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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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很大，但沒有裝潢——一個簡單的大棚，裡頭擺滿了圓桌，地上鋪著水泥，桌上是還未拆封的環保塑膠包裝餐具。不是假日，整間餐廳只有三三兩兩幾桌客人，空氣中帶著泥土與炊煙的混合味。
沈姐把他們帶到最裡面一間小包廂，落地玻璃外是一大片冬日的農地，遠處黃綠交錯，幾株芥菜、青蔥還在風中搖曳。包廂裡已經有幾名客人在等候，是沈姐帶來的同事。
“右誠，這幾位都是我們公司的台幹，大家來自不同縣市”沈姐說著，語氣熱絡。
“這是右誠，他從新北來的。”鐘姐補充介紹。
右誠一臉自然地笑著，拉過蘇清清的手：“她是Annie，我在上海的朋友。”
桌邊幾個年紀相仿的男女一起說了句「Hi～」，語氣裡帶點打趣，像是對他們的關係心知肚明。
沈姐拉著右誠坐到自己身旁，另外一邊坐著公司的男職員。蘇清清突然不知道該站哪裡，正有點局促，才發現沈姐自始至終沒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個「附帶」。
她走到桌邊的一位年輕小姐旁的空位，輕聲問：“可以坐這裡嗎？”
那女生笑著用台灣腔回答：“可以呀～可以呀～”
她正準備拉開椅子坐下時，卻聽見右誠的聲音從桌那頭傳來：
“沈姐，我還是坐Annie旁邊吧，我們一起來的。”
他話音剛落，身邊那位男同事立刻站起來，笑著對蘇清清說：“Annie，我們兩換一下就好，我們吃飽就回公司啦，妳們坐一起比較好聊天。”
蘇清清還來不及客氣推辭，就看到右誠輕輕一個眼神示意她「過來」。
她有點慌亂地點點頭，換了座位坐到他身邊。
菜一道接一道地上來：剁椒魚頭、冬筍乾炒臘肉、干鍋雞、永州血鴨，還有一大盤紅通通的野菜炒豆乾。
一桌人你一句我一句，鄉音交錯，話題從台灣的美食講到選舉，從哪一家的小吃最道地聊到哪個縣市首長比較會做事。她完全插不上話，只得靜靜吃著那些自己本就不愛的辣菜。
辣味從舌尖一路燒到喉嚨，她低頭一邊喝水一邊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得太「格格不入」
就在這時，桌下她的手被輕輕扣了一下
是右誠
她低頭，看到手機亮起：
“你是不是不吃辣？”
她迅速回他：
“我可以的，少吃一點，不要在意”
過了幾秒，他又傳來一句：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喜歡，晚上請你吃你愛吃的。”
她看著那幾個字，心口一熱。好像外頭再多的聲音、再多的陌生人，世界只剩他和她的對話。
她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
右誠低頭，看著她，將桌下的手遞過來。
她沒有多想，只是自然地緊緊握住。
那一刻，她心裡想的是：
我不需要融入他們的熱鬧。
你在身邊就夠了。
“右誠，吃完飯，我帶你們去虎丘走走看看吧。”沈姐笑著提議，語氣熱絡而自然。
飯後，同事開車將他們三人送到虎丘景區外。
“我去幫你們買門票吧。”蘇清清主動說道，右誠輕輕點頭。
當她轉身準備走向售票亭時，無意間聽見沈姐壓低聲音對右誠說：“你要小心，大陸漂亮的女孩，可是很會騙人的喔。”
清清腳步微頓，但她沒有回頭，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將導遊證從包裡拿出來掛在脖子上。那一刻，她不是某個曖昧身份的女生，而是她自己——一個專業、努力、對生活負責的導遊與職場女性。
她靜靜地走回來，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跟在兩人後頭進入了虎丘景區。
