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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出格 ...

  •   韫风一中的校道墙喜欢贴励志的东西,例如高二、高三的月考优秀生,例如高级教师们的讲座宣传,再例如校级领导简介。
      其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是卞博,矮小的身躯站在满墙的蔷薇前,生活气息点满。不过窃窃私语的并非对外貌的评头论足,而是他的情感经历。

      “他们说卞博的妻子是他学生。”
      “那不就是师生恋????”

      温别同样疑惑,那时的她对师生恋的认识还停留在耳濡目染阶段,大家都说不可以,那就是不可以。

      “也不算师生恋吧?卞博那学生是崇拜感激他,毕业后才回来找他。”
      舆论没有展开的真正原因是这个。
      温别思考了会儿,无法认可,亦无法辩驳,只知道卞博还好好的。

      那么这次呢?

      萧晋远跟她说,“年级男生早就知道了,但毕竟是顾磊自己的事,也就没插手。”
      说这话时的萧晋远有股陌生的调侃。

      温别没再追问,既然连他都这么说,那师生恋必定是种扭曲的关系,染黑了两个本该各自闪耀的人。

      ——————

      青春期的热议就像球场上的喝彩,来得轰轰烈烈,去得悄无声息。顾磊的笑话传了几天,大家的注意力就被各班的后黑板吸了去。

      用高二的话说就是,这一届的高一是韫风一中教学改革的实验品,卞博为了实验的万无一失,不惜把他们的目标大学打成横幅贴在后黑板。

      非常显眼,站在教室前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学生们兴致极高地评判他人的目标,对自己的要么视而不见,要么一笑置之,仿佛那些尚未抵达的远方被这样直白地公示是一种冒犯。

      其中最让人好奇的莫过于计伏成的目标大学,课间总有女孩子来张望,瞥见了都神采湛然。

      同济大学?!
      还有两年,努努力,也是能企及的。

      项呇衍刚结束物理竞赛培训,嚼着面包对计伏成的目标大学左看看右看看,还是疑惑,扭头看抱着篮球进教室的计伏成:“伏啊,你这目标,是不是有点小家子气?”

      顾青蔼跟在计伏成后面,美其名曰“来瞻仰一下学神的目标”,实则手里拿着年级统一发放的物理练习册,抄作业来了。
      项呇衍桃花眼一弯:“哟老顾,抄作业都要走可持续发展路线了?”
      顾青蔼嗤之以鼻:“我这是合理行驶挥霍青春的权利!”

      两人拌了会儿嘴,拖着椅子坐到计伏成旁,项呇衍腮帮子鼓鼓:“伏,说实话!是不是有人,胁迫你?”
      “没有。”计伏成回得干脆,又补了句,“倒是你,能驾驭?”

      整个高一年级,就项呇衍的目标大学醒目新奇,“清华(挖掘机技术)”。
      班主任和卞博几次想删掉括号里的内容,硬是被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服了。

      那双桃花眼粲然,却透出危险的气息,“学挖掘机多好,可以一铲子把不顺眼的埋了。”

      少年人的真心话,往往裹着玩笑说出口。
      那些真正重要的梦想,反而被妥帖地藏进心底最安静的角落。

      项呇衍又追问,计伏成说:“好听。”
      身旁两人脑袋空空,“啊?”
      “同济大学很好听,不是吗?”
      “伏啊,你被绑架要说——”

      哐当,又被踹了。

      银杏渐渐在风中舒展成半透明的小扇,日头愈暖,那绿色便愈发明亮。连续几天清晨,计伏成的桌上都多出爱心牛奶。
      牛奶贴着便签,便签上的话语不重样。

      “试炼的尽头,是繁花万里……”
      项呇衍读着最新的便签词,扭头看计伏成,“谁啊?”

