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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微澜 ...


  •   惹得班主任爆笑如雷的插曲成为李锦希和蓝焰之间的小秘密,之后,两人还是如普通师生,谁也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件事。

      初二下学期开始,李锦希发现,梁聪的后妈越来越频繁地被请来学校了。每次看到陈美姬的身影出现在教学楼,李锦希就有些尴尬,记忆锚点直接定位在蓝焰笑得直不起腰的那天,以及陈美姬揽着梁聪和贾思敏离开的背影——那副亲昵的模样,李锦希从来没在任何亲戚的家庭里见到过,她不太理解,为什么梁聪的“后妈”可以和陌生小孩贾思敏相处融洽,贾思敏甚至会对陈美姬撒娇。李锦希没有自己对妈妈撒娇的记忆。

      陈阿姨来学校的频繁程度,连神经大条的贾思敏都有所发觉。某天忽然扭身过来问:“李锦希,小孩没有闹事,为什么后妈频繁来学校?”

      “为什么问我?”
      李锦希不明所以,嘴巴开启智能回答模式:“一定要闹点什么事家长才会来学校吗?这个逻辑不成立。”

      耳朵捕捉到关键词,记忆自动定位到陈阿姨搂着梁聪和贾思敏,以及蓝老师爆笑不止的场景,李锦希忽然莫名地烦躁,把血腥的小说封面对准贾思敏:“去去去,别吵我看小说。”

      贾思敏转头看向向婉瑰。
      向婉瑰放下琴谱,歉意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有其他安排?”

      贾思敏转回去,戳戳同桌。
      文林暴跳如雷:“我快要想到解题思路了你别吵我!”
      贾思敏哈哈大笑:“对不起对不起!”

      时间如风吹书角快速翻飞,校运会即将来临,学生们上课越来越躁动。

      贾思敏作为校队黑马,被教练予以重任,兴奋过头,校运会还没开始,她逢人便提醒“帮我写加油稿”,上课时也会趁机转身提醒:
      “到时候你们俩要给我加油哦……”

      蓝焰冷冰冰的声音喝道:“贾思敏,你来说,连哪条辅助线?”

      贾思敏弹簧式起身,李锦希和向婉瑰低头偷笑。

      ……

      校运会开幕前夕,李锦希在单车棚值日。
      因为“野坟”传闻,这块地方鲜少有学生逗留。单车棚倚着山坡围建,风一吹,满山的三角梅刮起红橙色的雨。

      李锦希不怕鬼,她很享受此处的僻静。山坡寂静,鸟语花香,还有……

      “你怎么总是躲在这里?”李锦希更加烦躁。怎么处处都是不顺心的事?

      “你怎么总是躲在这里?”
      梁聪鹦鹉学舌,周围人哈哈大笑。

      值日巡逻经常能碰到梁聪,这家伙把整个学校当自己家,随时可能出现在各个角落,行踪不定难以捉摸,就算被抓到抽烟,梁聪也无所谓,吞云吐雾:“那你记名吧。”

      从李锦希多了一层纪律委员的身份开始,双方似乎注定要成为死对头,可是班里有了章兵这位共同“敌人”后,李锦希看谁都特别顺眼。尤其是相处两年下来,梁聪和贾思敏“坐镇”,章兵及其狐朋狗友鲜少找茬,作为报答,李锦希偶尔对梁聪的违纪行为视而不见。

      相处将近两年,李锦希早已摸清他圆滑无赖的性格,翻了个白眼,“现在是早读时间!”

      “别啊狗婆,我错了,”梁聪举起指尖的烟,“抽完这根就走。”

      围在梁聪身边的同学对李锦希有所耳闻,跟着梁聪道,“谢谢狗婆!好人一生暴富!”

