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玫瑰的天堂7 ...
-
朱利安，或者说那个曾经是朱利安的存在的话语在巨大的时间装置核心中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生锈的时光齿轮间艰难挤出，带着令人心碎的扭曲和破碎感。
他那双已非人眼的瞳孔是两个不断旋转、破碎又重组的微型时钟漩涡。看似“望”着众人，视线却涣散而穿透，仿佛凝望着某个不存在于此刻的、遥远而支离破碎的时空维度。
“你们……终于带来了……秩序的钥匙……”他的声音失真严重，像是老旧的留声机唱片在劣质唱针下不断跳针、重复，夹杂着电流的杂音和金属摩擦的嘶嘶声，“但……已经……太迟了……时间的沙漏……早已颠倒……裂痕……无法弥合……”
谢策舟掌心中托着的时序之钥散发出稳定而纯净的白光，与周围狂暴混乱、如同沸腾油锅般的能量流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他上前一步，靴底踩在微微震动的、闪烁着能量纹路的地面上，身形稳定如松，并未因对方那可怖非人的形态而有丝毫退缩，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静的审视：“迟或不迟，并非由你一人判定。朱利安·A·罗斯柴尔德，我们受你妻子罗丝所托而来。她的等待，或许就是你口中‘太迟’之外唯一的变数。”
“罗丝……”这个名字仿佛一个精准无比的触发开关，瞬间击中了朱利安那扭曲存在的核心。他苍白非人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剧烈到近乎痉挛的情感波动，那双时钟漩涡般的眼睛疯狂加速旋转，几乎要撕裂开来！“我的玫瑰……她……她还在等吗？黄昏……是否还未吞噬她的最后一缕光？”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岁月积累下的渴望与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害怕听到那个他早已在无数时间碎片中预见过、却始终不愿接受的答案。
“她一直在等。”沈殊沉声回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穿透了时间装置的低沉嗡鸣。
他脑海中清晰地闪过女幽灵那悲伤空洞的眼神、那强烈到化为实质怨念的等待意念，以及那递出枯玫瑰的苍白手掌：“直到最后意识消散的边缘，她仍在徘徊，等你回家，等你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想起去老地方找到那把遗忘的钥匙。”
“钥匙……老地方……玫瑰最多的地方……她最爱的红玫瑰丛下……”朱利安喃喃自语，仿佛被拉入了某个遥远而温暖的回忆碎片，他僵硬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周围庞大的时间装置能量流也随之剧烈起伏、明灭不定，发出更加响亮和不祥的轰鸣，“我总是忘记……她总是温柔地责备……然后替我收好……我总是……让她等待……一次次……直到这次……等待成了永恒……”
陈诚紧握着手中有微弱能量附着的武器，肌肉紧绷，警惕地注视着状态极不稳定的朱利安和周围随时可能因他情绪波动而再次暴走的时间能量环境，压低声音对同伴道：“现在怎么办？直接把钥匙给他？然后呢？看他完成那个悲壮的告别，然后跟着这个空间一起完蛋？”
许哲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飞速扫过朱利安的状态和那个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巨大时间核心装置，进行着快速的风险评估：“他似乎……一部分意识还残存着清醒，认得并渴望这把代表‘秩序’的钥匙，但另一部分，更大的一部分，已经彻底与时间乱流同化，变成了极度不稳定的非人存在。贸然将钥匙交给他，能量冲击之下，会发生什么完全无法预测。最好的情况是他获得短暂清醒然后崩溃，最坏的情况……”
他的话没说完，但众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简云和沈岚紧张地靠在一起，眼前这个半人半时空现象的存在超越了她们之前副本的所有经历，带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
