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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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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快打预备铃了,贺老师关好手机放进包里,她得跑一趟教育局,没工夫搭理贺晓旭吹的那些没影儿的“丰功伟绩”,怕她不信,还得意着得瑟,说看看能不能混进高层拍张前两天剁手指那人的照片……
“阮时雨?”
贺招走到通往学校书店的岔路口,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阮时雨。
“马上上课了还不回教学楼?”贺招常年不苟言笑,审人的时候眉间会皱出一条纹路。
阮时雨似乎在路上出神,骤然被喊了名字,浑身一凛。
要不是遇着的是她挺欣赏的学习认真的学生,觉察到这种小动作,她绝对直接断定,这人保准犯了事儿。
面对贺老师越来越怀疑的目光,阮时雨侧身瞥了眼,然后面不改色地回答,“贺老师好,我想去买几本教辅。”
“下课再去。”
贺招也很忙,说完就准备走了。
“贺老师。”阮时雨突然鬼使神差地叫了她一声,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颤抖。
贺招暂时搁置振铃的手机,还是皱着眉,等着下文。
“我、我想跟您借点……”阮时雨像是中邪后突然回魂,一口咬住舌头,舌尖泛了苦意也不再开口。
即使公务在身,即使不是自己当班主任的班里学生,贺招自动补全了他的话,然后迅速抽出包里的两张现金,“买书?”
阮时雨不记得自己究竟点没点头,贺招在电话快挂断的时候终于接起,然后小跑两步,行色匆匆离开,还一边回头,呵斥他快点回班上课。
最后,只剩下阮时雨一人愣在原地,手里是轻易借到的两张红钞。
胸口好似压了大石,阮时雨用力按按太阳穴,眼底也透着青黑。
他是真的山穷水尽狗急跳墙了吗?那一瞬间,竟然想跟唯一对他好的老师开口借那一百五十万。
是的,一百五十万。
收到照片后,电话里的人已然被激怒,原本的三万二也不过是阮建国答应下的第一笔,他本人欠下的加上利滚利远不止这些。
他们已经不信会有人赎阮建国,发来照片也不过是泄愤,说下次就不止一根手指。
但阮时雨说,他能给。
对面不屑,问他能给夺少。
阮时雨让对面开价。
对面说了这个数,似是被阮时雨坚定的态度感染,又给了他三天时间,否则,就等着给阮建国收尸。
这是第两天半。
前两整天,阮时雨都在疯狂尝试联系许延曦。
电话仍没打通。
他绝望地摔过东西。
然后是一夜的失眠。
夜晚似乎会将绝望和恨意放大,阮时雨一点一滴记起从小到大阮建国对他的每一点不好,衣服都是穿剩下的,生日不会被记得,生病被一个人落在诊所,丢了一点钱就要挨打……再小一点年纪的时候,他回想这些苛待,心里难免委屈苦涩。
可这晚,那些并不美好的过往雪片似的,为一场即将轰轰烈烈的雪崩添砖加瓦。阮时雨痴迷于这个核算分数的过程,甚至生出一种残酷的快意,曾经加诸己身的薄待,逐渐化为割舍那些沉重负担的筹码。
阮时雨甚至恨不得阮建国对他再坏一点,坏一点,别说凑钱救人,甚至想到他接下来要遭遇什么就能痛快地笑出声来!
然后白天课间之后,跑完操,阮时雨忽而一个人慌了神。
看着校园外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他又恨不得自己买了天价保险,然后被一个除许延曦以为的有钱人撞死赔钱。
他当然没买过保险。
阮时雨笑了一下,而且,他明白自己恶劣的内心,即使愿为他舍身,也不过是想用自己的死报复他,幼稚可笑又没有任何实际效用。
然后他就遇到了贺老师。
没回教学楼,死亡倒计时仅剩不足十小时,他迷茫地出了学校,走近往来车辆的路口。每个人都低头抓着手机,行色匆匆。
无能为力。
无来由的恨意盘踞整个大脑,他突然很痛恨那些人!痛恨麻烦源头的阮建国!痛恨弱小无能的自己!痛恨每一个不相干的人……但是,他还能怎么做呢?
