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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摸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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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6:30，闹钟响起第三遍时，辛岚终于伸手按掉。
他睁开眼，苏谨霖的脸近在咫尺——鬼魂不需要睡觉，所以整晚都侧躺在他旁边，托着腮看他，像观察某种珍稀动物。
“……早。”苏谨霖笑眯眯地打招呼，手指虚虚地戳了戳他的脸颊，“你睡觉会皱眉诶。”
辛岚没理他，掀开被子下床。苏谨霖立刻飘着跟过去，像只被无形绳索拴住的气球。
“你今天要出门？”
“嗯。”
“去哪儿？”
“上课。”
“我能跟着吗？”
“不能。”
苏谨霖撇撇嘴，但很快又兴致勃勃地飘到浴室门口，看辛岚刷牙洗脸。水珠从辛岚的下巴滑落，他伸手去擦，镜子里却只映出辛岚一个人的身影。
——鬼魂照不了影子。
苏谨霖盯着镜子，他意识到，他永远无法看到自己和辛岚一起并肩的样子了，于是忽然安静下来。
十分钟后，辛岚收拾好书包准备出门。
苏谨霖飘在玄关，像只被主人留在家里的大型犬，可怜巴巴地问：“你真的不能带我一起？”
“你出不去。”辛岚低头系鞋带，“试过了，不是吗？”
“万一今天能呢？”
“随你。”
苏谨霖不说话了，只是飘在那里，半透明的身体在晨光里显得格外虚幻。
辛岚拉开门，冷风灌进来。他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说：“……冰箱里有吃的，饿了自己……自己看着玩。”
门关上了。
苏谨霖盯着门板，过了几秒，突然笑起来。
“——明明就很关心我嘛。”
辛岚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教授的声音像某种白噪音，模糊地淹没在背景里。
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兼职家教的学生家长发来的消息，确认下午的课程时间。他回了个“好的”，锁屏，目光落在桌面的倒影上。
——苏谨霖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皱了皱眉，立刻掐灭。
他不应该在意的。
可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像在等一条永远不会发来的消息。
下课后，辛岚去食堂吃饭。
对面的座位空着，他却总觉得那里应该坐着一个人——一个会馋他碗里的肉，然后开心地吃光双人份。
他低头扒饭，筷子戳进米饭里，戳出一个浅浅的坑。
吃完饭后，去学生家里做家教了，教高中英语。
学生是个初中男生，做题时偷偷瞄手机，被辛岚用笔敲了脑袋。
“专心。”
“辛老师好凶……”男生揉着额头嘟囔，“你女朋友受得了吗？”
辛岚的手指顿了一下。
“……没有女朋友。”
“那男朋友？”
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线。辛岚面无表情地合上练习册：“今天的课就到这。”
男生吐了吐舌头，溜去客厅吃点心。
辛岚收拾教案，余光瞥见书桌上摆着的全家福——学生一家三口，笑容灿烂。
……家人啊。
他垂下眼，拉上书包拉链。
他有着和睦温馨的家庭，按理来说，不该对这个词语产生迷茫的。
就这样过了一天，没有活着的苏谨霖的一天。流水账一般的一天。
他没有感到孤独。
傍晚，辛岚站在公寓楼下，抬头看向自家窗户。
灯没亮。
……苏谨霖应该还在吧？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一个鬼魂，除了这里，还能去哪儿？
就算不在又如何呢……鬼魂总要投胎的吧，要是永远陪着他这个活人，未免太可笑。
可脚步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
钥匙插进锁孔，门开的一瞬间——
“欢、迎、回、家～”
苏谨霖倒挂在玄关天花板，头发垂下来，像某种诡异的装饰物。
辛岚：“……”