“你说太迟了，”沈殊尝试与朱利安那残存不多的理性部分进行沟通，他必须了解更多，“具体指的是什么？你的实验……这个‘时间之源’……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可逆的错误？”
朱利安僵硬地、如同生锈玩偶般缓缓转过头，那双可怕的时钟之眼“看向”中央那个不断旋转、光暗交织、散发出毁灭与创造双重气息的能量漩涡。
“为了……永恒……为了对抗必然的终结……”他的声音变得愈发断续，夹杂着更强烈的电流杂音和仿佛多个时间点声音重叠的怪异效果，“罗丝……她的时间……在被一种罕见的诅咒加速侵蚀……她的生命……像指间流沙……我需要……抓住时间……逆转它……固定它……为她创造一片永恒的……黄昏暖阳……”
他抬起一只颤抖得极其厉害的手，指向那个庞大无比的装置。随着他的动作，装置上一些巨大齿轮猛地发出刺耳欲聋的摩擦尖啸，火花四溅。
“我成功了……也失败了……彻头彻尾地失败了……”他的语气变得极其悲哀，那是一种耗尽一切却换来更糟结果的绝望，“我成功了……我抽离了……庄园局部的时间流……将它们强行束缚、压缩于此……制造了这片‘永恒黄昏之境’……确实……极大地延缓了她肉身的衰亡……但我也……彻底打碎了时间的连续性与稳定性……造成了无法愈合、还在不断扩大的……时空伤口……”
他猛地指向周围空间那些不时闪现、扭曲、如同破碎镜面般的时空碎片影像——里面是不同时间点的庄园景象飞速切换：“这些……都是流淌着混乱能量的伤口……时空结构上的痼疾……而我……我的意识……试图用自身去填补……去平衡……却最终……被它们同化……吞噬……”
“所以你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谢策舟挑眉，一针见血地指出，“与时间乱流痛苦共生？这就是你留在纸条上那句‘归来的可能不再是我’的真正含义？”
“一部分……意识……留在了过去的某个锚点……一部分……在现在这个崩溃的节点挣扎……还有更多……散落在了未知的、汹涌的时间碎片洪流里……”朱利安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疏离感，“‘我’……朱利安·罗斯柴尔德……已不再完整。维持这个核心不立刻彻底崩溃……已是这破碎意识能做到的极限……无法再……回到她身边……甚至无法……清晰地回忆起她的脸庞……只剩下……玫瑰的香气……和等待的执念……”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弥漫开来，通过那混乱的时间能量场，沉重地压在每个在场者的心头。这是一个天才因极致的爱而走向疯狂的悲歌，是一个试图窃取时间却反被时间吞噬的绝望故事。
“时序之钥……”朱利安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团纯净的、代表着最初秩序的白光，“它里面……蕴含着我最初设定的、最纯粹的时间秩序法则……它能短暂地……极大地强化‘秩序’……压制‘混乱’……”
他停顿了一下，时钟之眼剧烈闪烁，仿佛正在与体内那疯狂咆哮的混乱能量做痛苦的斗争：“或许……或许它能让我……短暂地……压制住所有这些……噪音和碎片……恢复一丝……清醒与稳定……让我能……最后一次……清晰地……感知到她……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幻影……也足以……慰藉这永恒的放逐……”
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需要时序之钥，并非为了修复那他认为早已无可挽回的败局，而仅仅是渴求一个极其短暂的、与爱人进行最后意识上告别的机会，哪怕代价是加速最终的毁灭。
—
“但之后呢？”沈殊冷静地追问，他必须评估所有后果，“你会怎么样？这个时间核心会怎么样？这个庄园，以及我们呢？”
“之后……”朱利安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秩序的强化是短暂的……如同昙花……混乱的反扑……将会是毁灭性的……百分之九十三点七的概率……一切都会归于彻底的虚无……包括我这残存的意识……包括这个停滞腐朽的庄园……也包括……你们这些意外的访客……”
风险巨大到令人窒息。这几乎等同于将时序之钥作为引爆器，投入这个已经处于临界点的时间炸弹之中。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许哲急切地追问，他不甘心于这样一个绝望的结局，“比如，利用这把钥匙本身蕴含的秩序力量，尝试去修复、去引导，而不是简单地压制后迎来更大的爆炸？哪怕只是稳定住现状？”