***
昏暗室内,温度湿度被调节到标准区间,空气中挥发着助眠香薰,是最适合安眠的程度。
腕表指针走到正点。
厚厚的遮光窗帘被“哗”地拉开。
窗外阳光已经刺目,是十几个小时内唯一进入这片区域的干扰。
之前擅作主张来敲主卧的佣人已经被赶走。
于是,这所豪宅的年轻佣人们大为不解,并且人人自危,那个新来的管家又似乎很得主家信赖,而且全府上下全都听他使唤。其实一些年长的老人是知道的,沈安和才不是什么新人。
许延曦揉揉发干的眼睛,猜测自己又被打了镇定剂,一声国骂出口。
沈安和已经倾身在侧,备好了温热的湿毛巾。
再次被这样细致入微地照顾,心里却已不能返回曾经的安然,许延曦毫不客气地抓起毛巾擦了把脸,然后轻蔑地团成一团丢到他身上。
沈安和眼睫低垂,身上笔挺的西装制服每一丝褶皱,默不作声,任劳任怨地把那团毛巾摊开叠好。
“沈安和,你穿上这套衣服就能出去买保险了,挣点正经钱不行吗?怎么,当许承柏的狗有骨头吃?”
沈安和不为所动,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加上下巴昨天挨了一拳的红印,不知道情况的,还真看不出是谁率众绑回的谁。
“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之前是大意,你觉得现在打得过我?”
沈安和看了眼表,确认早餐已经热好,“少爷,现在可以吃早餐了。”
许延曦最厌恶被忽视,没好气,“我妈去世我就没再吃早饭,难不成你还真想当我妈?”
沈安和似是这才从设定好程序的人机状态解除,抬手伸向许延曦的后脑。
许延曦嘶了一声,后脑勺好痛。他本能一把推开沈安和。
沈安和趔趄两步,站稳,公事公办地说道,“少爷,您需要吃完早餐才能吃药,否则……”
“否则就不给我手机?”
沈安和:“否则您狂躁症犯了,可能还会用头撞墙。”
许延曦还真不记得有这回事了,他驴脾气上来不但不认人,连自己都不在乎,所以撞墙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许延曦尴尬地轻咳一声,“我好了,不需要吃药。”
“但是许董和医生……”
“我说了!我、不、需、要!闭嘴!”许延曦忽然大吼,瞳孔露出野性的凶光,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
卧室床头柜连一个水杯都没有,所以许延曦没找到趁手的东西砸人,用枕头又嫌太娘们儿。
他还是这么了解他。
许延曦掐掐眉心,终于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理性地思考从有利于自己的方面谈判。
“把药拿来,我不吃饭,还有,手机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亲眼看着许延曦吞了药片,沈安和才说道,“少爷,许董让我转告您,下午约‘他’一起见个面。”
许延曦刚想破口大骂又打的什么哑谜,忽而心念电转,想起了以前薛家明也是被许承柏“请”来,稍微一吓唬,就哭着闹着一口答应和他分手。
但是,阮时雨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明明已经保持了距离,公开的场合从未逾矩,即使许承柏他手眼通天,难不成连学校监控都拍不到的地方还给他找到了?
许延曦脸上露馅的表情太明显,甚至没注意到沈安和这时正在观察自己。
关上房门,沈安和轻点耳边,一个不明显的耳饰随即亮起一星蓝光,“没否认,许董。”
对方听完没其他指示,于是通讯器又被关上。
可能是为了下午见面的争锋做准备,许延曦没再发火,情绪冷静地思索起对策,甚至还正常午睡了一会儿。
其实,在许延曦睡着的时候,阮时雨并没有安安稳稳仅停留在他的梦里。
相反,在第七个电话后,家里薄薄的旧电话簿终于到底,好似卖火柴的小女孩最后希望的破灭。
母亲患病住院后,能动用的亲戚早用过了,人家后来不是换了号码就是打不通,唯一打通的一个电话是曾向阮家接过钱的,阮时雨也懵了一瞬,抓紧时间,简洁快速地说明来意,然后就听到一阵“嘟嘟”声。
挂了。
也是,谁还在乎阮建国的生死?
他就算是同样不管,以后也不会有亲戚指指点点戳他脊梁骨,而且他现在还是学生,就算真的袖手旁观也不应当怪他,归根结底,还是阮建国自作孽。
大不了以后在家里给他挂个像,逢年过节摆点贡,也就这样了吧。而且万一他洪福齐天,或者对面只是吓唬吓唬呢?
嗯,就当一切都从未发生,还是运动会前的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晚上回家检查检查作业,跟老师编个早退的理由,这迷幻的一周就当是一场噩梦吧……
阮时雨今天没买青椒,或许是补偿心理,反正他哥得接受更不开心的事了。
钥匙咔嚓,推门,阮时雨摆出的轻松表情没有观众。
家里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