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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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梅雨季。
清晨七点的玉湖市黏腻湿热，让人透不过气。
许书妍站在公交站台等下一趟87路公交车。
她偏过头向左侧看，脸上的表情平静。
梅雨季节雨水多，周末连下了两天的雨，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阴天，算得上是黑色星期一里的一丝慰藉。
但信什么都不该信天气预报的。
没一会儿，远处黑云翻滚而来，气压骤降。
待感觉到有水滴砸在头顶时，已经来不及了。
站台没有遮挡，噼里啪啦的雨点从空中冲刷下来。
上周五下班，雨伞放在公司忘了带回来，幸好包里还有一把备用阳伞。
许书妍慌忙从包里拿出阳伞撑开，黑色雪纺衬衫早就被雨水洇湿，黏在身上。
眼镜镜片上布满了细密的水珠，阻挡了视线。
她单手摘下，想在衣服上蹭一蹭，却发现怎么也蹭不干净，索性把眼镜丢进了包里。
暴雨砸在地面，积起一个个小水洼。
不远处的水洼被人踩散，她循着声看过去，透过伞缘，穿着牛仔长裤的双腿进入视线——裤脚已经湿了，氤氲着深浅不一的蓝色。
伞被举高了点，在朦胧的视线中，她看到站牌旁站着一个男孩儿，刚从不远处冲过来，还在喘气。
牛仔裤，白色印花短袖T恤，利落的下颚线，狭长的双眼，黑色短发。
瘦长的双臂举着一个黑色双肩包，挡在头顶。
今天他的手腕没有戴表。
这小孩儿她认识。
准确地说，是打过几次照面。
每周一早上七点左右，都会在云山居路公交站台看见他。
87路公交车一来，便随着人潮跨上去，选个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坐下，摇晃到春信路。
挺巧的，他们同上同下。
许书妍对他有些印象，有一次恰好坐在一块儿，偷偷看过他的睡颜。
长长的睫毛，上扬的眼尾，少年人独有的饱满肌肤，红润的嘴唇。
安静抱着黑色书包靠在椅背上闭眼小憩，透着稚气。
她瞄了一眼他戴在手上的腕表，想到春信路站附近有好几个中学，给薇姐发去一条消息：
【公交车旁边坐了个帅哥，可惜戴着小天才手表。】
到了快中午，薇姐才回过来消息：【怕什么，加个联系方式啊。只要保养做得好，男友个个在高考。】
许书妍无奈地摇摇头：【我可下不去手。】
就这么一瞬间的出神，雨越下越大。
小孩儿手臂往下淌着水，小心避过水坑，朝许书妍走来。
他的声音高扬，带着少年人的青涩。
那声音试图盖过雨声，“你好。雨太大了，我没带伞，可以和你一起撑吗？”
许书妍愣了愣，抬起手将伞举高，随即朝他挪了挪，“快进来吧。”
伞面遮挡住了砸向他书包和双手的雨点，小孩儿这才将书包从头顶拿下来，拍掉了些许雨水。
“谢谢姐姐。”
阳伞其实不算小，但突然挤进来一个人，空间瞬间逼仄。
空气里涌动着少年人身上清爽的柠檬气息，裸露的小臂不小心碰撞在一起，有些湿。
小孩儿个子高，许书妍已经尽力举高伞柄，伞面还是堪堪压着他的发顶。
以至于他低头弯着腰，站得有些局促。
许书妍想着，现在的中学生都吃的什么，长得这么高？
下一瞬，他的手掌覆上来，指腹擦过她的手背。
手上一轻，伞柄被一只大手握紧，稍稍用力往上。
“我来撑吧。”
她没有拒绝，几不可闻地点点头，“谢谢。”
小孩儿忍不住咧嘴笑了一声，“应该是我说谢谢。谢谢你的伞。”
正说着话，一滴雨水从伞中落下，打在许书妍领口处的脖颈上。
她缩了缩脖子，肩膀撞上了他的手臂。
许书妍有些尴尬地朝他抱歉点点头，解释着：“伞里漏水。我这备用伞，有点破了。”
雨水顺着领口和皮肤的间隙滑了下去，有些凉。她“嘶”了一声伸手去摸，摸了一手的水痕。
小孩儿“嗯”了一声，许书妍余光瞟到他似乎盯着自己发怔，看过去时见他慌乱偏过头去，喉结上下滚动。
一把伞，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雨幕中，看着车流来时的方向，望眼欲穿。
早就过了87路到站的点，许书妍看了看时间，有些急躁。
一辆公交车停在两人面前，她冲里头的司机问道：“师傅，你知道87路怎么还没来吗？”
“哦。好像半路抛锚了，你等下一趟吧。”
话音还没落下，车门关闭，师傅一脚油门便开走了。
祸不单行。
突降暴雨就算了，云山居路到春信路唯一一趟合适时间的公交车还抛锚了。
87路半小时一趟，周一加上雨天，路上堵到爆。
这里距离公司十公里，等下一趟她就该迟到了。
许书妍想了想，问小孩儿，“你也是春信路下的对吧？”
小孩儿挑了挑眉，“嗯，是的。”
许书妍：“再等下去我要迟到了。我打个车，你要不要一起走？”
说着，拿出手机点开了打车软件。
【叫车人数过多需排队，您当前排位103号，预估等待20分钟】
……
她点了取消，换了个软件，还没打到车，旁边小孩儿朝她挥了挥手机，“我打到了。”
许书妍:“啊？”
这是什么欧皇？
“我有会员。”小孩儿解释道。
许书妍恍然大悟点头，问道：“麻烦问一下，车还有多久到？”
小孩儿：“三分钟。”
三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两人前面，小孩儿转过头，“车来了，你先上。”
车子很干净，后排宽敞，没有异味，散发出淡淡的薰衣草香。
司机白衬衫黑西裤，年纪看着不小了，但很干练。
许书妍坐定后惊了一下，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坐专车。
