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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亡灵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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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的未解之谜很多,其中,超自然现象就占有一席之地。加之经历了最近的种种诡事,伍树突然冒出来一个荒诞的想法……
他忽然问:“云鹿,你昨天晚上在哪?”
在现下的氛围中,所有警察都对这问题产生了希望。只不过少得可怜,而且连他们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云鹿还坐在椅子上,回了一下头:“我在家。怎么了?”
伍树心声说:死者可能是你。但他转而问:“叔叔阿姨就你一个孩子?”
云鹿有些疑惑,他的信息上次不就已经被查了个底朝天吗?他道:“我是独生子。”顿了顿,又补充:“白苹也是。”
说到白苹,那可有的聊了。死者死亡时间在八点半至九点之间,而昨晚的监控显示,八点之后,白苹出现在了梨园。
至于云鹿,他现在坐在这儿,借着他作为“镜子”,伍树能看到旁边椅子上死者躺在那的幻影。
云鹿和死者,还真是一模一样。
伍树以一句令人遐想的话结束了话题:“很多事情真是无法解释,也许,你有个不为人知的亲人还在这世界上。”
云鹿没作声,他想到了那张和白苹一模一样的脸。过了会,才说:“伍队长,我刚才说过,关于死者的面貌,也许有的人能记住。不如,让我试一试?”
警察们不动声色地撇开了眼神,继续各干各的事情。
蒋童年背过身体,扫了一圈,脚尖忍不住轻轻点来点去,像是在高兴的听音乐。
“可以。跟我来吧。”伍树没有犹豫。
蒋童年这回立即就说自己要走了,一溜烟,身影就闪出了门。
云鹿正跟着陈涧和伍树往外走,只见白苹不知道什么时候处理完了照片,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于是顺理成章的,一行人一起进了电梯前往监控处。
电梯里的气氛虽说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但也快了。
除了伍树,还有冷淡的陈涧,其他回去休息的公安人员无不在用审视的目光扎着云鹿和白苹。
出了电梯,在夏末的梨树群中,伍树轻松慨叹了一句:“梨园的景色不输西山啊。”
不及众人反应,他接着陈述一件事实:“白先生,昨天晚上,你在梨园。”
云鹿的心瞬间被一道力气提了起来。白苹大方承认:“是,我在。”
“哦,你来这干什么?”伍树顿足,冷冷询问。
白苹看了眼身后几名严肃的公安人员:“我不知道我要说的这件事在你们警察局属不属于机密要务。”
本来就要离开的公安人员在伍树的示意下面色如常地走了。
伍树带着警惕性的疏离:“请说吧。”
白苹扬了扬眉毛,认真回忆:“昨天下午五点多,我接到了从前邻居的电话,他已经死了五年。最近回来的‘人’那么多,白爷爷也没有任何危险行为,所以,我没有选择报警,并且我认为最稳妥的方法是将他交给自己的亲人。于是,我将他送到了梨园,白爷爷的儿子白叔叔住在三单元,303。”
“这么巧?”伍树职业假笑了一下。
“很巧。”白苹也淡淡笑了一下。
伍树接着问:“几点把老人送到的?你几点离开的?”
“八点送到,大约八点十分离开。”
听到这个时间点,一直紧张着的云鹿神情忽然有些微妙。
伍树估算着梨园到西山的距离,确实能八点半左右到家。事实上,他们早上排查到的监控视频也是如此显示的。
监控没有撒谎,如果排除眼前两人提前串通一气,那么云鹿提供的白苹回家的时间点也并未是撒谎。
如此合理。如此诡异。
监控室冷冷清清,只有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在懒洋洋打盹。
视频被调了出来:白得很亮的电梯里,死者拎着一袋水果、一袋蔬菜。周围没人,他也没做什么诡异的举动,只是这期间,他一直面朝监控方向。
伍树看着视频里面的人,那个人的脸部在他的眼里是一汪白色的沙海。
他简单介绍:“这是几天前的监控。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的,从这天开始就一直面朝监控站着。”
就像是很想让监控里的人注意到他或记住他。
下一段视频:死者自进了电梯后,头猛然抬高,冷酷地看向监控,一动不动直至电梯门开。
这段视频不免令人一惊。这画面颇像一个长期跟踪你的人,突然有一天被你转头发现时所表现出来的、非常无所谓的冷漠的坦然。
伍树等人看来,死者的脸飘渺得很,自然没有这种感受。
有这种感觉的是云鹿,他看清了,死者的外貌跟自己很像!!!