      好人。
      这两个字在李锦希心里砸出涟漪。

      在“坏学生”中被视为眼中钉、在“好学生”里排不上号,听不懂方言被亲戚扣上“忘本”帽子的李锦希,不论在家还是在学校,都觉得自己像个漂泊无依的孤舟。

      此时略微对规则放水,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眼里的好人。

      李锦希拐了个弯,走去单车棚的另一头巡逻。走着走着,脑海里响起妈妈的谆谆教诲:
      “成为好学生,好好念书,以后才不会成为‘他们’那样没用的人。”

      李锦希形单影只地走在校道上,烈风往身上刮,她感到自己的立场在摇摆不定。

      成为好学生能怎么样?

      成为不良又会怎样?

      纵观堂表亲,除了大堂姐,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学生。

      画画得奖没人夸姐姐,哭的时候无人关心,甚至大伯大姆很讨厌姐姐哭——说直白点,成为好学生,并不能让大伯大姆对大堂姐刮目相看。

      而且姐姐明明比大堂哥年长,提起大伯家的长子,所有人一致想到的是大堂哥,很自然地掠过最年长的姐姐。

      潜意识察觉到什么,李锦希像是在无边汪洋中翻船的人,忽然被强烈的窒息感裹挟。她呆站在单车棚旁边,狂风太猛烈,她有点呼吸困难。

      李锦希走得很慢很慢,思路转得越来越乱。

      她偶尔听闻,远在十三小的表妹成绩优异,会钢琴,跑步块,还会跟小区老头学象棋。可是,成绩再好,并不能让舅妈对表妹刮目相看。

      妈妈经常愁眉苦脸地跟李锦希吐槽,表妹的早餐没有鸡蛋,表弟的早餐固定有两个煎蛋;表妹独自走去小学,表弟由舅妈开车送去学校;甚至因为感知到独有的偏爱,表弟明目张胆拿表妹当跆拳道沙包练习。

      妈妈每次去舅舅家做客,回来时总是一脸痛惜地说:小妮子身上好多淤青,怎么没有菩萨保佑她呢?

      “好学生”有什么用?

      李锦希迟钝地意识到,不论成绩好坏,爸妈无暇关心。爸爸还是整天阴郁地对着电脑或者出去打麻将,妈妈还是满面愁容地偷偷哭,除了念佛祈求爸爸变好,就是去找外公外婆哭。

      大伯大姆会对他们的三个孩子有什么期待吗?

      大堂姐文静内向,不爱搭理人,喜欢画画。
      大堂哥沉迷游戏,护短,冲动,喜欢“以拳服人”。
      二堂哥经常被他亲哥揍得满地找牙,都高一的人了,还被要被揍——没有理由,问就是练习游戏里的武打动作。也许是被揍怕了,,二堂哥从前总是把李康时叫去做客,客人在场,大堂哥收敛许多。
      自从二堂哥高中住校,李康时突然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李锦希的视野里,她才混沌地意识到,原来李康时是自己的亲哥。

      至于二伯家的那个混世魔王……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色迷迷的脸,胃里翻江倒海,眼前景色在快速扭曲倒退,耳边呼啸的风声像是被封存在玻璃罐里,李锦希有点想吐,脑海里跳出“皇帝”堂哥的低语。
      “你要是脱光了给我画,我就带你玩。”

      ——杀了他吧。
      ——杀了他,杀光他。

      有些事情一旦细想起来,李锦希刻意营造许久的边缘人形象立马会被内心深处的熊熊妒火烧出恶鬼本性。

      好学生?
      李康时在一中读书,算不算好学生?

      可是,春花园隶属三中学区,为什么哥哥能去堂哥他们的学校,唯独自己被落在三中?为什么“皇帝”每天玩游戏、捉弄恐吓他人,也能被二伯二姆夸好孩子?

      怎么样才算好学生?成绩好算是好学生?像文林那样?
      当好人重要,还是成绩好重要?

