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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审判 ...

  •   有些话不可言说,但都心知肚明。

      人不可能一瞬间变好,总要有漫长的治愈过程。纵使何铖说不要心存负担,可是两颗心生生掰开,怎么能跟之前一样呢。我想,我不能够爱的全心全意了,这中间总要隔着愧疚,用来惩罚不知好歹的自己。

      所以先前刀片划下的时候用了力度,本就抱着决绝的心态,忽然在何铖说话这刻土崩瓦解。

      他宛若慈爱的上帝,窥探出我的无措与妥协,用力抱紧我的身躯,在脏脏的河面上拨开缠在身上的水草与枯叶,然后揉开我的眼睛让我看看这个没有那么糟糕的世界,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绿绿的树,黄黄的土。

      这时候我心里就想着他怎么这么好,好的我泫然欲泣。

      缠在手上的布料很快就被血水浸湿了。又一顿忙活,外面的天都泛起鱼肚白。

      我躺着,何铖坐着,折腾完了又开始输液,过了两个小时医生过来巡查,眼皮在打架。

      何铖的情绪不高,胡茬长出来了,深邃的眉眼掩不住疲惫,无言地握住我的手,安抚的拍了怕,“睡吧,我一直在。”

      我点点头,慢慢闭上眼睛。

      中途醒了一次,睁眼发现旁边的椅子是空的,我开始慌乱不安,直到十分钟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才稍稍冷静。

      这次呆在医院的时间要长一些,何铖把工作又挪到病房内处理。

      说来好笑,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我跟医院有密不可分的缘分,连带着何铖也是。

      好无奈。

      我抬头看向对面办公的身影,忽略那几分异样的抽疼,眼睛近乎贪婪地描绘他的脸型轮廓,高挺的鼻梁,一丝不苟的着装。心里面细想睫毛的数量和重量,能不能抵过我的心脏。

      依据重量来讲,结果显而易见,心脏更重。但是按照我的标准来说,心脏轻如鸿毛,睫毛更胜一筹。如果有爱情答卷,我私心给何铖打一千分。

      待在医院的中途胃出血过一次,回去的时间开始无限延长。

      手上的伤开始结痂,脱落。疤痕很浅,总归没有上一世的可怕。

      终于把住院的时间熬过去了,看看日历发现离新年不远,只剩下一个星期左右。

      听阿姨说包仔这几天的情绪不高,总是看着门口。进入玄关的第一步,我一把抱住飞奔而来的螺旋桨,包仔情绪十分高涨,我的脸上都是包仔的口水。

      过了好一会才勉强放下,包仔又跑过去“纠缠”何铖。

      我看着激动的背影,微微勾起唇角。随即提着东西上楼,入主卧门口时脚步一顿,忽然想起那天从何铖手中跌落的包装盒,似乎是一个蛋糕。

      没过一会,后面的脚步声逼近,何铖把脸靠在我的肩膀上问:“怎么不进去?”

      我声音发抖:“哥,上次……提的是蛋糕吗?”

      答案在心里面慢慢浮现,我捏紧手中的编制绳,不敢看他的眼神,只能低头看脚尖。

      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过生日了,唯一一次是八岁的时候,我被许曼晴哄回家的那天,用超市特价买的五块钱小蛋糕换来了一辈子的噩梦。

      在嘴中化不开的奶油,烤的有些干的面包胚,两朵色素小花,是我活了四十多年以来唯一一次的生日,后来成了刻在骨子里的烙印,想起来缩瑟一下。

      此时,我心里等待着他的答案,既希望是又希望不是。

      耳边轻轻响起布料摩擦声,何铖把头埋在我的肩膀处,翘起来的发丝挠我的脸,好痒。

      我往旁边转了转,忽然身后升起力道径直将我打横抱起。我惊呼一声,手中的袋子拿不稳了,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吓得紧紧捞住何铖脖子,过了好一会心跳才平稳下来。

      他把我抱到落地窗边放下,两个人头靠着头,像耳鬓厮磨。我睁开眼,看近在咫尺的面容,深邃的眼神,深灰色的瞳孔,视线转下盯着他的唇瓣。

      何铖的唇很薄,上唇瓣的边缘有颗小痣,很性感。我看得入神,开始后悔在那七年没有仔细看看他的模样。忽然间,对方倾身吻过来,我被亲的有些错不及防。

      窗外日光不似先前明亮,隐隐有下雨的征兆。

      何铖在情.欲方面很霸道,连亲吻都像在掠夺。鼻腔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脑袋都开始昏昏沉沉,我轻轻推了推,对方才肯慢慢停下。

      “嗯,生日蛋糕,属于你的。”他在回答先前的问题。

      我心里比划着蛋糕的大小,为错过感到遗憾:“……好可惜。”

      “我们可以补过一个,”何铖用一贯温和的语气说,“你的心情比蛋糕重要。”

      “不用,我们等下一年,” 蛋糕这个东西可有可无,并非非要吃这个东西,我转换话题,提出埋在心里很久的疑问,“之前放在房间里面的大提琴怎么不见了?”