      计伏成垂眸扫过牛奶,指尖轻轻一推,将它挪到课桌右上角。
      晚自习一过,它就静静躺在垃圾桶里。

      即便这样,那人还是风雨无阻。
      清晨六点的教学楼还浸在青灰色的薄雾里,没有一间教室亮灯,穿着帆布鞋的人却精准停在了计伏成的课桌旁。

      一盒牛奶落在桌上,修长五指又调了调,贴着便签那一面正对椅子。

      叩——
      身后传来教室门被敲响的声音,那双手迅速把牛奶塞进衣袖。

      “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吗?”
      计伏成靠着后门,脸上没什么情绪,像无意投过来的一眼,眼神又淡又空,多了好几分冷漠,像在看你却又像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眼前的人转过身,清秀的面孔不算陌生,但对计伏成来说,并不算熟悉。
      是宋知砚。

      宋知砚稍显慌乱,囫囵说了句,“走错班了。”
      快步离开靠窗位置,却在与计伏成交错的刹那听见一记冷音:“不要再送。”
      宋知砚身体一僵,眼睑下垂,碰上伪装得一点都不合格的衣袖。

      话送到,计伏成朝座位走去。
      宋知砚低垂着头,咬了咬牙,回身攥住计伏成的手腕。呼吸迫近的瞬间,计伏成一个后撤,抬腿将人踹飞倒开。

      平时项呇衍和顾青蔼总说计伏成喜欢踹人,可天地良心,那是开玩笑,今天对着宋知砚的这一脚,简直是要把人往黄泉路踹。

      宋知砚眼前短瞬一黑,捂着肋下蜷缩在地,疼得像只煮熟的虾。

      计伏成从没说过脏话,送幼稚园前计云川对他寸步不离,送幼稚园后就相当于“没爹没妈”,像一株幼苗自己揠着自己长大。
      因为一张俊脸和自成的王者气息,什么形形色色的人都喜欢靠近他,连篇脏话入耳是常事,可他没说过,就像幼苗根系早已深扎,无人能动摇。

      而此刻,他攥住自己的额前发,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的宋知砚,眼神阴鸷又烦躁,他说,“操。”

      宋知砚右手摸索着撑地,话里还发着颤,清秀的脸不再浮出红,而是得逞的笑。

      计伏成下颌绷出锋利的线条,眸色黑得骇人:“再有下次,你那只手就别想要了。”

      宋知砚起身,那盒牛奶从校服衣袖滑落,便签已经被攥烂,“啊,妈的!”
      右手捂住肋骨,疼得抽了一声,“好像断了啊……这么激烈吗?做的时候也这样?”

      计伏成的眼神沉下来,像暴风雪过后的荒原,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冷,再开口,情绪已经如常:“宋知砚,我不喜欢男的。”

      “没试过,怎么知道呢?”宋知砚放下捂着的手,脊背挺直,“感情就像化学键,有人是离子键,非此即彼;可也有人是共价键,共享电子对。”
      他歪着头看向计伏成:“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

      计伏成冷冷扫他一眼,声音清晰,划下界限:“我对你没兴趣,别碍我的眼。”
      说完就要走,宋知砚豁出来挡住他的去路,虽矮半个头,但仰着脸气势也不差。

      啪——
      教室的灯光骤然亮起。

      计伏成瞳孔微缩,八排座位外的人像是被光洗过,明亮得几乎不真实。温别站在前门,光影从她身后漫过来,勾勒出纤细的轮廓。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神情是错愕的,可下一秒,又恢复了平静。

      他听见温别说:“抱歉,走错班了。”
      温别抬手放到开关上,问道,“灯,开着还是?”
      计伏成压着戾气,对她就想句句有回应:“开着。”
      “好。”

      温别说完转身,朦胧的天光将她的身影勾勒得单薄而安静。她的脚步很轻地穿过廊道,经过正对两人的后门,进入(19)班。

      计伏成对上近在咫尺的人,旋身后仰,起膝顶在宋知砚的腹部。
      宋知砚猛地弓起身子,脸色瞬间煞白,哪怕死死咬住下唇,却还是漏出一声闷哼。

      “你喜欢她。”
      宋知砚势在必得地抬头。

      “是吗?”
      计伏成轻笑,像在嘲弄宋知砚的自以为是。

      宋知砚拧眉,毫不示弱:“每天晚自习结束你都会出现在她路过的篮球场上!不管刮风还是下雨,你都会等到她路过!你这么喜欢她,不敢承认吗?”

