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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御前惊变,金鳞初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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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帝御驾霉坊,对,就是位于那偏僻角落的“霉坊”
消息一传到犹如重锤,砸得霉坊内所有人魂飞天外。小太监们扑通跪倒,抖如筛糠,头埋得几乎要钻进地里。胤祥脸色剧变,下意识挡在苏琳身前半步。苏培盛更是面如白纸,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唯有苏琳,在那巨大的惊骇冲击下,脑中反而诡异地一片清明。康熙,九子夺嫡漩涡的中心,千古一帝,他为何而来?为了李贵人?还是......为了这“霉坊”里颠覆认知的“邪术”?抑或是......永和宫那串毒佛珠的风声,终究刮到了乾清宫?
她强压下几乎跳出喉咙的心脏,和胤祥、苏培盛一同深深跪伏下去:“奴才(奴婢)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黄色的袍角掠过苏琳低垂的视线。康熙并未立刻叫起,威严的目光如同深海探照灯,缓缓扫过这间气味混杂、瓶罐林立的简陋工坊。他的视线在那块“霉坊”的牌匾上停留了一瞬,又掠过墙角堆积的发霉水果糕点,最后落在跪在最前、那个穿着洗的发白的药童服、身形瘦小却背脊挺直的少女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炭炉里细微的噼啪声。
“起来吧”康熙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谢皇上!”众人战战兢兢起身,依旧垂首屏息。
康熙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苏琳身上
“你,就是苏小晚?救了老四府上李佳氏和小阿哥的那个药童?”
“回皇上,正是奴婢。”苏琳声音竭力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抬起头来。”
苏琳依言抬头,目光依旧恭敬地低垂着,不敢直视龙颜。她能感受到那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探究、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如同在打量一件新奇的、打破常理的物件。
“听说你弄出的‘霉药’,能治太医束手的热毒和肠疾?”康熙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却蕴含着巨大的压力,“更听说,德妃赐你的佛珠,在你这里......出了点‘意外’?”
果然!佛珠之事才是关键!苏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德妃恶人先告状了?还是康熙帝耳目通天,早已洞悉一切?
胤祥在一旁急得手心冒汗,正要开口辩解,却被康熙一个淡淡的眼风扫过,瞬间噤声。
苏琳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任何推诿都是不想活了。她再次跪下,将手腕上那串清洗过的紫檀佛珠高高捧起,声音清晰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回禀皇上,德妃娘娘慈心仁厚,赐奴婢佛珠以驱邪避秽,奴婢感激涕零!然奴婢身处污浊霉坊,深恐玷污佛宝,故沐浴更衣后方敢佩戴。然......然奴婢在净手准备佩戴时,不慎失足,致使佛珠落入......落入奴婢熬制‘霉药’的废液之中,此乃奴婢大不敬之最!奴婢甘受任何责罚,但佛珠在此,请皇上明鉴!”
她避开了“毒”字,只强调“失足”和“污了佛宝”,将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同时将“罪证”--那串佛珠,直接呈现到了康熙眼前!赌的就是康熙身边必有精通毒物或医理的高手!
康熙的目光落在苏琳捧起的佛珠上,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个装着深褐色“铁锈液”的瓦罐(里面液体已被小顺子机智地倒掉大半,只剩一点残渣挂在罐壁),眼神深邃难测。
“佛珠污损,确是罪过。”康熙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波澜,“不过,朕倒是对你这‘污了佛珠’的废液,更敢兴趣。”他话锋一转,指向苏琳刚分离出来、准备给康熙“表演”的青霉和金霉菌种培养罐!
“朕听闻此物有起死回生之效?可否......让朕一观其‘变’”
来了,苏琳心头一凛。康熙要看“神迹”?这既是机会,也是更大的危机,若表演失败,或者效果不够震撼,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和辩解都将化为泡影~
“奴婢遵旨!”
苏琳咬牙应下。她豁出去了~~她迅速起身,走到操作台前。小顺子早已机灵地将所需的干净瓦罐、烈酒、米汤、银刮板等准备好,眼神里满是鼓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那双依旧裹着布条、却异常稳定的手上。康熙负手而立,眼神锐利如鹰。胤祥紧张得拳头紧握。苏培盛屏住呼吸。
苏琳先用烈酒再次净手(剧痛让她额角渗出细汗),动作麻利地取过一个洁净瓦罐,倒入少许煮开冷却的米汤。接着,她拿起银刮板,极其小心地从青霉培养罐中刮取下一小撮青翠欲滴、厚实健康的菌苔,轻轻放入米汤中。同样的动作,又从金霉培养罐中刮取了一点金黄色的菌膜放入另一个瓦罐。
“此乃青霉之种,擅克外伤热毒之‘微虫’。”她指着青翠的罐子,声音尽量平稳。
“此乃金霉之种,擅克肠腑积滞之‘微虫’。”她指着金黄的罐子。
康熙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苏琳拿起一个更小的、内壁涂了薄薄一层凝固猪油(模拟伤口环境)的瓷碟。她用银针在猪油上划出几道细小的伤口。然后,她拿起一个装着浑浊污水的瓷瓶(小顺子刚从外面脏水沟里取的)
“此水污浊,内藏万千致病的‘微虫’”
她将几滴污水小心滴在猪油“伤口”处。接着,她拿起一根干净的鹅毛管,从青霉罐中吸取了一点含有活跃孢子的浑浊液体,极其精准的滴在了其中一道“伤口”上!
