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晕倒 ...
-
吃完火锅已是深夜十点。司机把我们送回公司楼下，其他同事陆续上楼取东西。我说我也还有个文件没拿，喻长没说话，只点头。
电梯很安静。我站在他旁边，肩膀贴着电梯壁，不敢动。他忽然低声开口：“胃没事吧？”
?我一顿，点点头：“还好。”
“你吃得太少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意识想解释，又觉得自己说得太轻太快。
他没再追问。电梯“叮”地一声到了十八楼，我们先后走出去。他在前，我跟在后。每一步都听得见。
?我拿完资料，刚想离开，就听见走廊尽头有笑声。几个项目部的人站在茶水间门口，正低声说着什么。
“……你信不信，喻总今晚请客根本不是为了项目组，是为了沈韫。”
“是吧，别人做错报告他当场点名，沈韫做错了，他还给人买咖啡——可怕的是沈韫居然敢不喝。”
“嘘……人来了！”
我站定在拐角，看着他们匆忙收声离开，声音却像还贴在耳边。我的指尖紧了紧，抬手捏了捏眉心。
不是第一天知道流言这东西。但今晚听见的时候，心里还是空了几秒。
?我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不是流言本身，还是怕——他们说的，其实是对的。
到家，我洗了冷水脸，却始终冷不下来。
?手机屏幕一亮，是喻长发的消息：【明早八点前把项目流程图修完。】
?我盯着那行字，几秒后回了句：【好。】
然后我又鬼使神差地打了一句：【你是故意的吗？】
发出后我就后悔了。手指悬在“撤回”上，却没点下去。直到五分钟后，他的回复跳出来：
【哪一件？】
我盯着屏幕笑了一下。这个人，说话永远让你无从抓住。
我没再回，合上手机，蒙头睡觉。
第二天早上，我到公司很早，整个人状态却不在线。
主要是因为昨晚那条消息。
【你是故意的吗？】我发出去了，后悔了，等了回复又不敢看手机。后来他回了四个字：【哪一件？】我看完立刻关掉微信，像是手机能爆炸一样扔到一边。
现在他走进来，把一杯咖啡放到我桌上，说：“昨晚那句，我回答你。”
?我握着杯子，装傻充愣：“什么？”
?他看我一眼：“昨天的消息。”
“我没给你发消息啊。看错了吧？”我低头，装得挺像。
喻长静静看着我，半晌没说话。然后，他点了点头，语气淡得过分：“行。”他转身离开办公室，背影冷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不管信没信，他都没放过我。
从那天起，项目组开始了地狱级难度的连环重审。流程改了三版，逻辑调整了四次，连颜色不统一都要被扣回来重做。李子何第八次从打印室出来时，脸色比稿纸还白：“哥，我真不是说你……但我觉得你是不是，得去哄哄他？”
我：“……”
“不是，他对别人都能一针见血地骂，你是唯一一个还能保留一点体面下台的人，你不劝，他真能把我们这组审成精神分裂。”
我端着咖啡，默默听完，没吭声。
他继续压低声音：“你们俩，是不是……出点什么事了？”
我没回答，只是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是啊，出事了。这人开始折磨我了。
那天下午五点，会议室里一片安静。PPT翻到第十二页，喻长坐在主位，眉心一点没松过：“这个流程图，谁做的？”没人敢出声。
我垂着眼，说：“我。”
他扫我一眼：“做的时候没带脑子？”
我被骂得脸上一阵热，刚想道歉，他却接了一句：“下次再拿这种东西出来，别写我名字上去。”全场一静，李子何瞪大眼看我，连呼吸都忘了。
我低头应了声：“……知道了。”
喻长没再说话，只合上文件，起身走了出去。
门一关，会议室炸了。
“你惹他了吧？”
“他连代号都懒得给你写了诶。”
“卧槽，喻总今天脾气怎么这么暴？”
我不想解释，只默默收拾资料，指尖在桌下微微发抖。
我以为他不会在意。但他在意。他好像知道我撒谎了。这就是喻长，我的老板。你可以不回应他，甚至可以拒绝他，但你不能骗他。
晚上六点五十，我顶着快下班的点，把改好的项目流程文档拿去交给喻长。我做得很认真，每一页都按他上次说的逻辑顺序理过，格式对齐，附注标清，连PPT配色我都换成了他最爱的灰蓝色调。我敲门进去，把文件递上去：“流程图和资料补全了，我放这。”
他没接，只低头翻了翻第一页，然后——
“这什么？”他皱眉。
“项目流程图。”我顿了下，“你说要重新理过，我就按你的建议改了。”
“按我的建议？”他抬头看我一眼，“我让你抄公式了？”
我一愣，迅速翻到那页：“这是我之前留的思路草稿，我——”
“沈韫，你是不是不想转正了？”
我脑袋“嗡”地一声炸了，心里那点最后的耐心也被踩碎了。
我咬着后槽牙，强撑着声音平静：“不是，我想转正。”
“那你就别拿这种东西来敷衍我。”他合上资料，声音冷得像办公室里的空调风，“你自己做得不行，也别拖整个项目下水。”
我站在原地，脸涨得通红。
??不是因为羞愧，是因为——委屈。我明明很努力了。连晚饭和中饭都没吃。可到他这，就一句“你是不是不想转正了？”
“……对不起，我再改。”我说完这句，转身要走。
“等等。”
我停住脚步，没回头。
他说：“今天你别走了。”
我回头，看他不紧不慢地起身，把笔放下，“加完班再走，文件改完再发我邮箱。十点前。”
我咽了口口水，低声说了句：“……我命怎么这么苦。”
他像是听见了，没回应，只慢悠悠拿起外套，临出门前瞥了我一眼。
门“咔哒”一声关上，我站在他办公室里，一个人深吸一口气，坐下开始动笔。
