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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意料之外的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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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盛夏,树影斑驳,烈阳当空,蝉鸣不断,扰得人心烦意乱。
嘉安中学的高三生们就在这样的酷暑中迎来了青春的最后一场考试。
丛中笑还记得,那本该是个平静的下午,对于她而言。
同学们如出巢的蚂蚁般涌出教学楼。无数少年从丛中笑身边呼啸而过,他们快步走着、奔跑着、笑闹着,卷起一阵又一阵的狂风,扬起了她的发梢。
她也走出去,站在天空下,抬手遮阳——但仍然有几缕阳光漏到了她脸上。
丛中笑笑了起来。
原来脑子还可以这么轻松。
她已经习惯了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冒出念头的状态了,乍然放松下来,发现世界原来可以这么安静。
久违的困倦席卷而来,她现在就想赶紧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庄清梦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站在离丛中笑几米远的地方,拿着一束花,任由潮水般的人群绕过她们所占据的小小一方天地。
然后微笑着向丛中笑走过来。
丛中笑唇角的笑意渐渐平缓下去。
该说很巧吗?这栋教学楼有四个出口,庄清梦怎么知道她会从这里下楼?
从被开膛破肚的北极熊玩偶里扒出窃听器的那一刻,池以恒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拉住丛中笑,只说了两个字:“报警。”
丛中笑无措地抬头看他,脸上难得现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她说:“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
她脑子很乱,一会儿想她们不是朋友吗?庄清梦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一会儿想到已然逼近的高考,如果报警,是不是要走法律程序?会不会花很长时间?那学业岂不是会被耽误……她不了解这些。
一会儿又突然想到,该告诉父母吗?他们会理会这些吗?他们会帮自己解决吗?
这个所谓的家,本来也就是因为她,才勉强维系住的……现在又给他们添了麻烦——
身体突然被抱进怀里,无孔不入的青提清香环绕周身。
丛中笑一愣,乱麻似的复杂心绪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一刀咔嚓。
“你……”
“告诉你爸妈。”池以恒轻轻松开她,幽暗的眸子深不见底,丛中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别多想,让大人来帮你解决。”
丛中笑照做了。
预想中的麻烦没有出现,她一连几个月都沉浸在忙碌的学习中,甚至抽不出空去想这件事。
——好吧,她承认,她是故意让自己忙到没有闲心去想一切让她烦恼的事。
庄清梦被调到另一个班级。她没有拒绝校方的安排,沉默地服从了。
那天她从后门走出去,丛中笑没有回头。
她抬头,庄清梦已经停在她面前,笑着把手里的花递给她——
“毕业快乐。”
丛中笑垂眼凝视着那束花。
橙粉色的花瓣犹沾露水,层层簇拥着中间的花蕊,从外到内由浅及深,是一束香槟玫瑰。
她没有接,只是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你跟踪我。”
“对。”庄清梦笑容放大,竟欣然承认,“我喜欢你呀,笑笑……”
“不是朋友间的喜欢。”
见丛中笑沉默不语,她逼近了些,微偏着头,拉直后有些刺硬的发尾扫过印着密密麻麻英文的棕色包装纸。
“是想拥抱你、亲吻你……和你做|爱的喜欢。”
她并未刻意压低音量,路过的人听见这番告白,纷纷投以诧异的目光。
丛中笑垂在身侧的手微蜷了蜷,退后一步。
庄清梦真是疯了。
如果能未卜先知,如果时光能倒流……她一定不会选择招惹她。
“我喜欢男生。”她低声说。
她本来还想在这句话前加个“对不起”以示礼貌,但一回忆起几个月前发生的事,顿时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庄清梦的。
反倒是对方该跟她道歉才对吧?!
“你喜欢谁?钟若淮?他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我也有!”
她本以为庄清梦会知难而退,谁知对方面色一沉,不仅没退,反而紧走几步,双目赤红地逼得更近,一把扣住她手腕,冷笑一声:“近水楼台先得月……噢,我明白了,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喜欢钟若淮那个脑子没开封的蠢货——是18班的池以恒,是不是?你们青梅竹马,他说什么你都听,他让你报警抓我,我那天听得很清楚!”
往日清丽脱俗的脸已经被妒火扭曲得面目狰狞。丛中笑从未觉得她如此陌生,又惊又怕,奋力挣扎,狠狠瞪着她:“我喜欢我自己!松手!”
没想到她竟然不打自招,承认自己在北极熊玩偶里藏了窃听器!