“此乃青霉药之雏形,专克此‘微虫’!”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紧盯着那小小的瓷碟。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几息之后,奇迹发生了!
被滴了青霉液体的那道“伤口”周围,污浊的水渍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斥开,形成了一圈相对“洁净”的隔离带!而旁边未滴青霉液的“伤口”,污浊依旧,甚至隐隐有扩散的迹象.
康熙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胤祥倒吸一口凉气,苏培盛更是看的目瞪口呆!
这还没完!苏琳又取来一小块新鲜的、带着血丝的猪肉(胤祥不知从哪搞来的),将其切成两半。一半直接丢进金霉罐的培养液里,另一半则丢入一个装着普通清水的罐子作为对照。
“金霉之力,克肠腑之‘虫’”
又是令人窒息的等待,约莫一盏茶功夫后,苏琳用银夹子将两块肉分别夹出。
清水里的那块肉,颜色暗淡,边缘开始发粘。
而金霉培养液里的那块肉,虽然也被染成了棕黄色,但仔细看去,肉质纹理似乎......更加紧实清晰?腐败的迹象被明显抑制了,甚至比清水里的那块看起来更新鲜一点!
视觉的冲击,远比言语更有力!
霉坊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直观的、颠覆认知的“生克”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空气中弥漫的霉味,此刻仿佛都带上了一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康熙定定地看着那两块肉,又看了看瓷碟上清晰的“隔离带”,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看向苏琳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个“奇巧”的宫女,而是带着一种审视的“利器”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
“好一个‘微虫’,好一个‘生克’”
康熙的声音低沉有力,回荡在寂静的霉坊,“此物......当慎用,亦当......善用!”
这几个字,如同金口玉言,为苏琳的“霉药”定下了基调!
康熙的目光随即转向了那串被苏琳重新捧起的紫檀佛珠,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梁九功!”
“奴才在!”康熙身后一个面容清癯、眼神精明的老太监立刻躬身。
“验!”
梁九功上前,双手接过佛珠。他并未凑近闻嗅,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扁圆形银盒,打开,里面是细腻的白色粉末。他用一支细小的银勺舀起少许粉末,极其小心地、均匀地洒在佛珠的几颗珠子上。
片刻之后,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接触到粉末的几处珠面,那原本深紫油润的颜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地变成了......一种刺目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幽蓝色!
“禀皇上” 梁九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此珠......浸过‘苦杏霜’,毒性剧烈,触之可透肤而入,久戴......必致癫狂血枯而亡!”他手中的银勺尖端,也因接触了粉末而变成了同样的幽兰!
轰!
真相大白,毒佛珠,德妃赐下的,是真正的索命符!
霉坊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包括胤祥,都被这赤裸裸的、针对一个小宫女的狠毒手段惊得遍体生寒!
康熙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串幽兰刺目的毒佛珠,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雷霆之怒
“好,好一串......安神定魄的佛宝!”
“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噗通跪倒。
“即刻传值!德妃乌雅氏,心术不正,戕害宫人,着......裭夺封号,降为答应,迁居北三所静省,非诏不得出!”
“嗻!”苏培盛声音发颤,领旨疾退。
康熙的处置,快、准、狠!德妃顷刻间从云端跌落泥潭!
处置完德妃,康熙的目光重新落回苏琳身上。少女依旧跪得笔直,脸色苍白,显然还未从这巨大的恐惧和冲击中完全恢复。她手中空空如也,那致命的毒佛珠已被梁九功小心地收入一个特制的密封锦囊之中。
“至于你......”康熙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帝王的无上威压,“虽有过失,污损佛宝(指之前她自述的‘失足污珠’),然献此‘克毒’奇术于御前,功过相抵。”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青脆与金黄的菌种罐子,沉吟片刻,金口再开:
“青者如碧波凝翠,克热毒于无形;黄者似金鳞耀光,涤肠秽于幽微。此二物,便赐名......”
康熙的目光落在金霉素的罐子上,那层金黄色的菌膜在灯火下泛着奇异的微光。
“金鳞散!”
金鳞散,御赐之名!
苏琳重重叩首,“奴婢谢皇上隆恩!”
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土法抗生素”,在康熙帝的背书下,有了正式的身份—“金鳞散” 她,苏琳,终于,暂时拥有了在紫禁城活下去的、最关键的筹码。
康熙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简陋却孕育着“金鳞”的霉坊,又瞥了一眼旁边神情复杂的胤祥,未再多言,转身,在梁九功等人的簇拥下,龙行虎步地离开了。
御驾远去,霉坊内压抑到极致的气氛才轰然松懈。小太监们瘫软在地,大口喘气。胤祥猛地一拍苏琳的肩膀(这次很轻):“行啊,小苏坊主,你这霉坊,这下可真要名震紫禁城了”
看看那两罐被御赐了名字的菌种,心中百感交集。德妃倒了,金鳞散得了名,康熙似乎认可了它的价值......但这深宫的暗涌,真的平息了吗?那串被梁九功带走的毒佛珠,又会掀起怎样的余波?
“金鳞散......”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肩上的胆子,更重了。这“金鳞”,是护身符,更是催命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