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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临界点 ...

  •   五年前,伦敦的冬天冷得刺骨,正要去学校报道的任诩站在地铁站口,盯着那个偷他钱包的吉普赛少年。
      少年手法娴熟,转眼就消失在人群里。任诩眯了眯眼,没报警,只是慢悠悠跟上去,十分钟后,三两下就把钱包摸了回来,动作比对方还利落。
      白璞年刚好路过,目睹任诩摸钱包全程,看着眼前的亚洲面孔,虽没开口,眼神却冷下来。 心想:当街偷东西,肯定不是国人。
      任诩回头,看见一个戴细框眼镜的东方男生,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又带着审视的气息,一看就知道在想什么。
      他笑了笑,把钱包揣回兜里,没解释。
      而命运弄人,他们来到学校报道后,发现不仅和对方是同校同学,还是该专业唯二的华人。最糟糕的是,分到了同一间双人宿舍。
      白璞年冷着脸把行李放好,第一件事就是给抽屉上了锁。
      任诩靠在门边,似笑非笑:“怕我偷你东西?”
      白璞年推了推眼镜:“防患于未然。”
      任诩耸耸肩,没在意。
      接着白璞年很快发现,任诩是个夜行动物。
      ——凌晨两点,任诩轻手轻脚地出门。
      ——清晨六点,他带着一身寒气回来,倒头就睡。
      ——白天上课,他永远在犯困,虽然教授提问时,他连眼皮都不抬就能答出标准答案。 而一有闲暇,首先不是补觉,居然是在打游戏。
      白璞年在笔记本上记录:频繁夜游,疑似私生活混乱。
      然而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他也深夜外出,偶然看见任诩。
      他觉得跟踪是件无聊的事,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上去,发现他没去酒吧,也没去夜店。
      他拐进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系上围裙,开始整理货架。
      白璞年站在街对面,看着任诩在冷白灯光下熟练地扫码、补货、收银。
      ——有个醉汉闹事,任诩三两下把人架出去,动作干脆利落。
      ——凌晨四点,他蹲在仓库里啃三明治,一边翻看厚厚的心理学教材。
      任诩回来后,还是和原来一样倒头就睡,睡醒后煮了壶咖啡。
      白璞年走过来,自以为很坦然实则看起来非常诡异地说,“可以给我一杯吗……提神。”
      任诩挑眉,给他倒了一杯:“不怕我下药?”
      白璞年沉默两秒:“我查了你的成绩单。”
      任诩:“嗯?”
      白璞年:“全系第一,没必要偷东西。”
      任诩终于笑了,将咖啡递过去,指尖冰凉。 “成绩和人品有什么直接关联吗?”
      白璞年没回答,只是递过去一张纸条:“我叔叔在本地开了间诊所,最近招夜间护工,工资比便利店高30%。”
      任诩像是在憋笑:“你确定你没跟踪我?而且干嘛对我这么好”
      白璞年推眼镜,“……怕你累死在我面前,影响宿舍评分。”
      任诩没有推脱,很爽快地接受了这个帮助。“作为回礼,”他掏出那个小钱包,“这个送你吧。”
      白璞年看到这个熟悉的钱包,本想拒绝,接着看见了钱包内衬的苏绣。
      “其实我就算不解释,你也会相信我的吧,同胞白璞年同学?”
      桃花眼微眯,笑得晃眼。
      很久以后,白璞年在笔记本上补了一行:
      任诩,男,19岁,夜班护工/便利店员工/临床心理学全A生。
      擅长偷走钱包。(划掉,改成:)
      擅长让人心动。
      …
      他们常常是教室里最后走的两个人。
      白璞年指着文献,“你刚才的犯罪速写模型,忽略了童年创伤的累积效应。”
      任诩转着笔有点犯困,“那该怎么修正呢。”
      二人争论了一会,任诩实在是困意上头,想要赶紧结束,于是一把抽走白璞年手里的钢笔,指尖微微碰撞。
      “你耳朵红了。”任诩突然凑近,轻笑。“学术讨论而已,这么兴奋?”