他缓缓插兜,先一步把手用力伸直,伸得僵硬以避免颤抖。腿同样如此。
只是眼球怎么使力气都随心所欲,仿佛眼眶要兜不住它。飞快转几下,又倏然定住,死死看着监控屏幕。
伍树的目光火辣辣的看了一会,没多说什么。他以为云鹿看得很认真。
又看完了几段视频后,见白苹和云鹿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表现,伍树有些失望。
大爷的呼吸渐渐重了,一伙人有一搭没一搭说几句,又长久的沉默。这个现场实在很助眠。
看了眼大爷,已经翻着白眼睡着了。伍树对两人不死心地问了最后一句:“怎么样,看得见他的脸吗?”
云鹿摇了摇头。白苹亦然。
行。
●
夜里,星星几颗,在旷远的天上冷冷闪烁。
云鹿总是记挂着死者的那张脸。
见到昨晚上的“白苹”后,他原先还犹豫着要不要找时间去精神病院问问陈雅。
但是今天,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监控里的那位。那位,或许可以称为“云鹿”。
这一系列事情只要多细想一下,都能让人发疯怀疑人生。
他不知道白苹是否跟自己一样,能记住“云鹿”的脸。想去问,却怕连带着他一起陷入这种前进不了后退不能的境地,只好耽搁。
又暗中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情了——他像习惯了迷路的人,就这么摇摇摆摆撑到了现在。
心事重重之余,云鹿的脑子总有一个危险临近的信号,但是他难以准确道出源头。只好在祷告结束之后,趁着白苹洗澡的时间,重新把小院大门锁了一遍又一遍。
心稍稍安定。回屋时,两眼闲下来,不由得看了看甬道两旁的花。
这几日忙得不行,院里这些花花草草他着实疏于照顾,还好有白苹,总是做事稳当,不落下什么,花草被他打理得很好。
这么想着,他浅浅笑了一下,拿了浇花的、松土的工具,在夜空下的花园里忙碌起来。
一路忙到梧桐树下,抬头看一眼,梧桐树上黑沉沉的,仿佛有一大群乌鸦暗中盘踞。
当初这栋房子,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棵梧桐树,苍凉、悠悠,很有一番味道。但经历了最近这些事,他越看越觉得它很诡异。
云鹿加快动作,松土完又浇水,浇了水又松土,尽量把梧桐树周边的土壤弄得湿润一点。
很快,黑茸茸的肥土被弄得黏黏软软……然而,清清白水流淌其间却不再深入,全部积在表层。
云鹿远离了一些,避免了漫来的水蹭到他的拖鞋。他大感奇怪,自己没浇多少水啊……
瞪着眼看了一会也是灰茫茫的,他停了动作,迅速回去屋门边开了院里的另一排灯光,又跑回来一看:
土壤里,像是有红墨水四下散逸;白灯远照下,土壤红润润的。
周遭安静,他好像置身一片无垠旷野。没有方向,看不见人。只能觉察到心底的无限哀凉。
云鹿丧颓地想:我应该是死了,死在了那片林子里。
这里或许就是死后的世界。这里,或许是所有失去了肉·身的灵魂一起构筑的世界。对的。应该是这样。
现在这方天地,人死得蹊跷,死人也能“活着”回来,什么世间规则、什么人间真理。他通通都不想顾了。
他腿软了一截,心也跳得剧烈。但是不敢多怠慢,赶紧从隔壁的花丛中谨慎均匀地挖来土,覆盖在梧桐树下。几乎是在本来的基础上堆高了一层。
忙完洗净手,回到卧室换衣。
心思不宁地刚换掉了裤子,上衣脱到一半,正遇上白苹从浴室出来。
云鹿怔愣地看着他。
衣帽间被白苹晕染得水汽朦胧,一滴滴水从他额发上滑下来,滑过眼睛、脸颊、嘴唇,最后滑进脖子里面……不知所踪,令人遐想。
白苹的目光也不落下风的炽热。
很快,两人气息交缠。
转眼,云鹿躺倒在衣柜间的软沙发上,上衣被彻底脱掉了,紧接着更加细密的吻落下。
精瘦的腰腹上,一双修长又白皙的手滑来滑去犹如轻风拂白荷,使得云鹿不可控制地一下下吸紧肚子……
亲得即将晕厥时,白苹却点到为止,没再进一步。
云鹿流着生理性的泪水,无助地看着他。白苹抚摸着轻轻擦去他的泪水,低沉地说:“我没试过……我怕伤害到你……”
云鹿有些恍惚,他醒来后,虽然两人日夜躺在一处,却都是规规矩矩的。但他没想到,之前就在一起的两人,在一起了三年的两人,竟然也都很规矩。
他脑子里关于那三年的记忆已经零零碎碎,特别是关于他们之间的,他基本上是忘记了……所以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他们有过。
相对无言了一会,云鹿赤红着脸吐出这么两个字:“我想……”
在这种氛围下,心爱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足以令人完全疯狂。但白苹这厮竟能控制着自己徘徊在疯狂边缘。
他嗓音沙哑,在极力压抑着;腹部的手却已经一寸寸下移,在白玉般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红印,他耐心提醒道:“没有……很疼……”
云鹿懒得管了。
他双手一勾,下巴微抬,继续深吻,沉醉夏夜。
●
第二天,天还麻麻黑,白苹就把他亲醒了。
云鹿越过他看了眼窗外,灰沉沉的,于是转回眼神怪了他一下,有气无力地埋怨:“你干嘛啊,一大早的……几点了?”