朱利安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摇了摇头，齿轮摩擦声随着他的动作响起：“太迟了……基础的时间法则已被我的实验彻底扭曲……修复所需的能量层级和微观掌控力……远非这把钥匙……或现在这个破碎的我……所能企及……强行尝试……百分之九十八点四的概率……只会瞬间加速崩溃……”
他再次将那双充满痛苦和渴望的时钟之眼投向时序之钥，那旋转的涡流中流露出一种近乎卑微的哀求——那是残存的人性在对注定的湮灭做最后一次绝望的抗争。
“请……让我……再见她一次……真正的……一次……哪怕付出一切……”
众人陷入了极度艰难的沉默。
将钥匙给他，或许能勉强完成“交给他”的任务提示，但随后极大概率导致整个副本空间的瞬间毁灭，他们能否在毁灭前的瞬间被系统判定完成任务脱离都是未知数。
不给他，任务无法完成，他们可能永远被困在这个持续恶化、最终同样会崩溃的时间牢笼中。
“或许……”沈殊忽然开口，他目光锐利如刀，快速扫过那个巨大的、轰鸣着的时间核心装置，又看向形态可怖却流露深情的朱利安，“并非完全没有办法。还有一个选项，风险极高，但或许有一线生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朱利安，你提到你大量的意识碎片散落在了不同的时间碎片里。”沈殊语速加快，思路清晰，“如果我们不选择用钥匙压制混乱，而是反过来，利用它作为信标，一个强大的时空锚点，主动去搜寻、定位，并强行牵引你那些散落的意识碎片回归呢？”
这个想法大胆、惊人，甚至可以说是疯狂……
朱利安明显愣住了，眼中的时钟旋转速度出现了片刻的紊乱和减缓，似乎在全力处理这个完全超出他预想的提议。他早已习惯了绝望，以至于任何希望都显得如此陌生。
“汇聚……碎片……”他喃喃道，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不确定之外的别样情绪，“风险……不可估量……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一……不同的时间碎片承载着不同时期的‘我’……强行融合……可能会引发更剧烈、更彻底的……时空风暴……意识冲突……甚至可能……创造出一个更可怕的……怪物……”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不是吗？哪怕只有百分之零点九……”谢策舟立刻接口，他完全明白了沈殊的意图，眼中闪过激赏与跃跃欲试的光芒，“总比坐等那百分之百的彻底毁灭，或者只为了换取那百分之一不到的、短暂到可怜的虚幻慰藉要好得多，既然你最初有能力设定时间秩序的法则，为什么不能再尝试一次？集合所有‘你’的力量和知识，或许就能做到现在这个破碎的你做不到的事——不是粗暴的压制，而是精细的引导和梳理。”
“我们需要信息，朱利安，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许哲也兴奋起来，学者的探究精神和对破局的可能压倒了对风险的恐惧，“这个时间核心装置的具体运作原理！那些时间碎片可能存在的坐标范围和特征！信标的最佳参数设置！你必须帮助我们！这是为了罗丝，也是为了你自己！”
朱利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巨大的时间装置在他沉默间发出更加不均匀、如同垂死挣扎般的轰鸣与震动，显示着他内部正在进行的、无比激烈的思想斗争。残存的人性、对爱的执念、学者的探究欲、对风险的理智评估、以及那庞大混乱能量的本能抗拒……所有这些都在他破碎的意识中交锋。
最终，他眼中那疯狂旋转的时钟漩涡，似乎艰难地凝聚起了一丝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光芒——那是属于朱利安·罗斯柴尔德，那个天才学者和深情丈夫的光芒。
“数据库……”他干涩地开口，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操作平台旁边一个被粗大能量管道部分覆盖、表面布满灰尘的、类似直立阅读台的装置，“我的……主要实验日志……备份……几乎所有关键数据……包括……时间碎片……的能量波动特征记录……和部分……推测坐标……可能……对你们……有帮助……”
他又极其艰难地、仿佛耗尽了力气般，抬起另一只手，指向时间核心漩涡边缘的一个特定区域——那里是数根最粗大的能量导管交汇之处，有一个类似接口的、结构异常复杂的凸起装置，周围环绕着极其不稳定的、跳跃的幽蓝色电弧：“稳定……输出端……接驳……钥匙……可以……极大扩大……信标范围……和牵引力度……但需要……极其精确的……能量频率校准……否则……接口过载……能量逆流……后果……灾难性……”