      此时他们已经认识一年了,而在很久以后,白璞年在笔记里写:他对距离的侵略性把控,本就是一种性暗示。
      在几周后,任诩连续打工36小时后高烧不退,白璞年强行把他按在床上,让他睡觉。
      任诩淋雨回来发烧,白璞年强行给他量体温。
      任诩无奈:“38度而已,死不了。”
      白璞年却直接撩起他衬衫下摆塞体温计,“别动。”
      水银柱停在39.2℃,但白璞年的耳尖的温度可能超过40℃。
      任诩挣扎着要起来:“别闹,晚班没人替……”
      白璞年直接拨通电话:“夜班临时调个护工。”
      任诩第一次听白璞年用这种不容反驳的语气说话,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哑声道;“白璞年同学,原来你也会以权谋私…”
      白璞年把退烧药塞进他嘴里,“闭嘴,睡觉。”
      半夜,白璞年被滚烫的指尖触碰——任诩在昏睡中无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角。
      烧刚退之后,任诩又跑了。白璞年问他在哪,他只发了三个字:解剖室。
      白璞年赶来,“选修课没必要这么拼。”
      任诩却头也不抬:“练好了,护理还能接急诊缝合,时薪翻倍。”
      白璞年突然握住他拿针的手——任诩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你晕血。”
      任诩抽回手:“死人的血不算。”
      白璞年看着一旁的强效止吐药包装,刚想开口,被窗外突然的雷声打断了,接着,解剖室的灯陆续熄灭。
      黑暗中,血腥的气味似乎淡去了些。白璞年却听见任诩的呼吸突然变重,急促又无规律,像一条搁浅的鱼——他怕雷声。
      白璞年敏感地感知到眼前人的不对劲,想要抱住他,伸出的手悬在黑暗中却又收回,只是镇定地打开手机手电筒照明,对他说:“我手机还有3%电,要听歌吗?”
      任诩没回答,下一秒白璞年被拽进一个颤抖的怀抱。 任诩声音紧绷:“就一分钟。”
      手机很争气地挺了十分钟,雷声却没有停下的迹象。
      任诩慢慢平复了情绪,解释道,“刚刚是地板太滑了…”
      白璞年没拆穿他攥皱了自己后背的衬衫,“现在我们要回去吗?趁雨还没下大。”解剖室并不是能过夜的地方,更别提没有取暖设备的潮湿雨夜。
      任诩刚想说好,白璞年一把将他抱起,脱下自己的外套把怀里的人裹起来,就往外跑。
      雨还没下大,从解剖室到宿舍楼的路上,模糊成一片水雾。
      白璞年的衬衫湿透贴在身上,黑发往下滴水,认真躲着积水。
      “别动。”白璞年的声音比雨还冷,“你抖得厉害。”
      任诩以为白璞年是不开心,后来才发现,他在害怕。
      任诩被迫贴在他胸前,听到白璞年心跳又重又快,混着雨声震得耳膜发麻。
      “我腿又没断…”
      白璞年低头看他一眼,镜片后的眼睛黑沉沉的,没说话。
      任诩还想说什么,一阵狂风刮过,他本能地往白璞年颈窝里躲了躲。
      太冷了,冷到连他所谓的社交面具都冻僵了。
      白璞年于是抱得更紧,大步穿过空荡的学校长廊。
      任诩发觉到他的紧张,想要嗤笑,手指却悄悄攥紧了白璞年的衬衫,鼻尖隔着大衣,撞上他的胸膛,闻到了熟悉的苦橙混着血腥的味道。
      白璞年的手臂稳得像手术台,连颠簸都没有。
      任诩没有看见白璞年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和紧绷的下颌线。他哑着嗓子,突然笑了,“……你心跳好吵。”
      白璞年低头瞥了他一眼,脚步未停。
      任诩却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指尖戳上白璞年的胸口:“……这么快……”
      宿舍楼下的路灯被风吹得摇晃,光影破碎地打在两人身上。
      白璞年上楼,打开宿舍门,将他放在床上,任诩却突然拽住他的手腕——
      “别开灯……”
      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白璞年关上窗,削弱了外面的雷声。
      “要不要吃块糖?”
      “…我不喜欢薄荷味。”
      “那去冲个热水澡?”
      “不想动。”
      白璞年很耐心地伺候着这个麻烦的室友,这个瘫在床上的麻烦鬼突然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每天帮我带早餐?”
