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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35章:苏晴的求助电话 ...


  •   城中村的老破小像个被剥皮的巨兽骨架。裸露的砖墙在惨白月光下泛着青灰,新抹的水泥层尚未干透,散发出湿冷的、带着碱味的潮气。空气里凝固着粉尘、石灰和六类网线塑料外皮的工业气息。吴舟蜷在角落唯一铺了旧报纸的水泥地上,后背紧贴冰凉的砖墙。膝头那台方正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是这片废墟里唯一的光源,映着他冷峻的侧脸和额角未干的汗渍。键盘油腻得发亮,指尖敲击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如同孤独的啄木鸟在深夜叩击枯木。

      屏幕上,Python脚本正爬取着远望数码城低价卡的激活数据流。绿色字符瀑布般冲刷而下,冰冷的逻辑链绞杀着黄老板的侥幸。突然——

      “嗡——嗡——”

      帆布包里,那部屏幕碎裂的诺基亚1110爆发出沉闷的震动!蓝光在黑暗中疯狂闪烁,像垂死萤火虫的挣扎。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针,刺入吴舟的眼帘:苏晴。

      心脏猛地一缩!前世无数个加班的深夜,苏晴也是这样打电话来,声音疲惫地问他几点回家。而他总是说“写完这段”,然后代码吞噬了时间,也吞噬了电话那头微弱的期待。最后一次通话,是在ICU,他听着她压抑的啜泣,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震动固执地持续,机身摩擦着尼龙布,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啦”声。吴舟盯着那闪烁的蓝光,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水泥地面的缝隙,粗糙的砂砾嵌入指甲。他仿佛又闻到了消毒水混合着绝望的气息。

      他按下接听键。冰凉的塑料外壳紧贴耳廓。

      “呜……吴舟……”苏晴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破碎的哽咽混合着浓重的鼻音,穿透电波的杂音,直刺耳膜,“……帮帮我……”背景里是死寂的、空洞的回响,像巨大的金属空间吞噬了所有声音——是字捷调动深夜空荡的办公区。

      “怎么了?”吴舟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锈铁。

      “总监……王总监……他说我写的产品稿……全是技术错误……垃圾……要全组通报批评……”她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我……我明明查了资料……‘云端计算’……网上都这么写……他非说是‘云计算’……说我……不懂装懂……要扣光绩效……呜……”压抑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像受伤小兽的哀鸣,在空旷的办公室背景音里显得格外凄惶。

      “云端计算”。

      四个字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吴舟的太阳穴!前世在字捷调动,他熬了无数个通宵重构的云平台架构文档,就是被产品部一个实习生随手改成了“云端架构”,导致技术方案被严重误解,最终引发线上事故,黑锅却扣在了他头上!那次,他第一次在办公室咳出血丝。

      “哪篇稿子?”吴舟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

      “新……新发布的‘星云存储’产品页……”苏晴抽噎着,努力控制呼吸,“首页……技术参数那里……还有……FAQ第三问……”

      吴舟没说话。指尖在油腻的触摸板上滑动,点开浏览器。龟速的GPRS网络像垂死的蜗牛。他输入字捷调动官网地址。进度条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凌迟。劣质风扇的嗡鸣在死寂中放大,如同ICU心电监护仪的蜂鸣。

      页面终于艰难加载。惨白的背景,字捷标志性的深蓝LOGO。他点开“产品”菜单,找到“星云存储”。幽蓝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首页,巨大的产品Slogan下方,一行加粗的技术参数描述:

      基于先进的云端计算架构,提供弹性可扩展的存储服务!

      “云端计算”。刺眼!荒谬!

      FAQ第三问:

      Q:星云存储的数据安全性如何保障?
      A:依托于强大的云端加密技术,数据在传输和存储过程中全程加密,确保安全无忧!

      又是“云端”!

      前世那个实习生无知又傲慢的脸,与此刻苏晴绝望的哭声重叠。技术术语的滥用,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专业人士的神经。而苏晴,成了这把刀下的祭品。

      “看到了。”吴舟的声音透过听筒,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金属的冷硬,“三个地方:首页技术参数第一行,FAQ第三问答案,还有产品详情页的‘技术亮点’板块第二项。”

      电话那头,苏晴的抽泣声停顿了一瞬,只剩下压抑的、急促的呼吸。

      “现在,听清楚。”吴舟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调出命令行窗口,幽绿的光映着他深邃的瞳孔,“打开浏览器,输入后台地址:cms-admin.zjump.com/login。”