這裡是蘇州最著名的景點之一。據說春秋時期，吳王夫差為了紀念其父親，把他安葬在此，才有了後來的虎丘塔。整個景區有「虎山十八景」，每一處皆有古老的傳說與詩意的名字：試劍石、千人石、斷劍池……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座始建於五代十國時期的虎丘塔——高達七層、47.5公尺，呈八角形結構。由於地基不穩，它從四百年前開始就微微向西北傾斜，因此有了「中國比薩斜塔」的美名。
遊客不多，冬日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灑落石板路上，一切都顯得安靜而古意盎然。
沈姐非常賣力地解說，一邊走，一邊細細講述古代文人墨客在此留下的詩詞墨寶與傳奇軼事。她的語調帶著標準的台灣腔，卻絲毫不妨礙她對蘇州歷史的熟稔與熱愛。
蘇清清默默地跟在後頭，原本對這些她早已熟悉不過的故事並不以為意，可聽著聽著，卻也驚訝於沈姐竟能說出如此多細節。
——她其實也做了不少功課。
蘇清清不發一語，只是偶爾與沈姐對上眼神時，禮貌地微笑點頭。她知道自己的存在一開始就不是這場聚會的主角，也不需要是。但她在心裡，已悄悄地觀察著眼前這個自信、外放、健談的女人。
而右誠呢？他和沈姐並肩走在她前面，他的手放在身後示意想拉一下她的指尖，蘇清清忍不住握一下他。他時不時與沈姐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風景、傳說，對他來說都不是重點。他的注意力幾乎全部落在她身上——在不經意中輕觸她的手，在轉彎時護著她的肩。
那種輕柔，像不動聲色的佔有。
她心裡雖有些彆扭，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口的心安。
“你怎麼不說話呀”」沈姐忽然轉頭問。
“您說的很好，我有點驚訝······”她微笑著回應她
她悄悄望了望右誠，然後低下頭，繼續聽沈姐講那關於斷劍池與吳王的故事。
她想，或許她在他們的故事裡，還只是剛剛登場的角色。但她不怕，她早已習慣做那個沉默卻堅定的人，走在這片斑駁古牆間，就像走過自己的人生。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但也從不逃避。
蘇清清沒打算插話，只是安靜地走在他們後方，像個外人似的。她不太知道要怎麼融入這個談笑間流露熟稔的對話圈，但當沈姐的目光偶爾轉過來時，她還是習慣性地報以一個禮貌的微笑。
沈姐似乎注意到她的沉默，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她很快轉頭繼續對右誠說話，語氣不輕不重。
「好久沒看到美貞了，她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右誠聽見那個名字，腳步頓了頓，語氣平靜：「我們沒在一起了。」
沈姐似乎愣了一下，語氣裡帶著一絲驚訝：「你們分手了？」
「嗯。」
簡單的一個字，說得很乾脆。
沈姐識相地沒再繼續問下去，只是輕輕點頭，轉移了話題，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蘇清清在旁邊聽著，雖然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心裡卻微微有些波動。
就在那一刻，右誠側過臉來看她，眼神安靜而溫暖，沒有一絲慌亂。
那不是在解釋，也不是在道歉，而是一種默默的保證——「妳不用擔心，都過去了。跟現在沒有關係。」
蘇清清接住了他的眼神，眼底有著一絲閃動的柔軟。
她什麼都沒說，但那微微點頭的動作，像是給了他一個不言而喻的回應。
是啊，她懂的。懂得過去不過是鋪墊，重要的是，他現在選擇握著她的手。這樣就夠了。
他們走在古老的石階間，虎丘塔在暮色中映著斜陽微光，眼前的風景變得更深、更靜。