      不公平。
      成绩的好坏并不是获得关爱的标准,性别才是。

      狂风沙沙作响,山坡上花瓣树叶纷飞,脑海里的迷雾忽然被吹开,李锦希感觉天旋地转。
      ——原来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根本不是成绩的问题,也不是人品好坏的问题,是出身的问题。

      “喂!”
      “哇啊!”
      李锦希整个人跳起来,把对方也吓了一跳,梁聪后退两步,没站稳,一屁股摔在地上。

      “有病啊?站在路中间发呆!”梁聪惊疑不定。
      “你才有病!干嘛吓唬人?”李锦希捂着砰砰狂跳的心口,骂了一句仍觉不痛快,又嗔道,“你是鬼啊,走路没声音!”

      梁聪揉着屁股站起身,欲骂又止,“你吃屎了?整张脸都是灰的,来姨妈?”

      李锦希一愣,很快调整好表情。“没有啊……家里的事。”

      梁聪嗤笑。“好学生也会有烦恼?”

      “跟文林比,我那不算烦恼。”李锦希小声抗议。

      听到这个名字,梁聪翻了个夸张的白眼。“嘁,我说要帮他教训一班的人,他不肯!老古板!”
      “你有注意到?”李锦希诧异,“我以为你们男生很粗心呢。”

      “拜托!狗婆!文林的书包是我从垃圾桶捡回来的!”
      梁聪气得对着空气挥舞王八拳,丝丝缕缕的二手烟味从他身上飘到李锦希鼻腔。
      “能怎么办?我求他硬气点反抗两下?一班的人没找我茬,我就不能去找事,懂不?江湖规矩。”

      李锦希噗嗤一声笑了,“你还挺有原则。”
      跳起来也打不着东方不败的膝盖,还江湖规矩。

      梁聪轻轻一拳砸在李锦希肩膀,“周一下午是女子短跑,贾思敏要我传话,如果你不给她写加油稿,她就去你家楼下哭。”

      “神经病啊,一堆男的想帮她写,轮得到我?”李锦希骂道。“快滚,第一节是爆炸头的课,她肯定会闻你手心。”

      等梁聪甩着二大爷走姿大摇大摆地离开,李锦希才后知后觉。
      他揍我肩膀?
      这小子在安慰我?

      啧。

      李锦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匪夷所思地瞅了一眼前方的背影。梁聪的走姿因刻意嚣张而显得搞笑的背影,李锦希越想越觉得恐怖,搓着手臂小跑回教室去。

      ·

      钟表在黑板旁边静悄悄地轮转。
      周五一整天下来,同学们憋着一股劲儿。直到放学铃响起,众人拎起书包冲出教室。

      “冲啊!”
      “喂,我们班的大本营在哪?”
      “先去买零食!”
      “还要买荧光棒、扑克牌!”

      李锦希暮气沉沉的心被大家感染,正试图响应同学们疯狂热情的猴叫加入其中,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把李锦希拽得咳嗽起来。

      贾思敏拦着李锦希、向婉瑰和文林。“不准走!”

      文林挣脱开贾思敏的魔爪:“你不是要去操场试跑道吗?”

      “先解决这个问题!”
      贾思敏掏出手机亮给三人,“看!今天突然出来好多帖子!这不是污蔑人吗!”

      三颗脑袋凑近,屏幕上赫然被标题刷屏:【梁聪动手打老师】

      李锦希下意识往教室后看,梁聪的座位是空的。

      李锦希接过手机,随意点进帖子,大多是怒骂梁聪的评论,也有少数理智的评论,看起来有些诡异。李锦希和向婉瑰面面相觑,同时从对方眼里察觉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好凶啊……”向婉瑰尝试着随意点入,眉头越皱越深。“他们怎么说话这样?为了发泄情绪乱喷,好多评论跟帖子标题无关。”

      “这些帖子都是今天发的?”李锦希随意划拉屏幕,“发帖人是新号,评论人也是新ID?”

      贾思敏把她同桌摇成面条人。
      “怎么搞啊文林!梁聪根本没打老师!真打的话早就被通报批评了!你脑子好,想想办法!这种事叫老师有用吗?谁能帮忙啊?是不是要花钱才能删帖?”

