再被心上人撇开,心里定然不好受……可若不这样做,难道还真叫那王贤得逞?少爷本是如何打算的?”

      “本来?本来只是想和之前一样,随机应变,气他激他,挑他错处,叫他自己失礼……”

      得逞是不可能叫王贤得逞的。

      文彦欢带着小丁回到庭院中央,而顺着金玉回廊,一前一后,又走进来两人。

      一人衣着华丽,锦袍高冠,相貌确实端正,可眼神飘忽虚伪,昂首走在最前,文彦欢一眼便知他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只见那人一见着庭院中的李逑,就立刻哈腰行礼。

      后头跟着的那人垂首拭目,眼圈通红,相貌清秀,眼神忧郁,李逑见着他,略过前头那人,啪地在后者背上扇了一巴掌。

      “我算是明白李逑的算盘了……”

      这位李家大少爷,句句字字都是实话,可他自己却没出头,只给文彦欢的手里递了把刀,叫他斩断孽缘的同时剜去他家弟弟心头的腐肉。

      “溃疡烂得越深,挖得越干净,王贤越薄情,他弟弟越伤心,伤心到了极点,可就是愤怒了。”

      文彦欢眯了眯眼,随后看向了小丁。

      棋子都就位了,这出戏他要怎么编排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敌人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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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宝宝老大们,这本是个20w小短篇。 11.1开新文,这本不断更,但不保证日更(鞠躬) 推推完结: 《你那是?你只是!》 《出芽生殖也配有对象吗》 下一本: 《小叶,您的宠物人类医生》11.1开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