蘇清清忽然覺得，這一段走過的路，不只是古蹟之旅，更像是自己心底的一場探勘。
而那句不經意聽見的「我們沒在一起了」，如同一聲悄然的關門聲，把過往留在門內，也讓她放心地，繼續往前走。
鍾姐話多熱情，一邊走一邊興致勃勃地介紹她在蘇州的生活：我來這邊快十年了，最早住在新區那會兒，外面還是農田一片，現在建設得多漂亮，地鐵、百貨公司什麼都有，生活很方便，物價也不高。
她轉頭補充一句：只是這邊沒什麼老朋友，假日都是找旅行社報團出去走走。
這時，沈姐才注意到蘇清清胸前掛著的導遊證，瞇起眼一看：咦，你是……國旅的導遊？
蘇清清笑了笑，點點頭，把名片遞過去：我是在國旅做國內部的業務，其實主要負責門市旅遊策劃。
沈姐拿過名片看了幾眼，眼睛一亮：“哇，副總啊，那我剛才在你面前介紹虎丘，是不是有點獻醜了？”
蘇清清趕緊擺手，語氣輕柔謙遜：“不會呀，沈姐你講得很好，很多典故說得比我們導遊還生動。”
沈姐露出有點尷尬的笑，轉頭看向右誠，帶著點笑意的埋怨說：“你怎麼都沒說你的同伴是旅行社副總，我還一直以為她是……”
話沒說完，三人相視一笑，氣氛瞬間輕鬆起來。
右誠笑得特別自然：“她想自己被發現呀。”
鍾姐也笑著說：“哎呀，真是看不出來，蘇小姐這麼年輕又有禮貌，原來是大主管喔～”
蘇清清有點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終於不像先前那麼拘謹。
她也開始真正融入這個午後的蘇州行，自己好像真的跟右誠站在了並肩的位置——
沈姐一聽到蘇清清可以介紹她認識朋友，眼睛都亮了起來，語氣也熱絡不少：「真的嗎？如果你願意介紹朋友給我認識，那太好了。我一個人住這麼久，雖然習慣了，但偶爾也想多一些生活上的交流。」
蘇清清點點頭：「我真的覺得你可以認識美琴，她個性很開朗，也特別熱心。我們是在旅遊中偶然認識的，她後來成為我們長期合作的窗口，幫我們在台資企業內推了很多活動。她也常常接觸旅遊規劃，跟你應該滿有共同話題的。」
沈姐好奇問：「她哪裡人？」
「我記得是中部的，好像是苗栗還是南投那邊的。她人很好，也很愛交朋友。我再把你電話給她，讓她主動聯繫你。」
「太感謝你啦！我這邊也有幾個自己規劃的小團想出發，剛好不知道怎麼落實。你們旅行社的可以幫我們規劃一下」
說著說著，三人已經走到山塘街的老街區，找了一家安靜的小茶館坐下。
這家茶館面朝蘇州河，有一排開窗的座位，窗外是古老的拱橋和緩緩滑過的遊船，一樓人聲鼎沸，二樓卻出奇安靜，空氣裡滿是茶香和木頭的味道。
右誠幫兩人點了鐵觀音，自己要了菊花茶，沈姐則自顧自選了一份素齋點心。
坐下來後，沈姐像開了開關似的，把心裡盤算許久的旅行問題一一詢問蘇清清。
「蘇副總，我這邊有幾個朋友想一起去西藏，但年紀有點大，你們安排這種高海拔地區的旅遊，會有什麼風險評估嗎？」
「如果第一次去高原，我們通常會建議先去香格里拉或拉薩周邊做一個適應期。會配備氧氣瓶和專業導遊，全程都有醫療備案。年齡如果超過60歲的，我們也會要求出示體檢報告。」蘇清清答得條理分明。
右誠注視著蘇清清，看她專注解說著旅行安排的細節，語氣溫柔沉靜，眼神有光。那不是一個業務性的講述，而像是她在訴說她生命中熟悉而熱愛的某部分。
他幾次忍不住在桌下輕輕摸她的大腿，像是在確認這一刻的真實。
沈姐偶爾會跳脫狀況，忽然問起他們的關係。
“你們怎麼認識的？旅遊認識的嗎？但右誠你不是第一次來大陸嗎？”
右誠看著蘇清清，毫無猶豫地說：
“Annie，是我的女朋友。”
桌面一陣寂靜，沈姐和蘇清清幾乎同時說：
“女??朋友？”
蘇清清臉色一瞬間紅到了耳根。
右誠一副無辜的表情，眨著眼睛看兩人：
「不是嗎？我瞎說的啦——也許以後就會是了。」
三人相視而笑，但各懷心思。沈姐看似不動聲色，心裡卻多了幾分打量；蘇清清緊張地低下頭，心跳到亂了節奏；而右誠，看起來玩笑成分居多，但眼神卻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