司机友好转过头，“少……您好，请系好安全带。”
看到男孩儿湿了大半的T恤后，找出一块一次性毛巾递给他，“这里有干净毛巾，可以擦一擦。”
又贴心地问许书妍，“这位女士您需要吗？”
她一边感慨尊贵的会员服务就是不一样，一边摆摆手拒绝，“我不用。”
许书妍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将潮湿的镜片擦干戴上。
这时她才注意到，小孩儿左肩湿了一大片，比其他地方都要明显。
车子平稳地开在马路上，许书妍靠在柔软的深棕色皮质座椅上，抱着双臂看向窗外，表情淡淡的。
滂沱大雨和车开过去溅起的水雾遮盖了一路的景色。
但也有那么一两个清晰的瞬间，路边的房树人被笼罩上了一层和平时不同的朦胧又磅礴的美感。
手机不适时地嗡嗡震动了起来，许书妍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是她不想看到的公司同事的名字，淡漠的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一个接一个。
那些电话听起来都是些让人烦躁的琐事，但她从始至终没有露出不耐的表情，一直温声细语地解释着。
“喂，林经理。对方合同一个字都不让改？之前您没说。可我做不了主，修改意见和风险点已经给了。行，您给杨总打电话吧。”
“诶，陈总。你们也不清楚？这块业务当时不是你们负责的吗？那我找谁问呢？举证期限马上要到了。”
“您好柯总。公司确实资金紧张，不过您放心，既然能给出这个方案，那一定是诚心的。”
挂断这些乱七八糟的电话，许书妍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衬衫的领子勒得她有些难受，手下不自觉解开了第一颗扣子。
随着领口打开，雪白的肌肤裸露出一小片，像是冬日里的雪地，柔软又耀眼。
一旁少年的耳尖却渐渐红了。
手滑过第一颗纽扣后，落在了胸前第二颗纽扣上，只是指腹轻柔把玩。
许书妍眼睛看着前方发呆，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待回过神来，又长叹了一口气，抬手摘下眼镜，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指腹在眉骨中间轻轻揉捏。
她的睫毛很长，闭着眼时微微颤抖着，呼吸间，颈部连着锁骨上下起伏，拉扯出好看的线条。
许书妍闭眼调整了一下情绪，再睁眼时，余光瞥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伸到身前。
她低头看去，小孩儿递过来一颗巧克力，说道：“姐姐，给你的。你还好吗？”
想到方才可能给这位纯真的小朋友展示了社畜卑微的一面，有些尴尬，“还好还好，事情凑在一块儿了。”
说罢她伸手去拿掌心的巧克力。
巧克力扁扁一块，裹着深褐色平整的包装纸，静静躺在有些泛红的掌心里。
裸粉色的甲缘划过皮肤，微凉的指尖轻轻触到发烫的掌心。
小孩儿的指尖蜷缩了一下，她抱歉地笑笑，迅速捏起巧克力，“谢谢啊。”
为了打破车里的沉闷气氛，许书妍绞尽脑汁找话题，“你在春信路附近上学？”
“嗯。”
“现在读的高中？”
见小孩儿没否认，她看了看小孩儿的眉眼和身高，做出了个推断，“高三吗？这周末就要高考了吧？”
小孩儿：“……嗯。”
许书妍：“哇，那高考加油啊。”
一阵沉默……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在公交上见过你几次，每次见你都在睡觉，高三挺辛苦的吧？马上就可以解放了。”
小孩儿：“还好。”
许书妍：“现在八点了，早自习会不会迟到？和老师解释一下应该没事吧？”
小孩儿：“没事的。”
不管她聊什么，小孩儿的回答都淡淡的，皱着眉，脸上的表情很臭，好像谁欠了他钱一样。
她愣了愣，想明白了什么，确实是欠他钱了。
“这车费多少，我转你吧。”
他大概心里不舒服怎么还不提车费均摊的事儿吧？
果然，小孩儿迅速打开手机，点开二维码，“姐姐加我吧。等下车了我把费用发你。”
许书妍心里暗自好笑，点点头扫上了，弹出一个界面，添加到通讯录。
过了会儿，就收到了这位昵称为“J”的新朋友发来的消息。
上面只有三个字，大约是他的名字：江怀予。
许书妍不动声色挑了挑眉，心道也没什么必要知道名字吧？
但还是礼貌地回过去三个字：许书妍。
轿车在春信路公交站台停下时，还下着毛毛细雨。
许书妍下车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到八点半，能打上卡。
她朝前头望，看到了同事的背影，将手里的阳伞塞进江怀予怀里。
丢下一句“你留着用吧”，便头也不回跑进了同事的伞下。
停在一旁的黑色轿车没有走。
司机打开车窗，朝外头怔怔站着的少年恭敬地说道：“少爷，这把伞看着有些旧了，车里有新的，我给你拿。”
江怀予朝司机笑笑，“不用，我包里有。张叔你回吧，我自己走去就好。”
手里的阳伞是可爱的粉色，伞柄处还留着她掌心的温热。
撑开时散落一身细密的水滴，江怀予并不在意，撑着伞和前面的身影保持着一段距离。
伞下萦绕着淡淡的橙花香，和她身上的味道好像，躲在伞下，就好似被她包裹着。
他想起她在车上说的话，脸上露出苦涩的笑。
他是在春信路附近读书不错，但不是中学，是玉湖大学。
他们三年前在玉湖大学见过的。
只可惜，她不记得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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