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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到达 ...

  •   狸先生神色复杂,他认命地拿出纸和笔。

      “真这么写吗?”
      传递这种消息究竟对谁有好处?

      叶景栖随意地点点头,打开车帘看到路上荒凉不由蹙起眉头:“这里不好。”

      “大家都没有地种。”狸先生正给崔大人写着叶景栖的怪话,一边写一边顺着叶景栖的视线往外望过去,见到干涸的土地。停下了笔。

      “写,继续写。”叶景栖放下车帘:“你就说我一个人走在路上很害怕。你呢?想我了吗。”

      崔大人想不想叶景栖,狸先生不知道。
      反正叶景栖是一定想崔谌的,因为这样的信叶景栖自打离开京城,每天都在写。根本不管崔谌是不是会回给他信息,回信里又说了什么,反正就是这个内容。

      还都是狸先生代笔。

      狸先生一时半会儿都不想再写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了,因为这些酸话写得让他有点疲劳。
      他不明白叶景栖到底是在干什么,或许是因为对这个纨绔子弟有所期待,才会觉得不适。
      可是细想想,侯爷如此行事不是很正常?

      狸先生的信,一直写到第四天。

      那日他们几乎就要抵达真定府。

      狸先生第一次有机会跟在高官身边出行,心中猜想会是怎样的阵仗。
      多半是郊迎十里,热闹非凡,他没亲眼见过,倒是杜撰过不少这样的话本子。一定要先摆出十二面“肃静”“回避”朱牌,牌后一乘八抬青幔轿,轿角悬着铜铃,一步一响。穿着素净的青年官员从轿子上下来,玉树临风,面露温和之色,看见百姓们像是回了家一般……

      可惜了,这场景此番定是没有的。

      徐大人催得太急,侯爷根本就没用轿。

      但这不妨碍狸先生胡思乱想,他紧张地心里准备着。

      直到傍晚都过了,掀开车帘,前面的路昏茫茫不见尽头,更瞧不见迎接队伍的影子。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今晚就到吗。”徐大人没好气,叶景栖有多会躲懒他这个同僚最清楚不过。担心又出了什么纰漏,反复来问。

      “不到了。”叶景栖爽朗朝他一笑。

      徐大人一听,只感觉耳边像有八百只钟在撞响,嗡鸣传遍脑袋。他气不打一处来,提高了声调:“不到了?您说不到了!”

      不会是拼了这只脑袋不要,也要撂挑子不干吧。
      他瞧着叶景栖虽不积极,但也不像疯了。

      “绕道三十里,州县的算手都请来了,把对岸那片田地量过再走。你有意见?”

      徐大人眼睛都亮了,还留着些理智挂在嘴上:“可这不合规矩吧。”

      “来到这里,我不就是规矩。先见谁后见谁是我说了算,不过……徐大人要是量不了,我们就算了,还以为你想要在见指挥使之前量完他的田呢。”

      “去去去!要去的。”毕竟这块土地瞧着很肥,竟然是卫指挥使的,也不知叶景栖如何知晓,这块地定然是被藏起来的。等到了真定府人多眼杂,偷偷清查的事就办不了了,“那咱们这就去?”

      “咱们?你去量你的,找我干什么。我很累,要睡觉了。”叶景栖兴致不丰,一副扶不起的模样。
      说着挨回软枕,眼皮已合上了。

      徐大人不再耽误,也不管叶景栖如何,自己率先下了马车。

      狸先生好奇跟上去。

      要做的事情其实不多,他饶有兴致地记下了。

      回到叶景栖身边时,叶景栖没有睡觉,在和阿雪下棋。

      下得眉头直皱。

      “所以侯爷还是上心的。”狸先生安心不少。

      叶景栖盯着棋盘没瞧他,淡淡答道:“你对我有误会。就好像——我是什么好人?”

      “侯爷还不算是天大的好人吗!”狸先生赶忙夸赞道。

      叶景栖冷笑:“在京城,我听说崔谌喜欢好人。”

