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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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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舒没反应过来,觉得这不是他这种性格的人会说的话。但没太惊讶,他也难逃男人爱面子的范畴。
这是一句玩笑,也是一个不容推翻的结论。
季舒不会与他为这点钱争论,即使这看似是私事,但只要同上级在一起,某种意义上,她就难逃服务者的角色。
这种服务,虽不至于给上级撑伞开车门、出差时给同性上级换床单,但察觉对方情绪、猜测引发情绪的原因,再根据其心情调整说话方式,几乎是种本能。让人开心的能力可以没有,但总不能让人不高兴。
“比起比我有钱,你比我更有善心。”季舒笑着看他,“其实花这笔钱我也怪心疼的,您来付可以吗?”
听着她完美到不显圆滑、甚至能取悦人的回答,方恺突然没了说话的兴致,“当然可以,”
季舒看着他交完费用后,就又回到了诊室查看,而她没有进去,站在了门口处等待。她的确不喜欢猫,不想看到血淋淋的场景。她会愿意花钱解决遇到的这个“麻烦”,但预算是有限度的,更不会投入任何的感情,连情绪都不想受到波动。
等待的功夫里,何烨给她发了信息,说是他姨夫下个月办生日宴,一起去参加。
季舒没回复,就已先将这个生日宴写进日程里,撞了就到时候再说。她根本不想去,这种场合,她每次去了回来都觉得别扭。
别扭的原因,她说不上来,大概率是自卑,但这也解决不了。
其实他家有资格高高在上,婆婆殷琴华的父亲,曾官至省委,姐妹俩自是娇生惯养,眼界高也正常。
其姨夫走了从政的道路,丈人尚有余热时,他不免多受其照顾。这夫妻两人显然是聪明人,兢兢业业地追求着最为世俗的东西。交往的都是上层名流时,一般人也入不了他们的眼。
然而颇有讽刺,他们的独子,却娶了个家庭条件极其普通的女孩,就是那个在饭局上被当众催婚的小姑娘。她父母离异,女孩跟了母亲,母亲没有正经工作。
两人是高中同学,早恋时就被殷慧掐过不止一次的苗头。反正儿子读书也不行,殷慧干脆把他送出国读本科。在国外期间,男孩倒交往过几个女生,挑剔的殷慧一个都没看上。原因各异,其中一个女生,条件不是不好,而是太好。问题反而是父亲的官位太高了,女孩国内外的很多事,都由商人给帮忙解决了。能量过于强,且毫不遮掩,风险反而骤升,殷慧不想受牵连。
男孩回国后,就被安排了工作。读书时的暑假,他和那个女孩的联系没断过。当没有距离的限制时,两人旧情复燃了。
这事儿当初闹得鸡飞狗跳,最后得到了童话故事里的解决。看戏到最后,季舒也没看明白,到底是爱情,还是年轻人和父母的较劲。
这个年纪,季舒早已不相信爱情能抵挡现实的残酷,若当调味剂,纯度都不够。她曾私下点评过一句,这段婚姻对女孩来说,没多大价值,她无法获得实在的好处,指不定还过得憋屈。何烨皱了眉看她,说你怎么这么现实,人家这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你不能盼点好的。
不是所有话,都能与亲近的人说。有些真实想法,就得烂在肚子里,或是与毫不相干的人讲。
作为先行者,季舒很确定,在那样的家庭里,根本不如外人所想,能拿到多少好处。
曾经的她,不是因为何烨的家庭背景而选择他,但不承认这是衡量因素是种虚伪。结婚伊始,她不是没有过利用夫家资源与人脉的想法,但很快就摒弃了这个念头。
出生于普通家庭的她,并不懂那个阶层的规则,从人情世故到说话做事,她都弄不明白。婆家更无帮衬的想法,穷人的自尊心,让她做不到卑躬屈膝。
季舒工作了很久后,才彻底确认,她不需要他们的任何东西。她更能看清楚,同样的努力,花在工作上,绝对要比花在逢迎夫家上,能带来更大的价值。资本社会的分配效率,大概率比那样的名利场更高些。
若说双管齐下能利益最大化,她也只能承认,她没这个能力。有这个时间,不如睡个懒觉。
所以,她也不免日益懒得装,参加他家族的聚会时,都得努力藏着不耐烦感。不图他们什么,她无需有任何取悦的行为,只顾吃喝。
但从何烨的言语可推敲出,公婆对她这种消极抵抗颇有微词。季舒想,他们是不是平日里因权力而享受的好处太多,觉得不付钱就能得到服务?
