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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打破刻板印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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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重新只剩下陈默一个人,和他面前敞开的、冰冷的门洞。
他僵立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准备关门的姿势,像一尊突然被施了定身法的石像。
巴赫平均律C大调前奏曲那清澈、理性、如同数学般精妙的旋律,还在他身后的公寓里流淌着。
然而,此刻听在他耳中,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的回响。
她……听出了巴赫?甚至听出了是哪一首?还能指出他弹奏时的瑕疵?
那句“弹得不错”和关于“小指犹豫”的评价,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炸弹,在他沉寂黑暗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惊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精准戳破隐秘习惯的狼狈感……复杂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冰冷的怒意还僵在脸上,尚未褪去,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支离破碎。
他第一次,在这个总是制造噪音和混乱的女孩面前,感到了失语。
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包裹着他。
他缓缓地、有些僵硬地关上了自己那扇厚重的门。
门轴转动,发出沉闷的“咔哒”声,隔绝了走廊的光线,也隔绝了那个刚刚离去的身影残留的一丝……属于“苏暮”的、混合着阳光和旅途尘埃的气息。
巴赫的琴音还在空气中流淌,纯净,理性,如同精密运转的钟表内部。
然而,陈默却再也无法从中获得片刻的安宁。
那句“可以再放松一点”,像一个无形的幽灵,在每一个音符的间隙里反复低语。
他摸索着走到沙发前,重重地坐下。
昂贵的羊绒面料温柔地承托着他的身体,却无法驱散他内心的震荡。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沙发扶手光滑冰冷的皮革表面,触感清晰,却无法提供任何答案。
那个叫苏暮的女孩……到底是谁?
她像一个闯入精密仪器的顽童,随手丢下的“破烂”散发着异国的尘土味,聒噪的声音喋喋不休地描述着“灵魂唱歌的蛋挞”,用着最不合逻辑、最不精确的语言。
她理应是他最厌恶的那类人——混乱、无序、充满不可控的变量。
可是……巴赫?
那需要多么专注的聆听,多么敏锐的耳朵,才能从门缝里飘出的、被墙壁阻隔过滤的微弱琴音中,瞬间辨认出是巴赫的《平均律》,甚至精准到C大调前奏曲?
那需要多么深厚的音乐素养,才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弹奏时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右手小指在装饰音上那转瞬即逝的犹豫和紧绷?
这完全悖逆了他之前对她所有的、充满厌烦的刻板印象。
就像一幅被粗暴涂抹的抽象画,突然在某个角落显露出古典大师般精准的笔触。
混乱与精准,聒噪与敏锐,肤浅与……深藏不露?
陈默的眉头紧紧锁着,在黑暗中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他习惯于分析数据,解构逻辑,将一切变量纳入可预测的模型。
苏暮的存在,却像一个无法被解析的混沌方程,充满了矛盾和不可解的未知数。
这种失控感,比她的敲门声本身更让他烦躁,甚至……隐隐地,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