      “我……我没有管理员权限……”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虚弱和茫然。

      “不用权限。”吴舟打断她,声音像手术刀般精准,“在登录框,用户名输入: admin' -- (注意空格和横杠),密码随便填,比如123。”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细微的敲击声,伴随着苏晴紧张到屏住的呼吸。

      “回车。”吴舟命令。

      短暂的沉默。几秒后,苏晴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传来:“进……进去了?!这……这是……”

      “权限漏洞。”吴舟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现在,找到‘内容管理’——‘页面管理’——‘星云存储产品页’。”

      电话那头是鼠标点击和滚轮滚动的声音,苏晴的呼吸依旧急促,但绝望中似乎透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

      “编辑状态。找到首页技术参数部分。”吴舟继续,声音平稳得像导航仪,“把‘云端计算’,改成‘云计算’。删掉‘端’字。”

      键盘敲击声传来,带着一丝颤抖。

      “FAQ第三问答案,‘云端加密技术’,改成‘云加密技术’。”

      敲击声再次响起。

      “产品详情页,‘技术亮点’板块第二项:‘基于云端分布式架构’,改成‘基于云分布式架构’。”

      敲击声停顿了一下。“改……改好了……”苏晴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丝不确定的惶恐,“这……这样行吗?明天……”

      “保存。发布。”吴舟的声音斩钉截铁,“然后,清除浏览器历史记录。所有记录。包括缓存和Cookie。”

      “清……清除……”苏晴的声音依旧发颤。

      “开始菜单——运行——输入cmd,回车。”吴舟的指尖在命令行窗口输入指令,声音如同冰冷的代码流,“在黑色窗口里,输入:del /f /s /q %temp%\* 回车。再输入:ipconfig /flushdns 回车。”

      电话那头传来苏晴笨拙地敲击键盘的声音,以及她因为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

      “最后,”吴舟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产品页最下方一行小字——“页面最后更新于2008-07-25 23:48”,“退出后台。关电脑。回家。”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苏晴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像风中残烛。许久,她才哽咽着,声音轻得像羽毛:“……谢谢……吴舟……我……”

      “睡一觉。”吴舟打断她,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一丝之前的冰冷,“明天没人会知道。”

      电话挂断。忙音响起,短促而空洞,在寂静的废墟里格外刺耳。

      吴舟放下手机。屏幕蓝光熄灭,最后一点光源消失。房间彻底陷入黑暗,只有窗外远处科技园工地的塔吊警示灯,在浓稠的夜色中投来一抹微弱、猩红的光晕,如同巨兽不眠的眼睛。

      他靠在冰冷的砖墙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上裸露的、纵横交错的黑色电线,像一张巨大的、沉默的网。空气里新抹水泥的湿冷气息和灰尘味混合,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指尖残留着键盘的油腻触感,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苏晴绝望的哭声和那刺耳的“云端计算”。

      前世在字捷调动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产品经理唾沫横飞地宣讲着“云端战略”,PPT上满是花哨的图表和空洞的术语。他坐在角落,看着自己熬了无数通宵写出的底层架构文档被改得面目全非,核心的“云原生分布式”被偷换成了“云端弹性架构”。他试图解释,却被一句“技术不要干扰产品思维”堵了回来。最终的系统崩溃,责任却落在了“架构设计缺陷”上。他记得自己站在王总监面前,对方拍着桌子,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冰冷如刀:“吴工!‘云端’和‘云’都分不清?你写的文档是给人看的吗?”那时,他胃袋绞痛,喉咙里涌上腥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现在,他坐在自己尚未完工的“家”里,用一串冰冷的代码指令,在深夜穿透了字跳动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后台,像幽灵般抹去了那个荒谬的“端”字。不是为了苏晴,或许是为了前世那个在会议室里咳血却无力辩驳的自己。

      他重新点亮电脑屏幕。幽蓝的光再次亮起,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光标在命令行窗口的“>”符号后固执地闪烁着。他调出远望数码城的数据爬虫脚本,绿色的字符流再次开始奔涌。指尖敲击键盘,发出清脆、稳定、如同心跳般的回响。

      窗外,塔吊的猩红灯光在夜幕中缓缓转动,像一只巨大的、不知疲倦的指针,丈量着这座城市的野心与荒诞。而在这片废墟的角落,一行被悄然修正的代码,正无声地流淌在字捷调动的服务器深处,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终将改变某些东西的流向。吴舟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行“页面最后更新于2008-07-25 23:48”,时间戳精确到分钟。他关闭浏览器,清理缓存,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的刺客收刀入鞘。黑暗中,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如同心跳,坚定地搏动在这片属于他的、尚未完工的王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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