她找的宠物医院看起来挺靠谱的,方恺在缴费时,前台工作人员就主动说,别担心钱,猫我们这里尽力救,流浪猫会打六折,先交个三千定金,费用之后再算。
付完钱后,方恺就独自去了诊室。这事不重要,只要花钱就行。但人都到这了,他顺便观察下猫的情况,和医生的诊断。
他对猫没多少了解,但这不是问题,资料很多,快速搜索就行。并不难推算出救这只猫,大概要花多少钱。他能接受一定程度的上浮,但超过限度,就不正常,可能需要考虑换医院。
他是有钱,但又不是冤大头,甚至对数字很敏感。不要对任何人或机构有无条件的信任,自己了解大致环节,并主动对进展进行把控,会避免很多问题。
猫虚弱地躺着,医生说需要输血。店里有一只狸花猫,刚好配型配上了,能给这只猫输血。看着猫有些喘气,加上贫血,医生怀疑是传腹,这需要进一步的检查。
方恺点了头,说需要做什么检查就做,
医生见他像是对传腹一无所知的样子,对他做了简单的讲解后,下了结论,说这很危险,它本身基础就差,很可能活不了。
他看着猫,说尽力治吧。
在诊室里的虽是他,但方恺是冷漠的,听着这种结论,内心没多少情绪,觉得万物自有其命数。人大概率无法改变他人的命运,对于动物,对于这种命悬一线的,他遇到了就会尽力帮忙,但他毫无当救世主的心。
有朋友养猫又养狗,曾建议他养宠物,会提升生活幸福感。他先是说工作忙碌,被反驳这是借口,有太多方法可以解决,他才说出原因,他不觉得宠物能跟他有交流。朋友无语地看着他,说人家只是动物,没法成精,你没法指望人家跟你有什么灵魂的交流。他耸了肩,说所以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件事。
方恺跟医生确认过它现在的情况过后,就走出诊室,看到季舒站在玻璃门旁发呆。她注意力之专注,几乎没察觉到他的靠近。
或许他们是同一类人,有很多的冷漠,和一点的善良。太明白善良有成本,只在确定可负担时,才会选择善良。
方恺走到她身旁时,她才反应过来,看向他时眼神中的呆滞一闪而过,随即回了神。无需她问,他先回答了她,“猫有点贫血,正在输血。”
季舒很疑惑,“这里是有什么血袋吗?”
“这里有其他猫,配型成功了,就可以给输血。”
“好神奇。”
听着她的感叹,方恺笑了,“这有什么神奇,不就跟人类一样吗?”
“但猫不是人类啊。”季舒说完都觉得这回答是句废话,“那就是等它情况好点,再慢慢治疗是吗?”
她大概率对猫同样毫无了解,方恺觉得没有必要跟她解释太多,他这儿能解决就行了,“是的,没法立即治好,得慢慢来。”
“好。猫真幸运,能遇上你,你改变了它的命运。”
“你觉得我很喜欢改变别人的命运吗?”
他面无表情时,没多少严肃,只让人觉得莫测,猜不出他的喜怒。但季舒没有害怕,她没有说错话,就无惧他的反应。而他的回答,其实是种虚伪。
改变他人命运的根本是对权力的运用,他主观上认为自己不喜欢改变他人命运,但悖论是,如果他不擅长运用权力,根本走不到今天的位置。
季舒看向他,“我觉得,擅长运用权力的人,不可能一丁点都不享受这个过程。”
她的眼神中带着笑意,以及捕捉到他矛盾处的狡黠,方恺向来不喜旁人对自己的窥视,可她的直接,并不让人反感,“不可以擅长但不享受吗?”
“可是,这一过程必然带来快感。说自己不享受,是不是种......”
“什么?”
“虚伪?”
被她形容为虚伪,方恺却是笑了,“好,我承认。”
听着他的承认,季舒倒是觉得他话没讲完,“我在等你的但是。”
“没什么但是。”方恺看着玻璃门中两人的身影,明亮吞噬了大半,只有部分残存于黑暗中,得以被看见,“跟大多数事情一样,擅长、享受和厌恶,可以同时存在。”
见她不说话,方恺没有看她,只是看着玻璃门中她的眼,“还觉得我虚伪吗?”
“没有,是我妄下定义了。”
不满意她的回答,方恺没有表现出来,突然问了她,“刚刚走过来时,见你在发呆,是在想工作的事吗?”
“虽然我很想表现自己,说自己在想工作,但确实不是。”
“那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或许她不够坚定,而他又像是个能给答案的人,季舒想了想,问出了口,“我在想,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场合上,我表现得不够热络,甚至懒得讲话应付场面,是不是种不成熟?既然都在了,不消极抵抗,也许能让大家都开心点。”
“你为什么要让大家开心?”
“就反正都在了啊,这也没什么成本,打起精神应酬下就行。”
“有钱赚吗?”
“大概率没有。”
“没有钱赚,就不要浪费时间。还有,想想怎么能让别人难受,大概率比想让大家开心来得有用。”
季舒笑了,不愧是他,很反常识,听起来也毫无人性,可是,她很喜欢这个回答。
看着她的笑,方恺倒是反思了下自己,他这是不是不请自来地给了建议,而她没那么喜欢别人给建议,他补了句,“这只是我的想法,不构成建议。”
季舒看着他,“没有,我很喜欢。”
方恺愣了下,却是礼貌地回了句,“谢谢。”
“是我该谢你。很有用的建议,我会努力照做的。”
季舒真的很喜欢他的回答,虽然他不知语境,但她有被安慰到。她不由得想,安慰到底是什么,是温柔的劝解,还是深切的认同。
这一点安慰,就很多了,季舒对他真诚地笑了下,并且再次表达了感激,“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回答,谢谢你。”
她笑着看自己,方恺没有说不用客气,看着她,“那我很荣幸。”
对视片刻后,季舒就移开了眼神,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去加个联系方式,让他们通知下猫的治疗情况,以及后续的费用通知。”
“好,记得把费用告诉我。”
“好的,我会跟你讲。”
“那你要不要再去看它一眼?”
“不用了。”季舒回答得太快,显得她毫无感情,她又找补了句,“等它彻底好了,我抽空来看它吧。”
“行,有空可以一起来。”
有空的意思就是,无限期的待定,季舒爽快应下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