      大提琴是沈阿姨在世的时候送给何铖的十岁生辰礼,之前被很珍视地放在书房旁边的乐器室,几周前带包仔转悠的时候就没看到了。

      “收起来了,”何铖低吟一声:“因为违背她的遗愿,不敢再面对它,所以就收起来了。”

      他揉我的脑袋,力道不重甚至有些痒,面对我眼中露出的疑惑,继续解释说,“我的妈妈很爱我,又因为家庭教养问题,也立下很多的规矩。我必须温文尔雅,懂得礼数,不能叛逆。很小的时候,妈妈会开玩笑说,哪家的小姐会嫁给我肯定会很幸福,我很懵懂。后来妈妈过世,大提琴成了她送我的唯一遗物。我的情绪低迷很长一段时间。临死前诉说着她的遗憾,她希望我成家立业,过得幸福快乐。前面二十五年我践行她的希望,但是我不开心。后来我知道,人生的路有千百万条,可以没有任何标准。”

      “我喜欢你,践行不了她的希望。我花费三年时间来思考,内心反复挣扎,后来跑到她的墓碑诉说我的痛苦和迷茫,恳求她原谅我的自私自利。倾诉有用,世界上的大部分母亲都是慈爱的,梦里她让我遵从内心,不要害怕,我拥有绝对幸福的权利。”

      何铖的手慢慢下移,脸上留下炽热的触感,带茧的指尖轻轻触碰我的嘴角,我呆呆看着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平生第一次心脏感到酥麻。

      与何铖长期相处下来,我能够明白家人在他心里面拥有怎样的重量,话语间轻轻带过的三年绝对痛苦,在我心中成了一片潮湿的泥泞。

      值得吗?

      真的值得吗?

      真的真的值得吗?

      我抬头看着他,瞪眼时豆大的珠子就滚下来了。

      “好啦,不要哭,”何铖柔柔地笑,帮我揉开了眼泪,微微侧身将身后的包装盒露出来,“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我抽噎一顿,“什么?”

      目光移到何铖身后,入眼是打的完好的粉色蝴蝶结绸带透明包装盒,里面放着六寸蛋糕,上面堆满玫红色浆果和巧克力。

      “……什么时候准备的?”还未平稳的情绪被腾然出现的礼物激起千层巨浪,泪珠又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滚。

      “刚刚,出院的时候预定的,”高大的身躯将我笼罩在他的阴影里,淡淡的松香味又围了过来,“迟到的生日快乐,我的小寿星。”

      “不要哭啦,我的心情警报器还在你身上呢。待会我也要哭了。”后半句话声音压的很轻很轻,带着缠绵眷恋的意味。

      四十四年的等待,长达一年的追求,将失而复得的宝物紧紧攥在手中,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做过最完美的答卷。

      好安静,卧室里面好安静,安静到能听到双方彼此纠缠的呼吸声。我不说话,扭头看外面的风景,在下蒙蒙细雨呢。也是柔柔的。

      审判时刻到,互相纠缠第十一年的爱与恨即将等来结果,天终于要亮了……

      过了很久,我又轻轻问:“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爱怎么会烦呢?那清清烦我爱你吗?”

      “……不会。”

      “那我也不会,我只会苦恼你不喜欢我,害怕你心里面筑起高墙,连窗户都不给我留。”

      “我……才不会这样,”听到后半句,我心虚地亲吻上他的下巴说:“哥,你真的很好很好。”

      何铖说:“那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愿意,我愿意。”

      我无法形容我的此刻的心情,更多的酸胀感,前调是酸中夹涩,后调是甜中带苦,就像之前品尝过的蜂蜜柠檬水,没有去籽的柠檬捣碎后就是酸苦酸苦的,不过幸好有蜂蜜,这样不算糟糕。

      这是我重生后陪何铖过的第一个新年。

      阿姨放假回家去了,偌大的别墅只剩下我们。

      包仔最近胖了不少也很调皮爱闹,我快抱不动它了。过年给它添新衣,我刚给它套上,没过一会就撒腿跑没影了。

      窗外飘着雪花,在暖黄的灯光下站着两个胖胖雪人还有一只咧着嘴笑的小狗。

      这是昨天晚上堆的。

      厨房里亮着光,我收拾好包仔玩具,进入的时候刚好看到何铖忙碌的身影。

      砂锅里咕噜冒着泡,他系着围裙正在剁包饺子的馅料。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后脑勺。