“吓到了吗？”苏谨霖笑嘻嘻地翻身落地，不过根本没挨着地板。
“我练习了一下午穿墙和浮空，没有你，超——级无聊。”
辛岚弯腰换鞋，没接话。
苏谨霖飘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你今天过得怎么样？上课有趣吗？午饭好吃吗？”
“……你问题很多。”
“因为我一整天都在想你嘛。”
辛岚的手停在鞋带上，半晌，才低声说：“……白痴。”
饭后，辛岚坐在书桌前写作业，苏谨霖飘在旁边，试图用念力翻书页，失败后开始玩自己的手指。
“辛岚。”
“说。”
“我试过了，真的出不去。”苏谨霖托着腮，“走到楼梯口就像撞上透明墙壁，再往前会被拽回来。”
辛岚的笔尖没停：“嗯。”
“所以……我是不是被‘困’在这里了？”苏谨霖的声音轻下来，“因为我的身体……还在某个地方？”
辛岚抬起头。
苏谨霖正看着他，眼神干净，没有怨恨，只有单纯的好奇。
“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的尸体在哪儿？”
房间突然变得很安静。
辛岚放下笔，伸手主动碰了苏谨霖。
指尖穿过半透明的脸颊，凉得像冬夜的雾气。
“别想太多。”他说，“……明天给你带草莓蛋糕……我吃你看”
苏谨霖眨了眨眼，突然笑了。
“好啊。”他凑近，虚虚地靠在辛岚肩上，很依恋的姿态。
“……你要记得哦，不只是草莓蛋糕……也不要忘记我。”
深夜11:23，辛岚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发酸的后颈。
苏谨霖正飘在床边，试图用念力让空调遥控器浮起来——失败三次后，他改用嘴吹气，鼓着腮帮子像只努力的金鱼。
“……”
辛岚伸手按开空调。冷风呼呼吹出，苏谨霖的半透明头发丝被气流掀起，他“哇”了一声，快乐地在风口转圈，像只被吹散的蒲公英。
“辛岚辛岚！你看我的头发可以被风吹起来！像不像仙子啊。”
“像智障。”
苏谨霖不以为耻，反而变本加厉地开始表演“幽灵の空中芭蕾”，在半空翻了个毫无必要的跟头。
结果一头撞进吊灯里，冷气让水晶挂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辛岚：“……”
苏谨霖从灯罩里探出头，眼睛却亮晶晶的：“我帅不帅？”
“下来。”
“你接住我？”
“做梦。”
苏谨霖笑嘻嘻地飘下来，故意在辛岚面前晃来晃去，半透明的身体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微光。
他忽然凑近，没有实体的鼻尖几乎贴上辛岚的额头——
“你睫毛好长哦，辛岚，你真的好漂亮。就算我们曾经没有相爱过，我也一定爱上过你。”
辛岚一巴掌按在他脸上，手掌直接穿过了他的头颅。
“去睡觉。”
“鬼不用睡觉～”
“那也别吵我。”
苏谨霖立刻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飘到床头柜上盘腿坐下，双手托腮作乖巧状。
辛岚关灯躺下，黑暗中听见苏谨霖小小声哼着走调的歌，是某首耳熟能详的儿歌。
“……幼稚。”
他翻身背对，却闭不上眼睛。
凌晨，辛岚被冷醒，一睁眼，苏谨霖的脸近在咫尺——鬼魂不知何时钻进了被窝，虽然根本碰不到被子。
此时正蜷缩成一小团，虚虚地贴着他。
见辛岚醒了，苏谨霖立刻露出做坏事被抓包的表情：“……我冷嘛。”
“鬼也会冷？”
“不知道，就是觉得……”苏谨霖摸了摸胸口那个暗色的痕迹，“这里空荡荡的，漏风。”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得他像个脆弱的玻璃工艺品。辛岚沉默几秒，突然伸手——
手指穿过苏谨霖的胸膛，停在那个“伤口”的位置。
“疼吗？”
苏谨霖眨眨眼：“不疼，就是……”他歪着头思考，“好像这里本该有什么东西，现在不见了。”
辛岚收回手，翻了个身。
“……睡吧。”
苏谨霖悄悄又贴近一点，这次没被推开。
清晨天还没亮，辛岚就醒了。
苏谨霖正飘在厨房，对着冰箱发呆。
“你在干什么？”
“研究怎么帮你做早餐！虽然我碰不到东西，但可以口头指导！”
“……”
十分钟后，辛岚面无表情地煎着鸡蛋，苏谨霖在旁边激情指挥：
“翻面翻面！要焦了！……啊可惜，蛋黄破了。”
“闭嘴。”
“哇你凶我！”苏谨霖捂着心口倒退三步，“我要闹了！我要穿墙去邻居家看电视——”
“你敢。”
“那你喂我吃一口蛋？”