      文林差点被贾思敏摇断脖子,眼镜掉到鼻梁。“咳咳、呃放开!这种事情,除非闹大,没法解决的。”

      “为什么?”
      “闹大了警察才会受理,而且你仔细看,明显是有人在操控评论啊。”

      李锦希吃惊,第一次听闻这种奇葩的解决方案:“不愧是律师家庭出生的才子。”

      文林抿嘴羞赧一笑,当做没听见,接过贾思敏的手机,在屏幕上指点。
      “你们看,默认头像,没有级别,默认ID,说话方式一致,错别字相同,回答时间相近……其实全是水军,梁聪惹到谁了吧。”

      贾思敏惊叹:“是这样吗?你好聪明啊!”

      李锦希好奇,凑近贾思敏的手机,随手点进几个帖子,忽然留意到其中有贾思敏的评论。

      “所以你玩了一天手机,其实是在和这些人对喷?”
      “是啊!”

      向婉瑰弱弱地举手:“那我去合唱团咯?”

      “再见朋友们!”
      贾思敏摆摆手,拎起书包冲出教室。

      今天没法和向婉瑰一起走,李锦希收拾书包的动作懒了十倍,瞄见斜前方的文林坐下,低着头在做什么。李锦希伸长脖子,看到他在用透明胶仔细地粘好被撕烂的作业本。

      李锦希警觉:“谁撕的?你又被人欺负了?”

      “嗯?”
      文林一惊,心虚地推了推眼镜,“没有,他们抛作业的时候不小心飞烂的……你还没走?不是和向婉瑰一起放学吗?”

      “她去彩排,下周一早上她有开幕式表演。”
      李锦希摆摆手,追问:“别说她,谁飞你作业本的?飞本子能烂成这样?”

      “……你别管了,是补习班的人,你们越想帮忙,我越惨。”
      文林静静地贴作业本。

      哇,这个傻屌。
      她气笑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终背起书包离开。

      李锦希独自走在校道上。

      下坡,踏出校门。
      前行七十二步,拐弯,又是一片林荫大道。
      沿着这条林荫道走五分钟到达车站,走向车站的这五分钟,每时每刻都是障碍,一只只热情的手在半空中挥舞着招揽食客,一排排走鬼摊在热情地招呼学生,空气里交织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除了走鬼摊,林荫道两边的围栏上,每隔几米就能看到供市民免费领取的避孕套。
      这条路是李锦希放学的必经之路,有时候看着这些打上“免费”标签的计生用品,李锦希精神洁癖作祟,实在无法对走鬼摊的食物下手。

      满墙的计生用品,总是在暗暗提醒李锦希那句诅咒。

      “为了把你生下来,我们可交了不少罚款啊!”
      妈妈从来没有和哥哥说过这样的话。

      早晨“车棚悟道”开始,李锦希忍不住细细回想诸多细节,越想越觉得心脏酸涩。

      李锦希刻意走得缓慢,猛力嗅闻,狂咽口水,眼角余光发现有十几个社会青年在某家台球馆门口聚成一团,其中还有个扎眼的蓝色校服尤其突兀。

      仔细一看,被簇拥在中间的是梁聪。

      这些和梁聪称兄道弟的社会青年身上有种奇怪的特质,既有讨厌的亲戚长辈身上的二手烟味和狂妄自大的味道,又有单细胞生物头脑简单的野兽的味道。路过内衣店发出猥琐笑容时显得恶心,喜欢明目张胆地拿着安全套在路上招摇玩耍,被大叔大妈夸赞好人时居然会脸色爆红。

      不过,人本来就是一种复杂的生物。

      李锦希见梁聪和这些人嘻嘻哈哈地打成一片,没有去打招呼,却见梁聪的后妈从台球馆走出来。

      陈阿姨?