笔都还没碰到纸，我已经开始后悔了。不是后悔没好好做资料，而是后悔那天——我为什么要说那句“我没发消息”。明明……我就是发了，还想他能看见。
九点半。公司里只剩几盏感应灯亮着，打印室外静得像无人区。我还坐在我的办公位上，电脑发着热，我眼睛发酸，脑袋也开始发胀。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是李子何发的。
【出来不？我们在楼下撸串，冷饮啤酒都开了，哥你要是来了我给你烤羊排。】
我犹豫了两秒，回：【不行，还在加班。】
李子何：【……你到底是做错了啥。】
我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没有回。手机放到一边，我重新看向屏幕，继续改那份PPT。可是眼前的图表开始有点模糊，光线也晃得厉害。像是眼前蒙了一层薄膜。我皱了皱眉，闭眼休息了几秒，又强打起精神。中午没吃饭，晚上也没碰东西，只有早上那杯咖啡还在胃里孤零零地作战。我打算去茶水间在接杯咖啡，充充电。走廊静得出奇，灯光一格一格地亮起，我脚步虚浮，手扶着墙走过去，脑子越来越涨。
就差一点了。我快走到热水机前，正要伸手。
“沈韫？”有人喊我。
我转头，却没能看清对方的脸。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往下倒。
在我意识塌下去的最后一秒，我好像看见喻长冲过来，声音一贯冷静的他，声音偷点失控：“沈韫——！！”那声音里有点慌。是真的、毫不掩饰的慌。然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真开眼的时候，世界像被拉走了颜色，只剩下耳边一阵阵沉下去的风声。然后，我就到了另一个地方。光线很柔，是暖黄的。四周不再是公司，而是一间老旧的客厅。窗台上放着泡开的栀子花，墙角是那台永远看不清图像的老电视，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灰毛衣的老太太，笑着看我。
“韫韫。”她说。
我一愣，脚步顿住了。
??奶奶？那个在我小时候最疼我、给我做荷包蛋、在我被父母训哭时会偷偷把我抱进怀里的人。她去世已经六年了。可现在，她又出现在我最难受、最累、最孤独的时候。我哽着喉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朝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像小时候一样蹭到她腿边坐下。她摸摸我的头，没问我在公司怎么样，也没问我最近谁对我好——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小韫，别把自己撑坏了。你要是太累了，就歇一歇。没人怪你。”
我眨了眨眼睛，眼泪忽然止不住地涌出来。那种委屈、难受、压抑、没地儿说的委屈，仿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崩溃的理由。我抱着她，像小时候那样小声说：“奶奶，我有点想你了。”
她叹了一口气，低声应着：“我也想你啊。”
下一秒——光开始塌陷，声音逐渐扭曲。“奶奶！别走……求你。我好累……别走——”
我猛地睁开眼，像是被什么拽回现实，整个人猛然坐起身。喉咙干哑，心跳乱成一团，眼角湿漉漉的，像是真的哭了很久。眼前一片昏暗，只有窗外一点点城市的夜光洒进来，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就听到一个极轻的声音：
“……醒了？”
我转头，喻长坐在沙发边缘，手里还捏着一瓶未开封的水。他看着我，脸色阴得像压着半宿风暴，唇线紧抿，整个人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眼神落在我脸上，像是终于确定我真的醒了，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你做梦了。”
??我张了张嘴，嗓子沙哑得发不出声音。
??过了几秒，我才找回自己的意识，低头，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是湿的。
??他递过水来，语气低下去了一点：“慢点喝。”
??我接过水，低声说了句：“……谢谢。”
??喻长没回应，只安静地坐着，像是在消化我刚才的反应。他的衬衫还穿得整齐，袖口却松了点，头发有点乱，看起来……像是坐了很久。
??他忽然开口：“你梦见谁了？”
??我没说话。
??但他没逼问，只顿了一下，自顾自说：“你喊得挺大声的，我都听见了。”
??我低着头，眼睛还酸，一开口就止不住地哑：“……我奶奶。”
??“她以前在我最难的时候，会来摸摸我头。”
??我说完，喉咙像堵了一块东西，什么都吐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我才抬起眼看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她死了六年了。”
??喻长没说话。
??但他垂在膝盖边的手动了一下，像是想做什么，却最终只是收回了力道，握住了自己另一只手。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