      “你是什么东西,轮到你来决定我喜欢谁?”计伏成睨着他,“宋知砚,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再靠近我,或者再臆测我的事,我会让你在韫风待不下去。”

      李郧泽和武邑,真的是因为他才……
      宋知砚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嘴唇微微发抖,惊恐地看着离去的背影。

      那天之后,桌上再没有多余的东西,计伏成却黑云压顶,满身低压。
      课间球打得横冲直撞,根本没人敢拦。

      顾青蔼苦不堪言,挡着脸凑到项呇衍耳边嘀咕,“他这几天是怎么了?”
      项呇衍本来在走神,忽觉耳廓吹来热气,整个人瞬间就炸了,一拳砸顾青蔼脸上。
      砸完才后知后觉,甩了甩手,“哎呀老顾,对不起对不起,这手条件反射过度饱和。”
      无辜的顾青蔼捂着鼻子,立刻危言耸听地奔走相告,“各位父老乡亲,离这两个恶魔远点啊!”
      项呇衍:“……”

      “怎么了?”
      篮球有节奏地弹动,计伏成瞋黑的眸看着项呇衍,最近他走神的次数频繁得蚊子都乐于停留。

      项呇衍扭头,滟涟的桃花眼眯得半弯,很痞气,“能有什么事?”
      计伏成眉间微皱,“等你想说了,告诉我。”

      银杏簌簌翻飞,炽白的日轮悬空,少年人的心动拦都拦不住。安静了很久的宋知砚在一个普通的大课间堂而皇之地走进(18)班,众目睽睽之下把手里的信纸夹进计伏成的练习册。

      还没转身,教导主任就已经出现在身后,抽走信纸,又翻看练习册看了眼名字,扭头对宋知砚说:“来年级组。”

      两人走后,班里炸开锅。
      “宋知砚喜欢计伏成?!”
      “这主任是有什么三头六臂吗?一捉一个准!”

      计伏成含着雪糕进教室,众人默契闭嘴。
      回座位,瞥见练习册被翻过的痕迹,眸色沉了沉。

      刚吃完雪糕,卞博就出现在教室后门,“计伏成,来一趟年级组。”

      消息走漏得很快,项呇衍是从篮球场跑回来的,刚好跟上计伏成,没等卞博开口就说,“老师,我最清楚计伏成了。”

      卞博没说什么,他对项呇衍的印象很深刻,优等生,但不怎么规矩。
      最近和八中学生的流言甚嚣尘上。

      几人到年级组时,教导主任脸色铁青,显然已经被宋知砚气得不轻。

      他没有否认对计伏成的喜欢,甚至梗着脖子直视教导主任,眼底烧着偏执的火:“同性恋有什么错?我就喜欢他,我爱他!”
      “你……!”
      教导主任气得原地转了一圈,坐角落去了。

      卞博本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宋知砚如此目无尊长,他也来气,“宋知砚!学校是读书的地方,不是让你搞这些乌烟瘴气的事的!”
      他指着墙上的校训,指尖发颤:“你看看‘勤学守纪’四个字,哪个字你能对上号?”

      卞博平日为年级付出的点点滴滴,宋知砚都看在眼里。此刻面对这位师长颤抖的手指,嚣张的气焰不由得弱了几分。

      卞博扭头,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计伏成:“早恋了?”
      毕竟他这种长相出挑又聪明、家境还优越的男孩子,是很有资本发生些别于他人的躁动的。

      计伏成并不说话,漆黑眼眸却已经昭然。
      项呇衍信誓旦旦地替他否决:“老师,您怎么会怀疑计伏成谈恋爱呢?他连女孩子的脸都不怎么看,怎么会看——”
      故意停顿半秒:“连性别都搞不清楚的残次品?”

      宋知砚脸上浮起了无地自容的红。
      话说得太过,卞博眉头紧锁,矛头一转,“那你呢?”
      项呇衍笑,轻佻又玩世不恭:“我还在考虑选谁呢。反正是别人追我,也是别人甩我。”

      这话不假,寒假回来他的身边就常站不同漂亮女生,换得勤,离开时也就毫无波澜。

      确认是宋知砚单恋后,教导主任当即召开年级大会,握住话筒再次喷火:“我们学校有些同学,他的喜欢,是病!是歪门邪道!男生给男生写情书,还写什么我爱你?!今天敢写情书,明天是不是要上天台演殉情戏码?!放着阳关大道不走,非要钻阴沟,恶不恶心?!你们来学校……”
      后面的训话,已经没人在意了,以(10)班后排为中心,嘘声和起哄声散开。
      若说之前的哄笑只是凑热闹,那么此刻的嘘声,分明是对讲台上那位满口“正道”却面目狰狞的位高权重者的嘲弄。

      计伏成看着温别。
      她扭头循向声源,脸上带着懵懂的好奇,像是对这种故事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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