      李锦希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眯眼仔细看去,陈阿姨直接拨开人群,抬手勾住梁聪的脖颈,把人往台球馆里带。

      李锦希百思不解。

      在三中的范围里,往台球馆里走的一般是窈窕火辣的美女,或者是抽烟纹身的青年,梁聪进去尚能理解为去找朋友玩。

      陈阿姨看上去这么朴素的妇女,进去做什么?

      李锦希还想再看,一群人簇拥着这对母子进入台球馆,玻璃门关上,遮蔽了视线。

      越想越奇怪。

      在某种不安的裹挟下,李锦希抱着书包等公车,脑海里模糊地闪过论坛里辱骂梁聪的帖子。

      巧合吗?
      梁聪知不知道帖子的事?

      ·

      为期五天的校运会也是滨海三中的开放周,家长可以跟随孩子入学参观。

      初一的校运会,李锦希过得并不开心,黑着脸熬过那五天。

      当时她的美术作业得老师欣赏,老师将李锦希的画装裱好,并表示会在运动会期间挂在展示长廊。得知这一消息,李锦希兴奋得难以入眠,在日益逼近的开放周前夕,每天留在美术室细化作品,祈祷运动会期间妈妈千万别生病。

      妈妈体弱多病,做好一日三餐已经是体力上限,在家还得戴着帽子,防止被风吹到引发偏头痛。
      即使李锦希千叮万嘱,初一运动会前夕,妈妈还是中招了,因为头痛无法动弹,躺在床上抱着头哀嚎,于是李锦希退而求次,邀请爸爸去学校参观。

      李锦希其实有点忐忑。

      这是爸爸第一次陪自己出门,而且还是光临自己的学校。

      李锦希前十四年的印象中,爸爸经常叼着烟,对着电脑,他会因为电脑上红红绿绿的线条变得很可怕,摔火机,生闷气,抽烟,在阳台原地转圈,或者出去打麻将。

      趁此机会,如果能让爸爸对自己刮目相看……

      李锦希拉着爸爸来到展示长廊,期待地看着爸爸。

      谁知李勇斌看着画作角落的名字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坏的黑黄色牙齿。
      “这个人和你同名同姓诶!难道是你的名字太普通了?”

      李锦希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
      ——这个人和你同名同姓诶?

      李勇斌用自以为幽默的方式不动声色地否定了李锦希的绘画成果。

      会这么想是当然的。
      李锦希没有学过绘画,李勇斌根本不相信标注着“科技绘画一等奖”的作品出自女儿之手,回家后,奶奶和两位伯父又来做客,李勇斌趁机分享:
      “学校有个人和李锦希名字一模一样,画画得了一等奖。”
      “这么巧?”
      “哈哈哈哈。”
      “哎呀 ,一幅画而已……”

      这笑话乘着一阵风,刮遍春花园小区的每一个角落。众人笑完之后,很快忘记了这个无聊的话题。

      什么叫‘一幅画而已’?

      李锦希气得连续四个晚上瞪着天花板入睡,决定再也不邀请爸爸来了。

      今年的校运会,李锦希没再献上画作。
      大礼堂响起开幕式合唱曲前奏,向婉瑰款步登台,暖黄色的灯光聚焦跟随。

      原本答应拍摄的蓝老师不知所踪,李锦希只得向贾思敏借手机。

      镜头里的向婉瑰一身白裙,身后是站得像糖葱薄饼一样整齐的合唱团,向婉瑰朝众人鞠躬,手里抱着麦克风,缓缓举起,一点儿也不怯场,声音高亢有力,曲调轻柔婉转,响彻礼堂。

      配合着合唱团宏伟的合音,身边的贾思敏小声道:“她现在真漂亮啊。”