辛岚把煎蛋铲进盘子，用筷子夹起一块。苏谨霖凑过来，嘴唇虚碰食物——蛋清微微发灰，或许是心理作用，像是被抽走了某种色泽。
“好吃！”苏谨霖眼睛弯成月牙，“辛岚特制爱心早餐～”
辛岚看都没看他，低头猛扒饭。
辛岚又要出门了。
苏谨霖这次没闹，只是飘在玄关，手指绕着辛岚的围巾末端打转，虽然根本抓不住。
“今天也带草莓蛋糕回来？”
“嗯。”
“要奶油多的那种！”
“……你又吃不到，要求还这么多”
“看你吃就好啦，这样会超级幸福～”
“……”他推门想走
“辛岚。”苏谨霖突然叫住他，声音没了那副欢快，变得有些虚无缥缈。
“我昨晚做了个梦。”
辛岚的手停在门把上。
“鬼魂也会做梦？”
“嗯，梦见你抱着我。然后你哭了……为什么哭呢？”
门把手被攥得咯吱响。
“……不知道，梦都是假的。”辛岚拉开门，“我走了。”
苏谨霖的声音追出来，又恢复了欢快：“要记得想我哦——”
门关上了。
走廊里，辛岚站了足足十秒，才迈开步子。
又是很无聊的一天，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喂学校里的猫猫狗狗。
下午，辛岚站在甜品店前。
玻璃柜里摆着最后一份草莓蛋糕，奶油堆得像座小雪山。他刚要开口，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小女孩：“妈妈我要这个！”
店员抱歉地看向辛岚。
……算了。
他转身要走，却听见小女孩说：“那个哥哥好像很难过……”
辛岚僵住了。
五分钟后，他拎着打包盒走出店门，里面装着芒果布丁——和一张手写便条：抱歉，草莓的卖完了，下次给你带，不许闹。
……跟鬼讲什么信用。
而且一句话的事，为什么要写便条。
他自嘲地想着，却把便条折好塞进盒子里。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自己开了——苏谨霖的脑袋从门板里钻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闻到蛋糕味了！”
“…你还有嗅觉呢。”
“是爱的雷达～”苏谨霖跟着飘进厨房，看到芒果布丁时瞬间垮下脸，委屈极了。
“……呜呜…不是草莓的。好伤心…要摸摸才能好。”
“…摸吧。”
苏谨霖一边“摸着”辛岚，一边读完纸条，然后一个猛子扎进辛岚怀里，虽然直接穿了过去：“没关系的～只要是你买的，我都喜欢！”
“……”
“不过为什么是芒果？”
“店员推荐的。”
“可我…好像对芒果过敏诶。”
辛岚的手猛地一颤，勺子掉在地上。
苏谨霖自己也愣住了：“……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窗外，暮色沉沉压下来。
苏谨霖变得异常安静。
他飘在窗前，望着远处医院的霓虹灯牌，突然说：“我以前……是不是经常住院？”
辛岚假装没听见，继续敲键盘。
“刚才看到那个灯牌，突然想起来消毒水的味道。”苏谨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还有……针扎的痛感。”
键盘声停了。
“辛岚。”苏谨霖转过头，笑容有些勉强，“我死的时候……很痛苦吗？”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辛岚脸上，惨白一片。
“……不记得了。”
“骗人。”苏谨霖飘过来，指尖虚点他的眉心，“你这里皱起来了……每次说谎都这样。”
辛岚猛地合上电脑。
“所以，你为什么要杀我啊。我们一定相爱过吧……是我做了错事吗？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还是说你厌倦我了？”
辛岚整个人都定住了似的，久久不语。
黑暗中，苏谨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
他哼起那首走调的儿歌，冰凉的手指虚虚描摹辛岚的轮廓，从眉骨到鼻梁，再到紧抿的嘴唇——
“反正……能再见到你，已经很好了。”
哪怕是你杀了我。
哪怕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可心脏……不，灵魂还记得爱你这件事。
月光照进来，两个影子重叠在床上——
一个实，一个虚。
装睡的和假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