否则就是灾难。意思已经无比清楚。
新的、更加疯狂却也蕴含一丝生机的计划，在这一刻确定了：利用时序之钥作为强大的时空信标，主动搜寻并尝试汇聚朱利安散落在各时间碎片中的意识，集合所有碎片的力量和知识，来引导和梳理狂暴的时间乱流，最终目标是稳定核心，而非简单的压制或迎来毁灭。
但这条路荆棘密布，需要：
1. 破解朱利安数据库中海量且可能受损的复杂实验数据，找到时间碎片的精确坐标和信标校准的最佳方法。
2. 冒险将时序之钥接驳到那个极度不稳定、如同火山口般的能量输出接口上。
3. 在信标启动后可能引发的、更剧烈的时空风暴和混乱反扑中存活下来。
4. 确保意识碎片汇聚过程顺利，并引导整合后的力量完成几乎不可能的时间梳理。
这无疑是一个赌上一切的计划，成功率渺茫，但却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并非指向终结的道路。
“分工！”陈诚作为经验丰富的玩家，立刻做出决断，声音斩钉截铁，“许哲，简云，沈岚，你们三个负责全力破解数据库，找出我们需要的一切信息！谢策舟，沈殊，你们俩负责研究接驳钥匙和能量校准的事情，我来负责警戒，抵挡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干扰，动作要快。”
时间紧迫，每一秒都可能意味着核心稳定性的进一步恶化。众人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按照分配行动起来。
许哲带着简云和沈岚扑向那个能量阅读台。许哲小心翼翼地将自身能量注入操作台尝试激活。台面闪烁了几下，浮现出极其复杂、由无数那种奇异符号和不断滚动的数据流组成的操作界面。
朱利安在一旁，用破碎而断续的词语进行着极其困难的指引和权限绕过尝试。
“……权限验证……罗斯柴尔德家族虹膜……声纹锁……均已失效……尝试……能量签名模糊匹配……或许能……获得……部分访问权限……”
许哲集中精神，努力控制着能量输出的稳定性和特征，界面在闪烁多次后，终于勉强稳定下来，但弹出的数据流更加庞大、混乱，甚至夹杂着大量的乱码和错误标识。
“我需要过滤关键字。优先‘时间碎片特征’、‘意识映射频率’、‘信标发射参数’、‘坐标推算算法’！”许哲飞快地操作着，手指在虚拟界面上划动，额头渗出细汗。简云和沈岚在一旁紧张地帮忙记录屏幕上飞速滚过的有效信息片段，并试图从混乱中筛选出可能有用的线索。这项工作极其耗费心神，如同在信息的海洋中打捞特定的针，而且充满了不确定性。
……
另一边，沈殊和谢策舟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步步靠近那轰鸣声震耳欲聋、能量冲击感几乎令人皮肤刺痛的巨大时间核心。越是靠近，那种时间错乱感就越发强烈，仿佛周围的时空像劣质布料一样随时可能被撕开，将他们抛入不同的时间炼狱。
“稳定输出端……”沈殊眯起眼睛，抵抗着强烈的眩晕感，目光艰难地在那片能量狂舞的区域搜索，终于锁定了朱利安所指的那个接口。它位于数根最为粗壮、能量奔腾不息的导管交汇处，结构复杂精密，但表面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周围跳跃的幽蓝色电弧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气息。
“需要将钥匙的能量精准引导接入那里。”谢策舟托着时序之钥，全力感知着钥匙本身纯净稳定的能量波动与接口处那狂暴混乱能量场之间的差异，“频率、相位、能量纹路必须高度匹配，任何微小偏差都可能导致能量逆冲、接□□炸，甚至引发链式反应，提前引爆整个核心。”
这需要极其精密的能量操控能力、对时间波动的深刻直觉理解，以及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冷静。
“朱利安！”沈殊回头，提高音量喊道，声音在巨大的轰鸣中显得有些微弱，“输出端的标准能量频率特征和稳定纹路模式是什么？我们需要参数。”
朱利安正艰难地分出一部分意识，协助许哲那边理解数据库的结构，闻声断断续续地、极其吃力地报出了一长串复杂无比的能量频率参数和一组描述能量稳定纹路的抽象符号序列。
谢策舟立刻闭目凝神，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掌心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玫瑰的天堂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