      “是嘛?”李锦希连拍好几张。“向婉瑰一直长这样啊。”
      从来没发过脾气,生气难过了就掉两滴眼泪,很快恢复,像是餐桌上点缀氛围的小雏菊,平淡安静。

      初一时她被隔壁班的胖子嘲笑肥妹,那胖子还没跑远就被贾思敏单手掀翻摁在地上——李锦希至今不解,有些人自己脏臭胖贱样样不落,依旧能嘲笑别人,或许大部分男生天生有盲目的自信。

      总之,自从被隔壁班胖子嘲笑过,向婉瑰似乎被伤透了心,从此刻意减肥,入学时一百四十斤,瘦到如今九十出头,向婉瑰套进雪白礼服中,配上头花,像上个世纪的窈窕歌女,完全没有白馒头时期的影子。

      李锦希盯着手机镜头,赞同地道:“确实,瘦了一些,声音却更加有力了,真神奇。”

      “是瘦了很多!”贾思敏纠正,“我感觉我单手就能抱起向婉瑰。”

      曲毕,掌声如雷,李锦希将手机还给贾思敏。
      贾思敏翻看相册,突然说:“瘦下来挺漂亮,配做我的朋友。”

      李锦希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睁大眼睛。

      掌声嘈杂,贾思敏凑近李锦希耳朵:“我说,她瘦下来漂亮!可以当我朋友!”

      “……”
      李锦希被她的择友标准雷成哑巴。

      向婉瑰在掌声里优雅躬身,指挥合唱团退场,一袭白裙的向婉瑰才提着裙摆下台,身形窈窕,肩胛骨突出,渐渐没入台阶之下。

      贾思敏忽然站起来:“我出去一下!陈美姬找我!”

      “站住!”李锦希拽住她,“快结束了,谁找你?”

      “陈美姬啊,梁聪他后妈。”贾思敏弯下腰,一点点挪动,“如果班主任过来,你们帮我瞒一下……听到没有文林!谢谢!”

      猝不及防被抽了一巴掌的文林疼得倒抽气,满脸地敢怒不敢言。

      李锦希更是诧异。她知道贾思敏没大没小,但没想到她如此大胆,直呼长辈名字,并且那人是梁聪的后妈。

      然而贾思敏跑得飞快,猫着腰挪出过道,一溜烟不见了。

      文林目送着以奇葩姿势离开的贾思敏,好奇问:“她为什么会跟别人的妈妈这么亲近?梁聪不吃醋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
      李锦希脑海闪过许多片段。
      陈阿姨在办公楼搂着两人,贾思敏对她撒娇要雪糕,陈阿姨搂着梁聪走近台球馆……
      李锦希说,“她好像乐在其中。”

      文林意味不明地哼道,“她总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哪有?”

      “就是有。”文林说,“你没有手机,很少逛论坛吧?有没有看过七中的论坛?”
      察觉有瓜吃,李锦希凑近了些,“什么意思?”

      “抢人男朋友,不止一次。”文林朝贾思敏离开的方向扬起下巴。

      “啊?这可不能乱说!”
      李锦希倒吸一口气,虚掩着嘴,生怕被旁人听到,用气音问:“她?谈恋爱?什么时候?她还换过?”

      文林更是诧异,把眼镜摘下来看着李锦希。
      “天老爷,你看不出来?你不是很敏锐的嘛?是和校队出去比赛的时候认识的,对方在七中,铅球队的。”

      李锦希懵懵地摇头。

      贾思敏谈恋爱?
      六个字组在一起,每个字都变得不认识了。

      “哎……看书吧,看你的小说去吧。”
      文林无语地把眼镜戴好。

      李锦希感觉像是听到炸裂的头条新闻。呆愣好几秒,李锦希忽然问:“梁聪没来,但是梁聪他妈来了?”

      “嗯。”文林环视一圈。“梁聪,章兵……诶?班主任也没来?”

      文林察觉不对,伸长脖子点人数。
      “开幕式缺席三个人?蓝老师也没来?其他班的老师都到了。”

      察觉文林语气不安,李锦希安慰说,“没事的,我们可以组织好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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