      他的目光投来,让狸先生莫名心中一寒。

      “现在不在他面前,当然是要做自己了。”叶景栖笑道。

      那是怎样的叶景栖?
      狸先生有那么一丝好奇。

      两日后,狸先生再次听到抵达的消息,马车外明明连鸟叫声都罕有,马车停下,狸先生不抱什么希望地掀开马车遮帘。

      面前尽是人。

      匍匐在地,跪着乌泱泱的人群,为首的是个文官,听见动静微微抬起视线,但也只到狸先生脚踝。

      狸先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简直把他当成下凡的神仙,腿都感到一软。

      这时身边的徐大人冒头出来,也是一怔,便要下马车去。

      狸先生心想,可算不是他一个人,又安定下来。

      冬日种下的麦子翻出金浪,太阳要落未落,远远地能瞧见日头像要落到草垛后。

      狸先生甚至能从前面吹来的河风里嗅出的古怪味道,推测出这地方官定然连夜熬过松脂,只为将旗杆都烫得发亮。一切都为钦差驾临准备着,就是这个感觉。

      他遥遥瞧见官道尽头,在堤岸中央新起一座彩坊,四柱三层,飞檐挂了二十四只鎏金风铃,铃底各系一条绛红纱,随风一摆,很是招摇。只是跟侯爷平时经过的地方相比,仍算简陋。

      狸先生在郊迎队伍这边瞧到满足了,转头又去看后面叶景栖的马车。

      他略侯爷这几天就没从马车上下来,全然是歇息的状态,什么事都不管。
      徐大人则想不起来田地之外的琐事,都是狸先生一介平民关心着这些

      连开路的马车都是徐大人的。徐大人想着叶景栖办不成什么事,反复念叨着要自己先来才放心一些,叶景栖也没有反驳过,只让他开路就是了。好像全权交由他来处理,自己来游山玩水来的。

      徐大人担负重任惯了,来此挂的职位不高,仍然在队伍前头一副独当一面的架势。

      狸先生为了能先了解这里的情况,这几日住在徐大人的马车里,帮他翻看一些卷宗。他的身份只说是侯府师爷,毕竟徐大人若是知道他平常写的什么东西,怕是要将他撵出去的。

      眼下无人看他,狸先生便率先瞧上一瞧,喂饱了好奇的眼睛。

      看过官兵,又去看更远的地方,麦田间一排排青布短衣的百姓,谨慎小心地跪着。远远看去,像一片被日头晒蔫的麦穗,低伏、静默。无人敢抬头,堤内柳荫里,停着十几辆独轮小车,车上是挑来孝敬的瓜果、新麦、几瓮酒。白布缠头的农户大抵指望把瓜果递进彩坊,换一句钦差褒奖,倒被拦在根本触及不道德呃远处了。妇孺则在更远的土埂后,大抵也想看京里来的大官,若非狸先生眼神不错,简直都瞧不着人。只能看到眼皮子底下的这些官员。

      钦差驾到,所有人齐齐下拜也瞧不清脸。狸先生大气也不敢出,看徐大人还没下马车,只好从凌一侧下了马车转头要去接徐大人。

      却看着徐大人跟前匍匐在地上的人,竟是有人来马车前垫脚,却似乎不是官兵而是普通百姓。

      徐大人往常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看着马车前的黎民百姓,自然是不忍心踩。

      他倒想要自己跳下车,摇摇晃晃又要躲开那人,脚跟一滑,刚跳下来就狠狠摔得坐在了地上。

      四周不敢发出声音。

      但狸先生若没看错,那前头几个低头下拜的官员脸上,笑意几乎藏不住。

      原来如此,这就是给钦差大人的下马威吗?还真让他们得逞了。

      身后叶景栖的马车也停了下来,狸先生连忙去看,那些官员们想必也偷眼去看。

      一看之下,立时惊诧。

      侯府那辆常停在朱漆大门外的马车,如今停在人群中。

      永嘉侯就没用过坏东西,车辕用整块胡桃木雕成的,外覆一层细密鲛皮,鱼鳞般的纹理在日光里泛着幽蓝。车毂包铜,铜上再错银,银丝盘出云雷纹来。车厢高阔,上好楠木为骨,蒙着牦牛皮,皮上先染荔枝红,再压出暗金折枝莲。四面悬以鲛绡帘,帘角系着鎏金小铃,风过时只闻细碎清响,不见车内人影。轮辐都每辐嵌一片象牙,上面刻着连环画,细如发丝,眉眼分明。轮牙外包熟铁,铁上再错一圈金线,跑起来金铁交鸣,远远听去,像一队甲士踏街而过。

      甚至车顶也覆两重檐,外层青缎为面,绣日月星辰。内层是轻罗,夹以薄薄一层西洋玻璃,既隔暑气,又可将天光折入车中,如卧水底。

      车前驾了四匹纯黑骏马,每匹都是西域良,马具皆用素缎,嚼环则是纯银。蹄声顿处,飞尘不落车辕。

      这还是侯府极沉静稳重的一辆马车,不施华灯,不挂流苏。远远望去,却已叫人不敢逼视。

      而今车帘半卷,露出一张俊美如玉的脸。叶景栖毫无简装出行的自觉,穿得仍是在京时的那般锦绣豪华,甚至蜷曲的发间还盘着珍珠。

      他就那么将御赐的剑悬在腰间,这样一把可以肆意斩杀的剑即使在鞘中,仍能感受到凛冽寒光,一点藏锋的意思也无。

      这样的叶景栖,乍一出现即光彩夺目。

      叶景栖略微扫过众人,人群安静着。
      他的马车前也匍匐着一个平民,正是凄惨的,一身衣裳还镶着补丁。

      他会怎么说?
      狸先生的心想,他总不至于如徐大人这般不争气。不过若是勃然大怒,会不会也不太好?

      只听侯爷懒懒开口:“你们找个穿得这么脏的,来做什么?”

      他说着,正露出那双纤尘不染的缎面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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