“八点了。”白苹撑着头,温柔地看着他。
“什么!”云鹿惊慌直起上半身,这一用力,牵扯得底下一酸,他忍不住“嘶”出声。
白苹一慌,掀开被子就要去看。云鹿脸红得不行,连忙阻止:“你别……我没事。不过,你是不是关我闹钟了?今天得八点半集合外出,我昨天就不明不白地早退了,今天还迟到的话那可了得?!”
白苹早已经下床拿来了药,不顾云鹿阻止就开始涂了起来。他边悉心擦拭,边说:“昨天虽然早退,但你也没休息,反而是跑这跑那累了一天。我想让你多休息一会。不如今天也请假吧,我们在家休息一天。”
“……”
昨晚主动之后,反而是自己一阵阵的闹红脸。到早上了,居然还在闹。半晌,云鹿才轻咳一声:“我也不能总是请假。我就是住了个院,哪能让台里一直迁就我。”
白苹微微蹙眉。
云鹿紧接着问他:“你今天不加班了?”
白苹将他衣服整理好,下床去放药:“算是忙完了。所以——小寒,我能跟你一起去上班么?”
云鹿喜出望外:“当然啦!你可是挂了名的顾问!”
【亡灵祭第三天】
今天是个虽然突然,但在意料之内的阴天。
这天的习俗是送钱。不是通俗意义上的送冥钱,而是送真金白银,即将不定数额的纸币、硬币、金银手镯玉器等财物放置于门口,算是给过路亡人的香火。
两人穿着新的一套中式风格的白衣白裤,像是要进山修道的世外清修者。出门时,各自都往家门边的一处小台上放钱。
白苹放了一百面值的纸币,云鹿放了一块钱硬币。
“哈哈哈——”白苹忍不住笑出声,调侃说:“你往年可是几百几百的放的啊,说是图吉利。”
云鹿也笑着“哼”了一声,拉着他赶紧出门。
路过梧桐树时,不经意瞥了一眼树下——那里肥土沃沃,干湿平衡,跟往常一样。
他的心里可耻地生出一丝放心。
“现在这世道这么乱,简直是闹鬼,亡灵都跑回来了,我们送了钱他们可是会真的拿。如果几百几百的送给他们,过段时间万一出更大的事情我们丢工作了怎么办?今天以后,我俩都省着点。”上了车,云鹿解释了一下。
白苹给他系着安全带:“那,小寒觉得还会有什么大事?”
云鹿嗔了他一眼:“我可没开玩笑。发生这么多事情,我不信你不这样想。”
白苹轻叹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我们一起努力解决。我会保护好你,当然,我也是需要有人来保护的。”
云鹿扑哧一笑:“放心啊苹哥哥,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应该是都接受了死人跑回来的事实,萍城电视台一点点活跃起来了。
台里的领导见着也高兴。所以,除了参与亡灵祭专题任务的职员之外,昨天台里下了通知,给其他人都放了假。
电视台冷清了一半。
电梯里,云鹿倚在白苹身上,俊俏的小脸上红红白白,可真是懊恼得很:“我也想放假……早知道我就不主动接这个任务了。”
“别担心,我去找找哪里卖后悔药。”白苹温温柔柔地说。
云鹿支起小腿给他轻轻一脚:“麻烦这位先生,顺便帮我问问有没有乖乖男友药?”