      何铖比我还要高上一个头,肩宽窄腰,呈现倒三角的完美比例。听到我的声音,他微微侧目,原本沉着冷峻的面容瞬间生动起来。

      厨房的青空灯打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宛若古堡里奶油白的雕像,一个完美无暇的艺术品。

      他摇摇头,过来握住我的手腕,亲吻那处愈合的伤疤:“在客厅等我就好,很快的。”

      微微弯下的腰,纤长的睫毛拢下,近乎虔诚爱恋的姿态。这不得不使我浑身颤粟,我想说我可以帮忙准备其他之类,最后没有说出口。

      “那……我跟你一起包饺子呢?哥,你教教我,下次我包给你吃。”

      “好,稍等一会。”

      一片片饺子皮堆叠整齐,旁边的瓷碗里盛着调好的馅料。

      我在旁边看着他包,不过一会圆滚滚的饺子就被摆放在盘子里。
      我学着他做的模样,慢慢动手。却发现包的馅是漏的。我拿着手中丑的别致的饺子,抬眼看着何铖。

      “笨。”他敲敲我的脑袋,低声说了声。而后靠在我身后,握住我的手,脑袋抵在我的肩膀处。一步步地慢慢演示。

      温热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一瞬间脑子犹如轰炸般一片空白。我抬头看着他,何铖只是眉眼弯了弯,靠得更近。

      厨房里两个人耳鬓厮磨,互相交换绵长的吻。

      门外的雪停了,一束束烟火垂直而上炸开成花,渲染着无边的黑际点亮了两盏孤独的夜灯。

      太美好了,就跟被编织的泡沫一样。

      *

      饺子下锅,陶瓷碗里放上紫菜葱花以及各种调料。一勺热汤浇筑,香味立马弥漫在空气中。

      餐桌上,何铖坐在我的对面,筷子碰撞内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们没坐一会,忽然响起一道急促的敲门声。

      我抬手一愣,大过年的谁还过来啊?

      何铖打开门,进来的是他的助理——蒋秦。

      他手上抓住一本文件,大衣掩盖不住手腕上的伤疤。门很快关上,隔绝了风雪。但是我看不到蒋秦脸上的暖意,他的神情严肃,抓住文件的指尖泛青。

      空气冷凝,我紧张地站起来,看见蒋秦低声说了一句话,何铖的脸色变了变。

      “来书房。”低沉的嗓音穿过来,我上前走一步,担心地看着他们。

      今年的冬太冷了,碗中的饺子逐渐冰凉。在上楼的时候,他安抚地看了我一眼,随后消失在二楼,与他随行的蒋秦则是礼貌地朝我点点头。

      豆豆不懂,叼着玩具跑过来。我望着二楼缝隙透出的光影,心不在焉。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书房的门终于开了。我又煮了一份饺子,想要留下蒋秦吃完再离开。

      “抱歉许先生,今天情况特殊。公司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所以才过来叨扰,我的家人等着我回去,不留下了,谢谢。”他笑着礼貌拒绝,很快又走入风雪中。

      何铖从二楼下来,疲惫地捏捏鼻根处。

      “头疼了是吗?”上辈子我知道他有头疼的毛病,轻车熟路的揉揉他的太阳穴,转身去找药箱的一刻,被立马拉进怀抱里。

      我呆愣地被他抱着,知道何铖的情绪不对,不安地双手轻轻地拍拍着后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不要太劳累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快快的飘过去了。

      我低头询问未果,强行掰起埋在我怀中的脸,那茶褐色的眼眸藏着无尽的悲伤,还有几分隐藏的狠厉,“我差一点点就看不到你了,对不起。”

      一座巍峨的山峰此时像一座即将倾覆的危楼。

      我惊愣,放在背部的手不由卷曲,或许因为光太过刺眼,看到了对方眸中闪烁的光,我又轻柔地蒙住他的眼睛,泪水却湿润了掌心顺着脸颊流下来,迸溅在深色布料上,留下墨色的花。

      “没关系,不要哭,我在这里。待会下楼给你煮饺子吧,先前煮的快凉了。”

      我心里有诸多念想,最终化作轻柔的吻。温热的气息纠缠双方之间,我亲吻他的泪水,抓紧他的双手,给予最大限度的安抚。

      嘴里的泪水又苦又涩,我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脏也痛的一颤。

      你为什么感到痛苦呢?

      何时才能对我敞开心扉,让我拥抱你的痛苦和即将腐烂的身躯?

      都没有关系,时间恒久,春天终将会来临,我会将你拼好的。

      就像前世那七年,你对待我那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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