庄清梦看着身量纤纤,却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大力,还要将她往自己这边拉。丛中笑被她扯得小臂生疼,痛呼出声,就感觉那只铁箍般的手略迟疑一瞬——
啪!
丛中笑手臂一轻,低头一瞧,那上面已经通红一片,火辣辣地疼。
“池以恒?”庄清梦阴恻恻盯着突然出现在丛中笑身侧的人。
她手背同样浮起一片红,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明显,是刚才被池以恒一掌拍开所致。
池以恒同样怀抱一束花,是用朵朵盛放的向日葵扎成的,灿烂明媚,与他那张冷若冰霜的俊脸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他用那只空出来的手把丛中笑拉到自己身后,眉心紧拧,无光的黑眼珠冷冷地扫了一眼面露怨毒的庄清梦,又转回来,视线焦点落在丛中笑小臂上,面色极其难看。
人流中的对峙太过突兀,三个人又长得各有各的惹眼,不少人意识到她们之间起了纷争,便驻足观望。
丛中笑不想在这儿给人当猴看,然而挡在面前的池以恒背影黑压压像堵墙,不像是能轻易拉动的样子——丛中笑头回意识到他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她从没见过这么吓人的池以恒,一时间竟怕他扑上去打庄清梦,赶紧扯住他的衣角。
池以恒低头一瞥她捏住他衣角的那两根手指,依旧与庄清梦对峙,“我记得笑笑给过你脸了。”
“池以恒你在这里装什么大瓣蒜?”
庄清梦愤恨地瞪着池以恒,目光擦过他,望向藏在他身后的丛中笑,心里又醋又恨,恨不得和她亲密无间的人是自己,妒火中烧,一时便口不择言道:“我怎么就把你这条狗给漏掉了?笑笑,你知道你的好竹马在练习册上写满了你的名字吗?他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池以恒敏锐地察觉到衣角上传来的拉力微松,那束向日葵的包装纸便被攥得有些发皱。
“我们走吧。”丛中笑低声说,面露疲惫。
她好累了。
池以恒点点头,揽着她转身就走。庄清梦顿时慌了,望着她的背影,泪水夺眶而出,“笑笑?笑笑!”
她想过她们之间的无数种可能,想过她有可能对自己破口大骂,露出失望的眼神,但唯独没想到,丛中笑竟然连一眼也不愿意多瞧她,一语不发地转身就走。
和之前那个眼睛亮晶晶地、始终热切地注视她的丛中笑,一点儿也不一样了。
庄清梦心口一窒,感到了巨大的落差。
她知道,如果放任丛中笑转身就走的话,不管友情也好爱情也罢,恐怕两人将来就再无瓜葛了——那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她流着泪在背后喊:“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他做的事情和我有什么不同!就因为我出现得比他晚吗?”
救命……丛中笑又开始头痛了。
虽然毕业了,但校园墙又不是死了,她都不敢想象明天那上面会有多好看。
说不定等不到明天,今晚就有了——刚高考完的学生们可能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时间和吃瓜的心情。
步入高三,两人办了走读,因此不需要再去宿舍楼收拾行李。他们走出校门口,人群才渐渐变得稀疏,多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扛着横幅、拿着捧花,喜笑盈腮地与校门口合影留念。
人一少,丛中笑浑浑噩噩的脑子总算清醒许多,猛然发觉池以恒的手还在自己肩上,刚想不着痕迹地挣脱,就感觉肩头一轻——池以恒自己主动收回了手。
他改为两手捧花,递到她面前,“辛苦了。”
面上还是一贯沉静清冷,但丛中笑眼尖地瞄见他耳根渐渐染上绯意。
明明很不好意思但还是送出来了,这家伙有时候真是别扭得可爱。
她忍不住想笑,但最终学着他的样子肃起脸,接过花,点点头,作公事公办状:“你也辛苦了。”
场面之庄重,就差敬个礼,再来一声“同志”了。
坐上丛爸爸的车回到家后,丛中笑找来一个花瓶,想把花插进去,水培一段时间。
花束是用洁白的试卷包裹起来、又用丝带扎好的,挤挤挨挨的向日葵缝隙中夹杂着几朵红玫瑰,金红交织煞是好看,唯一不好就是藏得太深,刚才丛中笑都没发现。
再就是看得出来包装的人很笨拙,丝带蝴蝶结下还藏着一条绑成死结的麻绳,她费了老鼻子劲才拆开——
雪白的试卷散落一地。
那上面满满当当,写的全是“丛中笑”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