白苹佯装思虑了一会:“这个不需要吃药。只要您一声令下,保管你那位男友不敢不听。”
正好电梯到了。两人齐齐笑出了声。
实习区里,基本都放假走光了,除了跟着云鹿参与专题的刘苑和蒋童年。
明明离得有些距离,刘苑专心做事,蒋童年却很是敏感,猛地一抬头就精准看过来了。
通黑的帽子和衣服的衬托下,蒋童年面容异常惨白,他朝过来羞涩笑了笑。这情形,云鹿只得尴尬回笑了一下,然后,立即别开了眼。
他现在看这位实习生已经是在看一颗定时炸弹的感觉了。
办公室像朵苍老的花,几个参与专题的记者在苍凉地敲着电脑。半死不活。
看到工位时,云鹿惊喜得不行——伊元和苏潇两个很是仗义,正在忙活着。
明明知道他们是留下来帮自己的,过去后,云鹿还是贱兮兮地问:“放假了不是,怎么没回家?”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伊元睨他一眼。
看见白苹后,又赶紧说:“你看看,现在你身边既有男朋友保驾护航,又有我和苏潇两个好朋友勤恳帮忙,这亡灵祭还闹出此等怪事,啧啧啧,你这就是天助你也!好好干我的好兄弟,干好了你就是下一任部长。”
“叽里咕噜乱说啥呢。”云鹿移来一张椅子,让白苹坐在自己旁边,“不过还是谢谢你们俩啊,真仗义!感谢感谢!”
苏潇整理着材料,说:“你昨天跟疯了一样,谁放心留你一个人。多事之秋,万一你再出点事情,得了假期跑去休息怎么办?你知道的,我最嫉妒有假期的人了。”
“哈哈哈哈……”伊元没想到苏潇会突然嘴毒,忙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我俩盯着你做完,一定不让你有机会开溜,又消失两三个月的。”
云鹿又感动又心虚,只好也跟着笑。白苹在帮他看视频,也是不忘安慰上一句:“放心,也有我。”
“三座大山。那我是愚公。”云鹿笑着说。
●
办公室忙碌准备了一会,一行人坐车赶往萍城养老院。
眼下,狂欢的庆典类视频已经足够。广场、商场、社区之外,养老院是举办亡灵祭的又一个主场所。
老人毕竟是这世界上离死亡最近的一群人。与狂欢过节的方式比照,他们办起亡灵祭来显得岁月悠悠、古井无澜,是必不可少的影像资料。
大巴车在郊区缓缓行驶。
阴沉的天空下,公路平平静静地躺着,两边的高高树林黑压压一片。
萍城养老院位于西山脚下,与萍城精神病院只相隔一公里。
养老院早几年就随着政府政策翻新了一圈,还扩建了很多。几年过去,在定期维修的作用下,漫漫山林中,养老院比刚刚栽种的小树还要新、还要嫩。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院里,老人们有些分散,各自行动,云鹿看了一圈,继续说:“他们好像没有特别过这个节日。”
白苹接话道:“年纪摆在那呢,他们喜欢温和一点。”
院长来得很快。是位中年女性,姓徐;一身米白衣袍,很像一名虔诚的修女;温和的面庞上,皱纹自然地镌刻着;身材圆乎乎的,很慈祥;说话轻轻柔柔,听着很舒服。
“养老院过节就是这样。大家平平常常做自己的事情。”院长边说边将他们引到里院。
里边热闹一点了,老人们一伙一伙的,不知说着些什么,一阵一阵的笑。摄制组已经分散着去找角度拍摄了。云鹿也准备着要出镜采访。
他简单对院长进行了采访。面对着镜头,院长先说了一堆官话,而后说:“这里的老人是在拜前人,也是在拜自己。每个人都在幸福地过着最后一段日子。他们很坚强,不避讳死亡,也不介意身体的苍老。他们让养老院在人们心中孤苦无依的偏见少了很多。”
说完,院长有事离开之前,建议他们去采访室内的老人。
在护工的陪同下,他们分成三拨,分别去了二号楼、三号楼,以及最远的一号楼。
眺望去,一号楼孤孤单单矗立旷野。阴沉笼罩,死气横生。
刘护工跟云鹿、白苹、蒋童年三人介绍说:“这栋楼是最先修建的,当时经验不足,建址选得不太好,后面跟着修的楼要往好的地方修就不得不远离它了,弄得它现在孤孤零零……楼也很老了,翻新时实在翻新不了多少。楼里住着的,都是路都走不了的老人,他们即将死去。”
一号楼里的老人们,会在荒瑟的环境中孤独度过晚年。
听着刘护工的话,云鹿不免心情沉重。
要跨进去时,一阵大风刮过,留住了众人几秒。
蒋童年并未理会这诡异,拿着摄像机对着一楼内部尽职尽责。
云鹿背后一阵凉意,像是有人在偷窥。他猛地回头看去,他们身后乌云笼罩,天空好像往下低了低。这氛围很不详。
白苹不动声色地牵住了云鹿的手。
刘护工显然很有经验,他笑着说了些宽慰话,很快把这阵大风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