      “为什么在我逃课去打工的时候帮我记笔记,嗯?”
      任诩弯唇凝视着眼前的人,眼神却带着少有的探寻和认真,看着雨水顺着白璞年的发梢滴在地板上,像某种倒计时。
      然后白璞年递给他一杯咖啡,温度湿度酸度、糖和奶都是任诩的口味。
      白璞年看着他,轻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了解你的口味吗”
      “你知道我每天多买的夜宵都是给谁带的吗?”
      “你知道你发烧那晚我根本没睡,坐在你床边数了你的睫毛吗?”
      “你知道…”白璞年的声音终于带上了颤抖,“你知道我爱你爱得快要疯了吗?”
      “白璞年,我们做吧。”
      白璞年的话顿住了。
      “现在?”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度。
      “就现在。” 雷声未止,刺激着任诩的耳膜。他颤抖着手扯开自己的衬衫,“不谈心,不恋爱,就单纯解决需求,就一晚,明天我就失忆。”
      任诩的倒影在白璞年的瞳孔中,翻涌成欲念的潮。
      白璞年盯着他,声音冷静得可怕:“可是我的记性很好。”
      “那你记不记得我刚写的论文?”任诩咬他耳朵。“《论性行为在缓解焦虑中的作用》,实验论证,要试试吗?”
      及时阻断情感渗透是任诩的防御机制。白璞年默默记下。
      …
      像是一场梦,梦醒后,脑子里依旧保留着梦境肆虐的痕迹,是彩色的。
      凌晨,任诩浑身酸痛地靠在床头抽烟,刚冲完澡的白璞年走来,递给他一杯温水。
      “规则补充。”任诩声音平静,像在讨论病例,“第一,不干涉彼此私生活;第二,不过夜;第三——”
      白璞年忽然俯身,指尖擦过任诩锁骨上的咬痕,接过他没说完的话:“第三,不接吻。而且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别人,立刻终止。”
      白璞年故意用“不接吻”的规则,逼他默认这段关系的非感情性质。
      他以为自己对亲密关系的逃避很成功,也被白璞年一步步诱入陷阱。
      白璞年其实准备了两种版本的协定,另一种写着《恋爱关系确认书》,锁在保险柜里。
      触发条件是,如果任诩某天主动吻他,就替换文件。
      可惜任诩从来没给过他这个机会。
      三年后的毕业典礼,夕阳把伦敦的天空烧成橘红色,白璞年和任诩靠在医学院天台的栏杆上,中间隔着半瓶喝剩的威士忌。
      白璞年的手指在口袋里无声地摩挲着那个丝绒盒子,而任诩正眯着眼眺望远处,衬衫领口松散地敞着,露出锁骨上还没完全消退的咬痕——那是他们昨晚留下的。
      白璞年状似随意:“回国之后,有什么打算?”
      “开个诊所吧,反正考执照也不难。”
      他顿了顿,突然转头看白璞年,嘴角挂着那种玩世不恭的笑:“你要不要一起?就当……长期床伴的升级版。”
      白璞年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任诩能给出的最接近“承诺”的东西了——用合开诊所替代在一起,用床伴替代伴侣。
      “我愿意。” 他听见自己平静地回答,在说下这三个字的同时,白璞年将手伸进口袋,将准备好的戒指戴在指上,没有让任诩看见。
      就当是结婚了。新郎是我们,证婚人是伦敦的天台。
      他有些苍白而幸福地想着,甚至还碰了碰任诩的杯沿,“反正我也找不到比你更合拍的合伙人了。”
      “诊所名字叫什么好?”
      “叫临界点怎么样?”
      任诩挑眉:“医学名词?”
      “心理学概念——量变引起质变的那个瞬间。”
      比如你终于学会不逃走的瞬间。比如我决定用一辈子等你的瞬间。
      任诩嗤笑一声,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喉结滚动时夕阳的光斑在上面跳跃。
      当晚,白璞年在加密相册里新增了一张照片——戴着戒指的手和任诩睡着的侧脸。 戒指内圈刻着R&B
      标签设为:毕业日·婚礼纪念
      附注:
      戒指材质:铂金(耐腐蚀,适合长期佩戴)
      有效期限:直至死亡
      备注:他永远不需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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